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台上,觸目之處一片狼藉,數十張靈牌凌亂不堪。歐陽遠淳樸憨厚,對葉家列代先祖奉若神明,難怪怒發沖冠,大發雷霆。
葉逸秋卻沒有生氣,目光聚焦于一張靈牌之上,久久不能移動。
那是一張非常奇特怪異的靈牌,沒有文字,沒有圖案,它非但沒有像其他靈牌一樣傾倒,反而高高豎起,就像是鶴立雞群,如此地不同。
無字靈牌並非懸空而立,它是被一條細小的彈簧撐起來的,而彈簧的底部,居然與一只小小的木盒緊緊相連。
供台本是用一塊堅硬的花剛岩打造而成的,經過人工打磨,一平如整,光滑異常,而此刻,它的面上卻露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缺口。
那個小小的木盒正是從那個缺口彈出來的!
葉逸秋大步過去,仔細端詳。只見木盒是用檀香木做的,已有一些年代,色澤黯淡,有些地方的油漆已經剝落,四周雕刻著一些花紋,紋路清晰,古色古香。
葉逸秋捧起木盒,伸手去揭盒蓋。
「小心有機關。」歐陽情出聲示警。
葉逸秋回頭微微一笑,將木盒慢慢放在供桌上,隨手一揮。
手動處,刀光乍現,只一現。
看不見的刀!
刀光一閃即逝,只听「啪」地一聲,木盒上的銅鎖被他一刀削斷,盒蓋倏地彈起。
葉逸秋屏緊呼吸,全神戒備,如臨大敵。
危險並沒有像每個人所想象的那般出現,沒有激射而出的弩箭,也沒有隨風飄蕩的毒煙,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平靜。
木盒之中,裝著一個小小的包裹,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葉逸秋輕輕拿出包裹,只覺入手極輕,仿若無物。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包裹,里面居然又是一層綢布。剝開綢布,一封信箋猛然躍映在他眼前。
就在這一瞬間,葉逸秋的呼吸突然停頓,心跳也似已完全停止,一雙眼楮迸射出種奇異的光芒。
信箋上分明寫著︰致吾徒逸秋!
「吾徒逸秋?」這分明是師父葉漫天的筆跡,也只有他,才能如此稱呼自己。
葉逸秋強抑狂跳不止的心,撕開封口,從中取出一張信函。信函的紙張已經變了顏色,陳舊而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
信函中寫道︰「余生平快意江湖,無視情愛,常言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管天下不平事,方是吾輩所為。然,余年過不惑,幸遇佳人,不惜委身相托,結秦晉之好。香兒博覽群書,天姿聰明,觀余祖傳絕技‘落日刀法’,深覺未臻巔峰,故竭盡所能,又創三式。絕技雖成,佳人卻心力交瘁,撒手人寰,此乃余生平之憾!‘落日刀法’成就了嶺南葉氏一脈之百年偉業,然使余夫妻陰陽兩隔,再無相見之日,余悔恨與痛苦交織,日不能食,夜不能寐,遂決定封刀歸隱,終生不再提刀。然‘落日刀法’乃先人所傳,終不可失,余遂將其藏于先人靈位之中。如機緣湊巧,吾徒必可得見;若不能見,‘落日刀法’從此絕矣!」
看到這里,葉逸秋的手腳已然變得僵硬,一顆心卻在瘋狂跳動。
「欲學刀法,先習心訣。心訣若成,刀法即成。每一道心訣,與每一式刀法相輔相成,切不可貪功冒進,急于求成,否則必‘欲速而不達’,輕則走火入魔,重則一命嗚呼。‘落日刀法’記載于薄絹之上,依爾資質,前三式一月有成,學成六式則需百日之功,至于最後三式,卻需看爾造化,萬萬不可強求,切記!」
「後山無名者,雖隱山林,實則武學奇才,余常與其探討武學知識,其對‘落日刀法’頗有心得與認知,練功之際,爾若徘徊不前,可向其求教,必得其益。」
最後落款之人,果然就是葉漫天。
看完信函,葉逸秋的身子已經完全不能動彈,就像是一尊風化了的岩石。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他想起在姑蘇寒山寺中,那個神秘的灰袍人曾經對他說過,萬萬不可舍棄葉家列代先祖的靈牌。在當時,他還道是師父葉漫天唯恐自己不願繼承葉家衣缽,卻原來,靈牌之中竟然隱藏著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若非黃大仙誤打亂撞,陰差陽錯地翻動靈牌,也許,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發現葉漫天遺留下來的信箋,永遠都不可能學成「落日刀法」。如若自己不懂「落日刀法」,又如何能夠阻止黑袍稱霸江湖的野心?
天意,這一切,都是天意!
「落日刀法?」歐陽情失聲驚呼。
「嗯!」葉逸秋終于慢慢恢復了平靜,緩緩點頭長嘆道,「先師居然將這本秘笈隱藏于先人靈牌之中,我在此居住了十幾年,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若非黃大仙無意打翻了靈牌,我這輩子,只怕休想一睹葉家祖傳絕技。」
「既然‘落日刀法’已經出現,瓦解血衣樓豈非指日可待?」歐陽情雙眸閃動著一種奇異的光芒,連聲音都已變得不再平靜。
「想要瓦解血衣樓,還需依靠武林正道的團結力量。」葉逸秋輕吁口氣,微笑道,「‘落日刀法’只不過是‘縹緲九劍’的克星,我若學成,黑袍便不再天下無敵。」
歐陽情如水的雙眸變得更加明亮,仿佛蕩漾著一種希望。
「葉大俠,我……我……」黃大仙腳步蹣跚,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邊齜牙咧嘴強忍疼痛,一邊滿懷歉意道,「我只是覺得那塊無字靈牌非常古怪,所以才動了好奇之心,忍不住想要看個究竟,決無冒犯葉家列祖列宗之意,還望葉大俠多多海涵。」
葉逸秋微微一笑,溫聲道︰「我不怪你,相反,我還要感謝你。」
「感謝我?」黃大仙瞪大了一雙細小的眼楮,滿頭霧水。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好奇,一個驚天秘密便將永遠不能公諸于世,正是你的誤打亂撞,這才挽救了江湖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葉逸秋微笑著輕輕拍了拍黃大仙的肩膀,「總而言之,你為江湖做了一件最偉大的事情,這個功勞,沒人能夠忘記。」
黃大仙已經完全愣住,呆呆地僵立在那里,張大了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葉逸秋也不再解釋什麼,攜起歐陽情的小手,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