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渡。
這是一個古老的渡口,將杭州城和東方第一城隔斷在海的兩端,彼此不可遙望。
白頭渡其實是一片蘆葦蕩,浩淼無涯,仿佛永遠都望不到邊際。
數百年前,東方世家選擇了海的那一邊的一塊陸地上建造了東方第一城,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叫做白頭渡的渡口。
白頭渡蘆葦叢生,海水浩淼,地勢非常險要,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易守難攻,一個人窮其一生,就算等到白發蒼蒼,也未必能夠泅渡苦水,一舉而將東方第一城摧毀,這也是東方世家沒落之後,為何東方第一城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河岸旁、荻花間,一個人孤身站立,側耳聆听。
他在听著流水,也在听著自己的呼吸——流水聲輕得就像是他自己的呼吸。
這人身著一襲黑袍,臉上帶著一個奇特的面具,手里緊緊握著一把殺意潺潺的古劍。
——殺伐之神,殺伐之劍!
有風吹過,濃霧迷漫的江面上,忽然傳來一點閃動明滅的微弱火花。
——不是燈光,是爐火。
一葉孤舟,一只小小的紅泥爐火,閃動的火光,照著盤膝坐在船頭上的一個老人,青斗笠、綠簑衣,滿頭白發如霜。
風中飄來一陣陣苦澀而清冽的芳香,爐上煮的也不知是茶、還是酒?
殺伐之神握著劍的手忽然輕輕揮動,似是在向船上的白發老人示意。
「欸乃」一聲,輕舟撥開了兩邊茂密的蘆葦,慢慢的溜了過來。
船上爐火明亮,有一局棋,一壺酒,一張琴,一卷書,燈下還有塊烏石——磨劍石!
那白發老人一手搖櫓,一手卻握住一把劍——劍同樣古老而陳舊!
「獨孤前輩!」殺伐之神輕輕一躍,飛身上了輕舟。
「總執法!」白發老人向殺伐之神恭恭敬敬點頭作揖。
在這又冷又潮的濃霧里,他們相見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就你一個人前來?其他人呢?」殺伐之神沉聲問道。
「我一個人已經足夠!」白發老人驕傲地抬起了頭,爐火照在他的臉上。
獨孤一劍,這老人居然是昆侖劍派的元老,「一劍西來」獨孤一劍!
有誰能夠想得到,堂堂一代德高望重的昆侖元老,居然也是血衣樓的人?
「嗯!」殺伐之神點點頭,他知道獨孤一劍這麼說絕不是因為他自負,獨孤一劍絕對是一個令人信服的人。
「嘿嘿!」獨孤一劍干笑一聲,緩緩道︰「其實洪天雷、斷川流、孫望鄉和‘江南雙俠’他們也都來了,其中‘江南雙俠’二人正在跟蹤玉女羅剎,洪天雷和斷川流、孫望鄉三人則潛伏在暗處待命。」
「唔!」殺伐之神點頭道,「這次行動不容有失,有六位前輩相助,縱然任我殺和玉女羅剎聯手,也是枉然。」
「總執法確定魔窟秘圖就在玉女羅剎身上?」
「嗯!狄杰就是死在那個東瀛女人手里的。」
爐火上的小銅壺里,這時水已沸了,苦澀清冽的香氣更濃。
殺伐之神問道︰「這是茶?還是酒?」
獨孤一劍道︰「是茶,為你而準備的,我知道你從來都不喝酒。」
殺伐之神滿意地點了點頭。
獨孤一劍看著閃動明滅的火花,衰老的臉上帶著很奇怪的表情,慢慢的接著道︰「你還如此年輕,居然已經懂得領略苦茶的滋味,很不簡單。」
「因為我早已經品嘗過了人生的悲歡離合,只有痛過的人,才知道苦是種什麼味道!」
「哦?」獨孤一劍微笑道,「總執法何出此言?」
「你不必知道我的過去。」殺伐之神冷哼一聲,沉聲道,「任我殺很快就會出現,我們最好找個地方隱蔽起來,否則泄露了行藏,必然會導致前功盡棄,魔窟秘圖永遠也別想得到。」
獨孤一劍點點頭,不再說話,依然一手握劍,一手搖櫓,輕舟向著蘆葦蕩深處迅速滑去……
夜色迷茫,覆蓋在廣闊的湖泊上方,數百里蘆葦隨風搖擺,郁郁蔥蔥,浩浩蕩蕩。
