殺手本色 第三十三章 死士(2)

作者 ︰ 郁痕

未圓將圓的月,高高懸掛在繁星點綴的夜空之中,月色柔和似水。舊道邊,衰草叢中,除了晚風拂過的聲音,其他幾不可聞。

大地突然間變得死一般寂靜,反而更添增了些許詭異和令人深感不安的騷動。天地間,已失去了一份應有的安詳。殺氣太濃,寒意太重,就連秋夜中的鳥兒蟲子都被駭得遠遠逃離,仿佛一旦沾上這里的邪惡和血腥,就將淪入萬劫不復之地。

劍光閃動,清亮而妖異,在月色下有種難言的淒美,雖然淒美何嘗不是一種美麗,卻讓人完全失去了欣賞的心情。

花開綻放的過程,在許多人的記憶中都彌留不去,即使在多年以後,人們都猶在回味那一剎的愉悅和快樂。花在凋謝之後,殘留的就是這種無奈的淒美。

劍光消失之後呢?留下的,只不過是殷紅而腥臭的鮮血而已。鮮血流盡的時候,就是生命的終結,所以死亡對許多人來說,大都是種恐怖的意象。

劍光中,江不雲臉上猙獰的笑容宛然可見,本來風流英俊的世家公子,此刻竟已成了魔鬼的化身。

月色下,法羅大師臉色莊重、寧靜,目光安詳,仿佛已在準備承受死亡的痛苦,然後在這荒涼的異鄉羽化升天。

劍如毒蛇,但就在倏忽之間,這條奪命的毒蛇卻突然萎軟了下去。靜夜里,「喀」的一聲,劍竟在半空中生生一斷為二。

江不雲猛然一驚,手里握著半截斷劍,喝道︰「誰?……什麼人?」

他環目四顧,但見這荒草叢中,除了幾個死人和左丘權等人之外,別無人影。只是……這百煉精鋼的快劍,又怎會平空斷了?

「怎麼回事?」左丘權臉上也已變了顏色。

「見鬼……鬼才知道。」江不雲愣了半晌,突又竄了過去,手中半截斷劍橫切法羅大師喉嚨。

「喀」地一聲,這半截斷劍,竟又一斷為二。

江不雲的面色終于大變,禁不住連退三步,駭然道︰「莫非……莫非真的遇見鬼了?」

左丘權臉色凝重,他一直都在留神看著,竟也看不出劍是如何斷的。他沉吟半晌,冷冷道︰「這世上怎會有鬼?」

「不是鬼,難道是……」

「讓我來。」

「嗆啷」一聲,劍已出鞘。左丘權獰笑著,一劍向法羅大師咽喉刺了出去。劍光如一道流星,卻比江不雲那一劍更急、更快!

劍到中途,他手腕突然一抖,劍光錯落,竟已改變了方向。「叮」地一聲,他手中長劍雖未折斷,卻多了個缺口。

左丘權臉色一變,冷笑道︰「果然有人暗算。」

「這暗器竟連我們都看不見,想必十分細小。」江不雲擰眉道。

「此人能以我們瞧不見的暗器擊斷青鋼劍,這是何等驚人的手法?何等驚人的功力?」

江不雲顫聲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人?莫非是……」

語聲突然停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竟不敢將那個「鬼」說出口來。

左丘權眉頭一擰,斥道︰「胡說!」

他昂首大喝一聲,壯了壯膽色,大聲道︰「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地暗箭傷人?給我滾出來。」

他以內力將聲音遠遠傳送出去,空曠的荒草叢中不斷回蕩著他的余音。過了好半晌,余音終于停歇,大地又回復了原有的安靜與荒涼。

就在這時,只听一個聲音說道︰「究竟是誰暗箭傷人?」

語聲冰冷、深沉,仿佛一把利刀刺入左丘權耳朵里,一股寒意從心里直滲出來。

江不雲臉色突變,失聲道︰「任我殺。」

他抬頭望去,只見風吹草長,波浪起伏,在淒迷的夜色中,不知何時,已多了兩條人影,左邊的人縴弱、修長,右邊的人冷峻、沉靜,身子筆直得就像是一條長槍。

左丘權臉色在月光下變得慘白,以他的耳力,竟絲毫察覺不到這兩人是從哪里來的。

一陣風吹過,遠在數丈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

歐陽情身上穿的是雲霞般的錦繡衫子,長裙及地,長發披肩,宛如流雲,在夜風中飄飄飛舞,在月色下看來,仿佛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

葉逸秋一襲白衣,衣袂飄飄,風神俊朗,充滿了殺意的目光冷冷地瞧著左丘權,緩緩道︰「重金懸賞和匿名信,都是血衣樓的陰謀,是不是?」

左丘權臉如死灰,緘口不語。

「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巨法揭開血衣樓的秘密嗎?」葉逸秋緩緩移動腳步,一步一步向左丘權逼近,從他身上發出來的殺氣,剎那間與流動的空氣相融于一體。

