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儒生笑笑,正欲說話,突然客棧外冷冷傳來一聲︰「除了凌絕風這瘋子,誰還會自賣自夸?」一人掀簾而入,提著大包藥材,滿面怒然,正是清竦。``超速首發``
清竦喝道︰「凌絕風,你這瘋子,你來此做甚?」那儒生一驚,轉頭問思遠道︰「你在等的人就是這禿和尚?」思遠一笑,對清竦道︰「大師,怎去了這麼久,思遠好等啊。」那儒生又是一驚,神色盡黯,輕嘆道︰「老生平生最恨和尚,小兄弟,你我無緣,就此別過。」說罷將那五劍盡數收起,竟頭也不回,也不看清竦一眼,徑自揮袖走了,思遠一愕,想要挽留,卻不知說什麼好。
清竦將藥材放在角落,合十道︰「凌施主,老衲勸你一言,妄再意氣用事。」只听凌絕風在屋外冷哼一聲,再無聲音,想是已飄然而去。
思遠見此情景,心中奇怪,忍不住問道︰「清竦大師,這是何人?」清竦眼神微黯,嘆道︰「思遠,你听過‘地劍絕’麼?」思遠一震,道︰「難道他就是與大師齊名的地劍絕?」清竦頷首輕道︰「天南地北,道俠儒僧,他便是那‘儒’。」
思遠恍然,忖道︰「難怪此人對劍道有如此研究。」又听清竦嘆道︰「此人性情古怪,離群索居,嗜劍如痴,卻不知是何原因,恨盡天下之佛,凡過之處,必毀人寺廟,逼我門中人還俗。」
思遠驚道︰「怎會這樣?」清竦苦笑道︰「老衲何嘗不想知道,老衲與此人相斗數十年,始終難分高下,也始終不能將此人度化,」又頓了頓又冷哼道,「今日若不是你我還有要事,老納定與他大戰三夜。」
思遠喃喃道︰「連大師也贏不了他,那天下難有人制得住他了。」清竦緩緩搖首,道︰「不然,我華夏縱橫萬里,人才濟濟,單老衲所知便有一人能勝過他。」思遠听得一驚,道︰「是何人?」清竦長嘆一聲道︰「此人更如九天鳳羽,翱翔天地,老納也已數十年未見,或許羽化登仙也未知,不提也罷。」
思遠痴然,遙想這些有若隱仙的高人,來去無蹤,快意恩仇,心生向往,一時心緒飄揚。
清竦頓了頓,又道︰「這瘋子今天可能也是有事,否則他一見老納,必上來纏斗,非打到兩人俱是趴下,方肯罷休。」思遠道︰「這人委實有點古怪,不過甚有才氣,適才與我共飲,口若潰堤之江水,滔滔不絕于耳,思遠頗為佩服。」清竦一揮道︰「思遠,休再提起此人,一提老納便來氣。」思遠微微點頭,不再言語。
菜已微涼,思遠遂叫小二重新熱過,適才小二與掌櫃見思遠與那凌絕風出劍論劍,甚是惶恐,遠遠避開,思遠連叫數聲方才回來,回來之時,更是畢恭畢敬,思遠不以為意,與清竦匆匆用畢,便提著藥材,上得樓來。
鳶兒正自坐在房中偷偷落淚,听得敲門聲,知是清竦回來了,忙抹抹淚,把門打開,清竦與思遠進來,思遠問道︰「雲公子,好些了麼?」鳶兒搖搖頭,心中一酸,眼淚又不爭氣地墜了下來。清竦輕嘆,將藥材提起道︰「鳶兒施主,你要得藥材好生難找,老納翻過祁門,也只找到這些。」
鳶兒一見,心中歡喜,抹淚道︰「夠了,夠了。」思遠見那藥材,有如青菜,綠油油的,不禁問道︰「這是何藥?」鳶兒把藥拿來,邊撿邊道︰「此藥叫芸寒,又叫寒菜,性溫,味辛,對鞘哥哥的赤火丹毒甚是有效。」說罷將撿好的芸寒,三七分開,用那七分芸寒用杵搗爛,轉身向清竦道︰「清竦大師,麻煩你了。」清竦點頭,遂去床邊,把雲鞘扶起,褪下衣裳,將那藥泥,細細抹在雲鞘身上。
鳶兒又從懷中掏出幾味藥材,對思遠道︰「月大哥,讓鳶兒看看你的傷勢。」思遠將衣服月兌下,露出右肩傷處,只見血痂暗紅,青筋錯亂,血肉之間猶然可見森森白骨,鳶兒看得又落下淚來,卻听思遠嘆道︰「鳶兒姑娘,莫再愧疚了,是非種種,卻是那過眼雲煙,思遠已全然忘記,但願你與雲公子以後能用畢生心血,救濟天下。」
鳶兒默默流淚點頭,將那三分芸寒拿來,搗爛倒在一張紙上,口中喃喃︰「芸寒子一兩,黃小米二合,龍骨三錢……」說著便與思遠療起傷來。
天漸漸暗下來,華燈初上,清竦輕輕將雲鞘穿上衣服,吐出口氣,神色凝重,對身後的鳶兒道︰「鳶兒施主,雲施主,外體已漸漸恢復,但他體內兩股真氣岔雜錯亂,此非藥物可治,不如施主帶他,隨我到天台山國清寺,再從長計議。」
鳶兒頷首道︰「只要能救活鞘哥哥,全權听大師的。」清竦嗯的一聲,站起身來,見到思遠抱著小天痕,臨窗而立,長發飛舞,神色孤寂,遂輕嘆道︰「思遠,你有什麼打算?」思遠望著城外那抹淡淡青嵐,輕道︰「大師,思遠明日便返回大理,我的皇父還盼著我回來。」
清竦道︰「那以後呢,你有什麼打算。」思遠低頭看著小天痕,道︰「我要將我和沫然的孩子好好養大,教他好好做人。」清竦一听,微怒道︰「你沒想過你自己麼?」思遠輕輕一笑,笑得甚是淒楚,道︰「哀大莫過心死,思遠心已死,又談什麼打算……」邊說邊走,徑自回房去了。
清竦大怒,想要勸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一時啞然,良久之後,忽一合十,嘆道︰「阿彌陀佛……」又嘆一聲,回房去了。
次日清晨,鳶兒與清竦皆已起來,唯獨思遠房門仍自關著,良久不開,清竦感覺不對,推開門來,但見陽光破碎如金,透進窗來,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窗外樹影婆娑,輕輕搖曳,寂靜無聲。
清竦看後輕輕一嘆,雙手合十,望向城外遠方,道︰「月施主,他日江湖再見。」
思遠負著天痕,勒馬回首,望著晨光熹微的小城,心里忽然難過,過得一刻,兀自扭頭,輕喝一聲,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