蘆葦花如柔紗薄羽,清漣盈雪,泱泱數十里。一顆顆星星,在湖面上閃爍,點綴其中,如浩瀚的黃金海岸瓖嵌一顆顆鑽石。夜風帶著清新的香味,輕輕地從蘆葦梢上滑過,蘆葦柔和地搖動起來,發出一陣陣波濤似的聲響,驚動了正在休憩的幾只白鷺鳥,一起撲拉拉展開翅膀從蘆葦上飛過,在濃濃的夜色中滑翔,旋即消失不見。
流水在黑暗中默默流動,岸旁荻花瑟瑟,岸上的霧濃如煙。
夢一樣的霧,詩意一般的夢之境。
煙霧迷蒙,淒風嗚咽,浩淼的蘆葦蕩枝葉搖曳如千軍萬馬正在奔騰,充斥著種隱隱的殺意。
李紅綃已經醉了,仿佛置身于一個不真實的夢境之中。
葉逸秋沒有醉,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清醒,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更應該提高警惕,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蘆葦蕩四下里一片靜寂,除了河水流淌和蟲子鳴叫的聲音,已看不到第三個人影。
玉女羅剎既然約定在這里相見,為何此刻還未現身?
「除了那句話,玉女羅剎還說了什麼?」葉逸秋扭頭問一臉幸福的李紅綃。
「沒有。」李紅綃茫然搖頭。
「我們已來到白頭渡,玉女羅剎怎麼沒有出現?」
「這……」李紅綃為之語塞,愣愣道,「難道那個東瀛女人又在耍什麼花樣?」
葉逸秋搖頭不語,雙目環顧,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看見了一葉輕舟。
輕舟就停泊在岸邊,被一條纜繩牢牢系住,隨著潮水的漲落,不住地漂浮起伏。
葉逸秋大步走過去,飛身躍上輕舟,眉頭瞬間凝成一線。
船頭上居然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石頭下面,壓著一張白紙。
潔白的紙上,寫著數行大字,字跡娟秀清麗,顯然是出自女子之手︰君駕輕舟,出蘆葦蕩,逆水而行,三十里外,有一小島,棄舟上岸,即可見也!
「那東瀛女人約好在這里見面,卻又突然變卦,她究竟想干什麼?難道還想耍什麼花樣?」李紅綃氣咻咻地道,「葉少俠,秘圖之事,我看還是就此算了,我們別去赴約,以防有詐。」
「不!」葉逸秋斷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就算前方是虎穴龍潭,羅剎地獄,我都要去闖一闖。」
「可是那女人詭計多端,我擔心你會中了她的圈套。」
「無論玉女羅剎有什麼陰謀詭計,都休想得逞。」
李紅綃微微苦笑,一臉無奈。
突然,她輕「咦」一聲,道︰「葉少俠,你看,這張白紙的後面還寫有字。」
葉逸秋反轉白紙,只見上面寫道︰君若赴約,務必孤身,若有旁人,拒而不見!
「那女人是什麼意思?」李紅綃俏臉立即變了顏色,「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這意思就是說,她要我單刀赴會。」葉逸秋淡淡道,「看來她只想見我一個人。」
「那麼我呢?」
「既然她只見我一個人,你就暫時留在這里等我回來吧!」
「我留在這里?」李紅綃蹙眉道,「一個人?」
「嗯!玉女羅剎絕不是個簡單的女人,你留下來或許更安全一些,再者,一旦發生意外,我一個人也容易月兌身。」
「嗯!」李紅綃想了想,縱身上岸,解開了纜繩的活結,又抬頭望著葉逸秋,臉上寫滿了關切之情,叮囑道︰「小心點!」
葉逸秋對她微微一笑,彎腰操起長篙,輕輕一點,輕舟如飛一般穿過茂密的蘆葦蕩,逆流而上。
李紅綃站在岸邊,注目遠眺,一顆芳心仿佛早已追隨輕舟而去。
岸邊的不遠處,悄然掠過三道影子,有如鬼魅一般,慢慢向李紅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