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衣的鐵劍已經入鞘,他站在殺伐之神的不遠處,黑衣如鐵,人如石雕。
數次令他幾乎喪命的強敵終于倒在自己的腳下,他的心里卻絲毫沒有復仇的快意,反而有種兔死狐悲的哀傷,悵然若失,無可適從。
死亡,並不是一種快樂的事情,很多時候,它的終結往往只能讓很多人留下遺憾。
他已經厭倦殺人,害怕看見流血,尤其是現在,他突然有種嘔吐的沖動。
人生是美好的,生命是可貴的,而愛情……
此時此刻,燕重衣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了那個既安靜又溫柔,名字就叫做「安柔」的女孩!
人生總是充滿了詭秘的變化,改變他的,就是愛情。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也許他的選擇寧願是放棄人世間的紛爭仇殺,與安柔攜手歸隱山林,不再讓自己的劍沾染上任何人身上的血。
「呃……吐……」燕重衣終于忍不住俯身狂吐起來……
當代兩大劍客的生死對決,勝負的結果竟是如此,實在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尤其是鐵全拿,他一心想要將殺伐之神捉拿歸案,完全任務,雖然他並不希望看到燕重衣被殺伐之神擊敗,但也更不願意看到殺伐之神死在燕重衣的劍下。
鐵全拿重重的嘆息一聲,一臉無奈,苦笑著緩緩走了過去,站在燕重衣的身邊,望著殺伐之神的尸體,愣然出神。
「唉!」秦孝儀也重重嘆了口氣,大步走了過去,一言不發,俯身抱起了殺伐之神的尸身,轉身就走。
「秦大俠,等等!」鐵全拿大聲叫道。
秦孝儀停下腳步,轉首問道︰「鐵捕頭,何事?」
「秦大俠抱著這人的尸體,意欲何為?」鐵全拿皺著雙眉,不解地問道。
秦孝儀又嘆了口氣,緩緩道︰「此子雖然大逆不道,但與老夫畢竟終歸師徒一場,這情分,無論如何也是消磨不滅的,老夫實在不忍他就這樣暴尸此地,離開這里之後,再為他掘土挖墳,好好安葬了,老夫這個為人師的,也就仁盡義至,心安理得了!」
「秦大俠仁心宅厚,義薄雲天,本是無可厚非,可是……」鐵全拿猶豫不決,遲疑著道,「此人乃是殺人無數,犯案累累的官府要犯,種種罪行令人發指,在為六扇門的總捕頭,向來以除暴安良、維護法紀為己任,早已在上頭面前立下軍令狀,非將此人捉拿歸案,以昭王法不可,所以,無論此人是死是活,在下都必須得帶回去交差。」
「此人既死,便與伏法無異,無論犯下什麼樣的罪行都已得到報應,鐵捕頭能否網開一面,既讓死人入土為安,又讓老夫一盡為人師之道?」
秦孝儀說得在情在理,令人無可反駁,更加難以拒絕,鐵全拿若是不答應,反倒顯得不近人情,不由得一時沒了主意,只是囁嚅著道︰「這……這……」
秦孝儀看出了他的難處,苦笑一聲,輕嘆道︰「鐵捕頭要是覺得為難,老夫也不便強人所難。」
「秦大俠,在下……」鐵全拿也苦笑道,「非是在下不通情理,實在是在下職責所在,這其中許多不便之處,還望秦大俠多多諒解,來日在下一定上門負荊請罪。」
「鐵捕頭言重了!」秦孝儀搖搖頭,一臉無奈地將懷里的殺伐之神放回了地上。
「鐵捕頭。」李玄衣忽然大步走了過來,伸出一只又枯又瘦的手掌,輕輕拍了拍鐵全拿厚實的肩膀,微笑道,「你就答應了秦大俠的要求吧,你的上頭要是執意追究,老夫願意極力擔保。老夫雖已不在朝政,但這點人情薄面,相信還是很管用的。」
鐵全拿喜形于色,笑道︰「既然前輩願意出面,這事就好辦的多了!秦大俠,請自便!」
秦孝儀也禁不住大喜,連聲道謝不止,對二人深深一躬,抱起殺伐之神的尸身,退入了擁擠的人群之中。
「‘無招一劍’果然是犀利無比,無往而不利,本座又犯了一次錯誤,居然低估了這一劍的威力。」黑袍長嘆道,「殺伐之神對這一劍已經研究了許多時日,自問有八成把握可以破解,卻不料結果竟是如此,這是我們都意想不到的。他的死,也算是他太托大,咎由自取。」