左丘權身軀一顫,一種無言的恐懼悄然襲上心頭,只覺秋夜再濃,寒意再重,也不及這股殺氣的窘迫。

「不許過來。」左丘權身形晃動,手中長劍迎風一抖,抵住了法羅大師的咽喉,「你再向前走一步,我立即就殺了這老和尚。」

或許因為恐懼,他手中不覺運用了幾分力氣,一滴血已沾上了冰冷的劍尖。

法羅大師緩緩輕喧一聲佛號,平靜地道︰「左丘大俠,你何苦如此執迷不悟?須知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你這禿驢,給我住口。」左丘權怒道,「事已至此,我還可以回頭嗎?」

「來得及!」法羅大師微笑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回頭就能成佛?你以為我是呆子還是瘋子?我的身份已經敗露,如果放下屠刀,束手就擒,非但不能成佛,只怕連鬼都做不成了。」左丘權面色一寒,手上微一用力,劍尖又刺入幾分,「趕快閉上你的鳥嘴,否則我讓你永遠也說不出話來。」

「你連朋友都下得了手,枉有俠義之名。」葉逸秋搖頭嘆道,「真的難以想象,你這俠名從何而來。」

「朋友本來就是用來出賣的,只有像你這種愚昧無知的人,才會為了朋友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顧。」

「看來你也不夠聰明,你真的以為,挾持了大師,你們就可以安然月兌身了麼?」

左丘權冷笑不語,在江湖上模爬打滾了這麼多年,「投鼠忌器」這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葉逸秋忽然笑了笑,悠悠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好端端的一口劍為什麼突然就斷了?」

「自然又是你玩的把戲。」

「可是打斷這口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難道你不想知道?」

「是什麼?」江不雲忍不住問道。

葉逸秋緩緩攤開手掌,說道︰「就是這個。」

左丘權與他相距不過一丈兩尺遠近,凝目望去,借著月色,依稀可以看出他掌心里的東西,竟是一粒小如黃豆的石子。能以如此細小的石子擊斷堅硬的青鋼劍,葉逸秋的功力,顯然已至化境。

「你是不是以為,發出這石子的人一定是我?」葉逸秋微笑道。

「難道不是你?」

「的確不是。」

左丘權目光一轉,瞧著歐陽情,目光中充滿了驚懼之色,仿佛看見了鬼魅一般。

歐陽情溫柔的眼神,在月色下仿佛有著一種鏡花水月般的朦朧美,悠悠笑道︰「不是他,自然是我。」

語音未歇,她的手忽然動了動,柔軟的衣袖隨風拂起,仿佛一片流雲從天際飄過。這姿態優美、輕柔,瞬間消失,如此地不著痕跡,驚愕和恐懼卻留在了左丘權慘白的臉上。

「喀」地一聲,他手中的劍突然也斷成了兩截。

左丘權臉色慘變,猶如魔鬼般猙獰可怖,咬牙切齒恨聲道︰「今日我縱然難逃一死,也要找個墊背的。」

說話之時,他手中斷劍已如驚鴻一瞥,睞眼間已到了法羅大師的咽喉。

就在這時,一股凌厲的勁風從他身邊匆匆拂過,本來遠在一丈之外的葉逸秋,突然間竟已到了他的面前。

左丘權手腕翻動,急切間一連攻出十八劍,劍雖已斷,但他畢竟是劍法名家,情急之下,更全都是拼命的招式,這十八劍就像是狂濤駭浪,力量無窮無竭,天地似乎都為之色變。

一個人的理智到了極限之處,往往連他自己都已無法控制。

葉逸秋整個人突然化成了一葉扁舟,在風浪中跌宕起伏。風止時,浪已靜,這片扁舟便也停止了飄動。

左丘權口中不斷發出狂吼,不斷揮動斷劍,剎那間又已攻出了八劍。

這八劍更凌厲、更狠毒,像秋天的風春天的雨水,連連綿綿,欲斷不斷,濃而密的光幕,像潮水般淹沒了葉逸秋。

葉逸秋沒有拔刀反擊,拉起法羅大師飛身暴退。這個時候,法羅大師決不能死,他是這世上唯一可以證明葉逸秋清白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揭穿左丘權虛偽面具的人。

劍光突斂,左丘權竟不追擊,猛然一個轉身,人已向後飄然掠出。

靜夜里,劍光再起,一閃即沒,一聲淒厲的慘嚎撕破了夜空,那半截斷劍,此刻竟已完全了江不雲的胸膛。

「你……你殺了我!」江不雲滿臉猙獰,瞪大了雙眼,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憤怒,搖頭嘶聲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左丘權殘酷地笑了起來,沉聲道︰「你必須死。血衣樓的人,從來都是死士,沒有人可以泄露血衣樓的秘密,我決不能讓你活著,落入他們的手里。」

說完這句話,江不雲沒有倒下去,他卻忽然仰天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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