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不大吃一驚,不料這黑衣人傲氣得緊,軟硬不吃,心中也不禁徒然火起,雙手抱環,側步橫上,變出一個「總相」,欲與黑衣人一爭高下。\\\超速首發\\
黑衣人嘿嘿一笑,雙手倏換,旋即變式,如流風回雪,蒼鷹盤旋,分擊空不後肋,手法刁鑽至極。空不一凜,翻身躍起,沉聲道︰「施主忒也小瞧老衲了!」登時凌空連變同相、別相、壞相三相,向黑衣人反撲過來。黑衣人冷哼道︰「區區燭火,焉能與日月爭輝?」說罷雙手反轉,形如蓮花,宛似霎那間在黑夜里驀然綻放,亮芒刺眼,彩暈生華,幻化出道道光影。
思遠與羲寂皆是一震,思遠變色失聲道︰「大蓮花手!你是白人!」彈指之間,羲寂大袖一拂,白影瞬閃,便向那黑衣人掠去。
為時已晚,只見那道道光影如利劍般瞬間插入空不前胸,但听空不後背噗噗直響,僧裟穿破,血花激射,鏘的一聲,幾道光影定在地上,眾人凝楮一看,竟幾片神形俱似蓮花花瓣的暗器,白里透紅,彩華流轉,做工頗為精美。
空不瞪大眼楮,一臉不敢相信之色,低頭看著自己如馬蜂窩般的胸膛,鮮血汩汩直流,突然一口血仰天狂噴出來,身子頹然退了幾步,跌倒在地,便寂然不動了。
黑衣人冷哼一聲,負手靜立。但听一聲大喝,卻是羲寂趕到,羲寂神色憤怒,道︰「七年了,你仍改不了你好殺的本性!」黑衣人冷笑道︰「我為什麼要改,改了做什麼,難道和你做臭和尚麼?」羲寂合十道︰「藍施主,若你真能有向佛善心,那倒是眾生之福。」黑衣人哈哈大笑,道︰「胡常照,這七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親手將你殺死,天助我也,我大蓮花手終于練成,你以為我還會怕你那破三諦圓融麼?」
方真已是老臉掙紅,雙眼猙獰,對羲寂沉聲道︰「羲寂,天台與七宗之事暫且放開,你我合力將這魔孽殺了,以免禍害了天下蒼生!」賢首宗弟子見宗師轉瞬被殺,悲痛欲絕,紛紛涌動,要將這惡賊斬于劍下。律宗弟子適才受盡苦頭,此時見方真釋去前嫌,袒護本宗與賢首宗,心中不禁感激,亦個個上前,誓要為然可報仇。
而思遠震驚之色卻還未退去,諦觀心奇,不由忍痛問道︰「月施主,知道此人來歷?」思遠搖首道︰「在下不知是誰,但在下知道此人是我大理白城高手。」諦觀一驚,道︰「白城,白蠻帝都!」思遠默默頷首,面色沉重,道︰「現下大理皇族便是白人,白城歷史悠遠,從大南詔一直流傳直今,世代居住著白人,遂自號白蠻帝都,素來是南疆最神秘亦最龐大的門派,听說數年前,我皇……那段思平推翻楊干貞時,白城鼎力相助,付出極大,後段思平建大理後,遂將白城封為聖城,受萬民朝拜,卻禁止外族人進入此城,這般白城愈顯神秘縹緲,不過自段家當政,大理是白人的天下,白城中人,也經常出城露面,傳聞個個武藝高強,武功最負盛名的便是這大蓮花手。」
諦觀听完問道︰「月施主,你見過這大蓮花手麼?」思遠點頭,道︰「我在大理時踫巧見過,此功甚是狠毒,將武功與暗器巧妙結合,防不勝防,稍有不慎,立時喪命,但听說此功很難練,會用的人寥寥無幾,不想又在這踫見。」