此刻,燕重衣早已止住了嘔吐,他慢慢地抬起下巴,像劍一般銳利的目光望向黑袍,冷冷道︰「你心里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痛,很悲傷?」
黑袍微微一楞,緩緩點了點頭,沉聲道︰「本座的確很心痛,很悲傷,殺伐之神是本座最得力的幫手,你殺了他,就等于砍掉了本座的一條胳膊。」
「那麼你一定很想為他報仇,是麼?」
「這種切膚之痛的仇恨,當然要報。」
燕重衣右手緊緊按住腰間的劍柄,大聲道︰「好,拔出你的劍,我現在就給你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你要本座拔劍?」黑袍語聲中充滿了不屑,冷笑道,「你不配讓本座拔劍!」
「我不配?」燕重衣語聲倏然變得比千年寒潭更冷。
「你的確不配。」黑袍傲然道,「你的劍法的確很好,但只能殺死像殺伐之神這等的高手,本座不必拔劍,就可以在一出手間要了你的命。」
這不是夜郎自大的恫嚇之言,絕對是一句實話,就連燕重衣自己都不能不承認,就算自己再練習三十年「無招一劍」,也絕對不是黑袍的對手。
「自古有言︰門當戶對,棋鼓相當。」黑袍悠悠道,「世間男女婚配,若是雙方條件、家境都非常符合的,就是一門很完美的親事。同樣道理,我們江湖中人,對手的實力若是懸殊太大,贏則勝之不武,輸則不自量力,只有不分伯仲,交起手來方才不會被他人所笑話。」
燕重衣默然許久,緩緩問道︰「放眼江湖,誰才配讓你拔劍?」
「他!」黑袍手指一指葉逸秋,語音擲地有聲,「‘縹緲九劍’乃是天下最厲害的劍法,只有‘落日刀法’才能與它一爭長短。」
葉逸秋輕嘆口氣,苦笑道︰「我知道這是你多年來唯一的最大的心願,可是我雖已學成了‘落日刀法’,卻身中奇毒,功力受制,根本無法施展這套絕世刀法,自然也不配做你的對手。」
黑袍悠悠道︰「如果本座有辦法為你解毒,你是否願意與本座一戰?」
「你可以為我解毒?」
「本座當然不能,但有一個人卻一定做得到。」
「什麼人?」
「解鈴還須系鈴人。」黑袍的目光投向天皇,「這個人,當然就是天皇陛下。」
天皇立即搖了搖頭,苦笑道︰「這一次又要讓樓主失望了,本皇雖是施毒之人,卻不是解毒高手。」
「是不能,還是不願意?」
「葉少俠所中之毒,天下無藥可解。」天皇搖頭嘆道,「這毒乃是徐福親自研制出來的,在他有生之年,都未能研制出解藥,而他的後人,費盡心思,也只是研制出一種暫時控制毒性發作的藥物,中毒之人雖可保住一條性命,但功力終究為毒性所克制,難以恢復,形同常人。」
葉逸秋苦笑道︰「原來陛下一直都在騙我。」
天皇嘆了口氣,道︰「本皇並非有心欺騙,那些藥物足夠給你用上三輩子。」
「桀桀桀……」黑袍尖聲怪笑道︰「如果此事屬實,陛下也未免太不厚道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天皇坦然道︰「本皇已是樓主刀上之俎,何須說謊?」
黑袍「嘿嘿」冷笑道︰「听說陛下乃是東瀛第一插花高手,無論是技術、手法,還是創意,都無人能及。據本座所知,插花雖然是一門技術,但也包含了許多博大精深的學問,武功就是其中之一,本身修為越高,插花功夫也更加了得。如今任我殺為你所累,功力不能恢復如常,本座思來想去,普天之下,能與本座一較高下的,只怕就只有陛下一人而已,不知陛下能否代任我殺與本座一戰?」
天皇忍不住失笑道︰「本皇早已料到,你我遲早難免一戰,卻未想到,本座處境竟是如此被動。」
「陛下接受本座的挑戰?」
天皇聳了聳肩膀,無奈地苦笑道︰「這只怕是別無選擇的選擇。」
黑袍拍手大笑道︰「痛快!這一戰可謂是巔峰之對決,無論孰勝孰敗,都將永遠在江湖中流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