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堡自創建以來,歷時三百數十載,歷代堡主也不知經過多少次大小戰役,拋頭顱、灑熱血、流盡辛酸淚,鑄就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方才成就了今日威名。到了宋飛騰這一代,飛龍堡儼然已成江南武林第一世家,大有震古鑠今、騰飛之象,孰料悲劇卻在一夜之間發生,改變了這座古堡的命運。
宋飛騰猝然辭世,本是武林一脈的隱痛,但是宋飛揚的回歸,卻又讓人們化悲痛為力量,看見了飛龍堡未來的希望。
年華易逝,古往今來,曾有多少人為了不能把瞬間化作永恆而扼腕嘆息?然而,不管經歷了多少年的風雨沖刷,「江南大俠」的威名卻始終沒有被別人淡忘。雄風猶在,聲名依舊,已經深深鐫刻在記憶里的,絕不是輕易就能抹去的。
「江南大俠」宋飛揚的模樣雖然已經完全變了,但他的劍卻依然沒有改變,他的回來,無疑讓江南武林再一次煥發光彩。事實上,「江南大俠」宋飛揚本身就是個光芒四射、有故事的人,還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憑著他手中一口利劍,開始闖蕩江湖,揚名立萬。
在宋飛揚十七歲的時候,就在杭州城中,拔劍殺了「江南太歲」。那是他第一次殺人,從那個時候開始,三年之間,他不僅殺了「關中七雄」、「黃河四蛟」,還擊敗了武當名宿、當時最負盛名的劍客笑笑道人和「刀霸」吳無敗。也只是在這三年間,「江南大俠」聲名鵲起,冠絕天下。
就在他如日中天的時候,卻突然傳出他失蹤的消息。流言不斷飛來飛去,以訛傳訛,眾說紛芸。有人說,宋飛揚已厭倦了江湖,封劍歸隱,從此不再過問紅塵俗世,循入空門去了;有人說,他尋找了一處清靜之地,潛心研習劍法,再出世時,便是「一劍光寒十四州」,放眼天下,舍我其誰?也有人說,他為了爭奪飛龍堡堡主之位,已被宋飛騰暗中囚禁了起來,最後郁郁而終……
傳言畢竟只是些毫無根據的說法,不管真相如何,在七年之後,他終于又回來了,往昔如亂花滿天飛的謠言,也就此不攻自破。
飛龍堡既為江南武林第一世家,不僅聲名顯赫,就連它的田園之廣,也是人們所不能想象的。曾經有人不完全統計過,從前門到後門、從東牆到西牆,縱橫之間,若要徒步走完飛龍堡,最少也得花上一整天的工夫。
飛龍堡內屋宇連綿,處處都是飛檐樓閣,花園更與院落餃接,穿過一個大花園里的桃花林,走過一條彎曲通幽的石徑,就可以看見一個種滿了修竹的小院子。
風吹竹葉,宛如听濤。到了這里,似乎已完全與外界的人聲笑語隔絕。
小院里有五間平軒,三明兩暗,不僅是個既舒適又安靜的起居之處,也是個靜思讀書的好地方。最後面的一間雅室,就是「江南大俠」宋飛揚的書齋,四面粉刷的白牆都擺著油漆猶新的桐木書架,書架上整齊而有序地排滿了各種各類的書籍,走進來就像是走入了墨寶飄香的書城。
在如此靜謐、幽雅的書齋里,不僅可以讀書作畫,也可以修心養性。在這里,如果沒有宋飛揚的吩咐,根本不會有人前來騷擾,所以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必擔心隔牆有耳。
臨窗一隅,擺放著一張書桌,桌上有一壺酒,兩只酒杯。
宋飛揚是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絕不會虧待自己。但在此刻,他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緊緊閉著嘴,目光游離。
卓不凡雙手反剪,倚在窗前,長身而立,臉上依然充滿了淡淡的笑意,半眯著雙眼,望著不遠處的桃花林。這種姿勢他已經保持了很久,至少有一盞茶的時辰,既不移動身子,也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飛揚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打破了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有心事?」卓不凡頭也不回,淡淡問道。
