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輕盈而緩慢,仿佛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悠閑,很顯然,來人的心里充滿了快樂。
葉逸秋的心情卻從未像現在這麼糟糕過,看見這個人,他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頂。
無論是誰,看到臉上戴著一個死氣沉沉的面具,只露出一對死灰色的目光的殺伐之神,都絕對快樂不起來。
「暖香溫玉,生死纏綿,春光無限,羨煞旁人。」殺伐之神遠遠站在庭院里的一棵大樹下,說話的時候仿佛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但聲音干澀而沙啞,听來異常怪異,「葉大俠當真艷福不淺,此時此地,居然還有伊人投懷送抱,嘿!嘿嘿!」
葉逸秋臉色一變再變,由紅而紫,最後轉為鐵青,眼神中充滿了鄙夷之色,冷冷道︰「我原以為,你雖然不是一個好人,但也不是那種會做出一些暗箭傷人的事情的卑鄙小人,卻沒想到,原來你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大混蛋。」
殺伐之神沉聲冷笑道︰「自古以來就有‘兵不厭詐’之說,大丈夫做事,本該不擇手段,不墨守成規,更不能拘泥于小節,我知道自己所用的方法的確不夠光明磊落,但只要達到目的,我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要對付的人是我,何必殃及無辜?」葉逸秋握緊了雙拳,骨節間發出「格格」的聲響,痛心疾首地道,「一個尚自待嫁閨中的女孩子,失去了清白,就等于毀了這一生的幸福和快樂,你于心何忍?難道你就不覺得愧疚嗎?」
「我與她非親非故,她幸不幸福,快不快樂,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用不著我來同情她。」殺伐之神冷笑道,「何況奪走她的清白的人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對她感到愧疚?」
葉逸秋苦笑道︰「一直以來,我都把你視為最值得尊敬的對手,因為你就像是黑袍的影子,無論是言行舉止都在模仿他,但現在我才發現,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第二個他,你與他之間,有著天壤之別,他絕對不會像你一樣,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做出一些卑鄙齷齪、令人不齒之事。」
殺伐之神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道︰「我不是他,他的胸襟無人可比,我承認,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第二個他。」
「能有黑袍如此一個對手,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縱然死在他的劍下,人生也可無憾。」葉逸秋目光一冷,如劍一般逼視著殺伐之神,「但是,跟你這種人做對手,非但很無趣,而且還是一種恥辱。若非我曾經答應過燕大哥,一定會把你留給他,今日必教你血濺三步。」
「桀桀桀……」殺伐之神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用一種不屑的語氣道︰「若非樓主一心想要見識‘落日刀法’的厲害,你焉能活到現在?如今你功力已失,我殺你,就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但是我不會殺你,我要讓你活著,承受更多的磨難和痛苦,直到眾叛親離,身敗名裂!」
「你為什麼這麼恨我?」葉逸秋無奈地苦笑道,「難道是因為黑袍遲遲不肯殺我,你心里產生了嫉妒?」
殺伐之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緩緩轉身大步而去,聲音艱澀而沙啞地道︰「你強奪了李紅綃的清白,你還是好好想一想,該如何對歐陽情解釋,又如何面對李紅綃吧!」
葉逸秋就像是一尊浮雕般木然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動彈。
這是一個很棘手,很讓人頭疼的問題,很難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他該怎麼做?
「李姑娘在哪里?」葉逸秋望著殺伐之神漸漸遠去的背影大聲問道。
「地牢!」殺伐之神頭也不回,大步而去!
葉逸秋心里暗暗松了口氣,至少——李紅綃還活著,並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不堪受辱而去尋短見……
「起錨!」
「揚帆!」
「順風!」
嘹亮的呼聲此起彼落,四艘華麗的大船在滿天燦爛的金色陽光下駛離了海岸。
船的吃水並不重,因為這四艘船足夠大,大到足以承載一千五百個人。
天皇和黑袍坐的是同一條船,因為關于魔窟的一些問題,必須經過二人商榷才能得到解決的方法,若是分船而乘,多有不便之處。
黑袍和葉逸秋雖然是死敵,但百年修得共船渡,說起來,他們也算是有緣之人。
船艙非常寬闊,分上下兩層,總共設置了二十八個艙房,但上層艙房卻只有十一間,居中的一間顯然是為會客所用的,茶幾椅子,樣樣俱全,唯獨沒有床榻。
每一間艙房的雕花的門上都嵌著銅把手,鋪著一層淺紅色的波斯地毯,看起來非常豪華精致,溫暖舒適。
大江東流,大船卻是逆水而上,幸而風往北吹,大船乘風破浪,行駛速度尚算快捷。
大船剛剛起航,距離魔窟顯然還是遙不可及,黑袍和殺伐之神上船之後就一直沒有露面,就連玉女羅剎也仿佛有意回避,進了艙房後也沒有再出來過,只有天皇興致勃勃,邀請葉逸秋和東方明二人喝茶海侃。
東方明于文韜武略、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獵,與天皇話極投機,葉逸秋本不善言辭,往往只是偶爾才插言幾句,大多時候卻僅僅是充當一名旁觀者而已。
在出海的第一天,葉逸秋過得無聊之極,那種枯燥無味令他覺得非常難受。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輾轉反側的葉逸秋偷偷地從艙房里溜了出來,一個人坐在船舷上,看著遼闊的海洋,燦爛的星光,听著海風的呼嘯,海鳥的嘶叫,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才覺得自在輕松了許多。
他喜歡孤獨,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孤獨的人。
孤獨是一種來之不易的享受,但在這個時候,卻往往更能讓一個滿月復心事的人想起一些本不該想起的人和事。
李紅綃是一個很美麗很善良的女孩子,能夠與她結為秦晉之好的男人是幸福而幸運的,但這個男人卻絕對不會是他,因為他已經有了歐陽情。
然而,命運卻偏偏跟他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讓他成為了李紅綃的第一個男人,而自己卻不能對她負起任何的責任。
李紅綃是否對自己恨之入骨?對自己失望之極?但是錯誤已無法彌補,事實也不可能改變,他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等,等歲月老去,等時光的潮水去沖刷記憶,逐漸淡忘這件本不應該發生的往事。
也許,「淡忘」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心里的愧疚是永遠都不可能抹滅的,縱然李紅綃可以原諒他,葉逸秋也不可能原諒自己。他一直深深愛著歐陽情,他發誓要愛她一輩子,不讓她傷心,不讓她流淚,可是現在,他對愛情已不再忠貞。
海風,就在葉逸秋的耳邊呼嘯著擦身而過,但無論海風多麼瘋狂,都吹不去他心里的煩惱,吹不散他心里的愁雲和陰霾。
他沒有再想下去,他實在已經不敢再想象下去,因為煩惱就像是無邊無際的黑夜,在不知不覺中迅速蔓延,如繭般將他束縛在其中,巨大而無形的壓力,令人幾乎無法呼吸,就連手和腳都似已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幸好一個嬌柔而甜美的聲音,恰在這時打斷了他的思緒︰「葉公子,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這里?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又有心事?」
葉逸秋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玉女羅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