「難道你沒有?」宋飛揚也不否認,反問道。
卓不凡一聲輕笑,默然不語。
宋飛揚抬頭看著他的背影,緩緩道︰「你當然已經知道,王帝和冰、雪姐妹都已經死了。」
「嗯!每個人遲早都要死的,連蘭夫人都已死在任我殺的刀下,這世上,還有什麼人可以逃過這一劫?」卓不凡倏然轉身,淡淡笑道,「你閡,也不能例外。」
宋飛揚看著卓不凡的笑臉,嘴角不住牽動,目光中露出種很奇怪的神色,冷笑道︰「他們死了,你不傷心?也不難過?」
「我為什麼要傷心?為什麼要難過?」卓不凡沒有逃避宋飛揚滿含譏諷的目光。
「畢竟他們都是為了我們的計劃而死的,就算你不想知道他們是死在什麼人的手里,也應該設法為他們報仇才是。」
「為了大局,流血犧牲在所難免,只要對計劃有益無害,死幾個人又有什麼關系?」卓不凡沉聲道,「蘭夫人的仇,是一定要報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在我們這個計劃還未完全成熟之前,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布署,決不可以自亂陣腳,更不能打草驚蛇。」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這道理淺顯易懂,宋飛揚豈不明白?
卓不凡慢慢坐了下來,微笑道︰「也許……我們應該感激殺了他們的人。」
宋飛揚雙眉一挑,目光變得更冷。
「如今鐘濤被你打成重傷,八成沒指望活了,‘天山雙鷹’不足為懼,王帝和冰、雪姐妹也獨了,蘭夫人留下來的一切,豈非就是只屬于你閡?」卓不凡臉上的笑意越發詭異,「這道理你當時不會不懂,就像一只隻果一切為二,你我一人一半那麼簡單明了。」
宋飛揚愣了半晌,突然失笑道︰「不錯,你說的不僅很正確,而且還有趣極了。」
他端起一只酒杯,遞給卓不凡,又道︰「驚了你這句話,我們是不是應該干了這一杯?」
卓不凡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看了他一眼,微一沉吟,緩緩接過酒杯,又輕輕放下,悠悠道︰「但現在卻還不是我們慶功的時候。鐘濤為秦孝儀所救,我們的秘密只怕也保不住了。如果任我殺發現了我們的秘密,很快就會找到這里來。這個心月復大患若不除去,我們的計劃就很難成功。」
宋飛揚沉默半晌,嘆道︰「對付這個人,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辦法自然是有的。」卓不凡緩緩道,「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並不是個很好的辦法。」宋飛揚愕然道。
「辦法雖然不好,卻很有效。」卓不凡從容一笑,表情非常輕松,端起剛才那杯酒,遞給宋飛揚,「無論這個辦法好是不好,這杯酒還是要喝的。」
宋飛揚卻動也不動,只是呆呆地看著這杯酒,目光中竟似有些異樣。
「你是不想喝這杯酒,還是不敢?」
宋飛揚嘴角牽動,似乎被卓不凡說中了心事,強笑道︰「我怎麼不敢?」
他咬了咬牙,終于接過了這杯酒,卻只是停頓在空中,呆呆出神。
卓不凡笑了笑,端起桌上另一杯酒,悠然道︰「你難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你怎麼可能在酒里下毒?」宋飛揚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鎮定如常,大聲道,「如果有人告訴我,說你有殺我之心,我一定會先殺了那個人,因為只有我才知道,你根本不會想要我死,也沒有任何理由殺我。」
卓不凡忍不住一聲長笑,笑聲一頓,正色道︰「驚了你對我的信任,這杯酒我不能不喝。」
一昂首,酒盡樽已空。
在這一剎那間,宋飛揚的眼中似乎掠過一絲狡猾而驚喜的微笑,當卓不凡放下酒杯的時候,這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卻又已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