但听羲寂一聲長嘆,道︰「藍施主,這是你我之間的事,希望你放過他們,不要濫殺無辜。」黑衣人哈哈大笑,道︰「憑什麼?」方真大怒道︰「我們這麼多人還怕這賊廝不成!」當下一聲號令,三宗弟子紛紛大吼涌上,長劍雪亮,猶如白芒。
羲寂一驚,道︰「不可!」左袖拂起,狂風陡吹,將三宗弟子迫得不能上前,只見黑衣人嘿嘿一笑,雙手環繞,光芒暴閃,寸寸蓮花呼嘯而出,羲寂右袖一抖,擋在前面,真氣鼓如皮球。
只听叮叮數響,片片蓮花如散銀般碎落一地,方真定楮一看,不禁乍舌,暗道︰「這羲寂竟有如此能耐,忒也了得!」只見那蓮花片片彎如縴月,閃閃發光,再看羲寂卻是毫發無損,神態依然安詳。
黑衣人見羲寂居然用身體護住三宗弟子,不禁冷哼道︰「真是賤骨頭,適才三宗殺你多少弟子,毀你多少佛堂,現在倒反過來幫他們。」羲寂搖頭,道︰「他們只是未醒悟罷了,既為出世人,何煩世間愁,我佛尚且割肉喂鷹,貧僧擋他一擋,又有何妨。」三宗弟子听了甚是感激,方真老臉愧紅,一時進退維谷,不知該如何。
思遠正欲過去,忽听黑衣人冷笑道︰「你以為擋著我就沒法麼?」說罷掏出一串銀鈴來,型式古怪,望之甚是破舊,輕輕晃動,卻是清脆悅耳。
眾人齊齊一呆,但听銀鈴一動,俱是心神蕩漾,雙眼微花,不由感到奇怪,羲寂皺眉道︰「這是什麼?」只听思遠大聲急道︰「大家速速捂上耳朵!這是風天鈴,鈴內藏蠱,听著必受內傷。」眾人一听,心里大驚,都清醒過來,捂住耳朵。
黑衣人一愣,轉身看著思遠道︰「你是白人?」思遠搖頭道︰「在下是漢人,大理的漢人。」黑衣人眼光流轉,忽然嘿嘿笑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思遠沉聲道︰「足為白城大閃波(白語,意為巫祝。),怎會如此心狠手辣。」黑衣人冷笑不語。
羲寂輕嘆,道︰「藍施主,你到底要做什麼?三宗與你無怨無仇,又何必執抓不放,不如放過他們,你我之事,貧僧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黑衣人哼哼一笑,道︰「我從南方過來,听說七宗圍攻天台,心中本想是殺你好機會,不料這群廢物竟大門都進不去,若不是我暗中授意空不,然可豈會隨我殺進來,哼哼,一群廢物,留著做甚?」
方真勃然大怒,正欲破口大罵,卻被羲寂一擋,羲寂轉身道︰「方真大師,臨濟、法性、法相三宗皆已回頭,大師還是執迷不悟麼?此人全因貧僧而來,貧僧不想讓大師攪這趟渾水。」
方真想來想去,原本七宗齊來,何等威風,結果竟是死的死,走的走,只剩提伽與自己,而提伽亦不知所蹤,也不知是否得手。此戰中土八宗,除了密宗,俱是損傷慘重,短時間怕是難以恢復。眼下形勢對三宗已是極為不利,還是先走為妙,待他日再來過。方真想到這里,狠狠跺了一腳,揚聲道︰「三宗弟子,蒙羲寂大師恩德,他日再來圖報,走!。」說罷頭也不回,當先走了。
三宗弟子齊齊向羲寂合十,卻是出自真心,感激羲寂臨危相救,只有賢首宗幾名弟子忿忿不平,那刀疤和尚狠狠啐了口痰,看了思遠一眼,卻是滿目怨毒,冷哼一聲,隨方真而去,三宗弟子陸陸續續跟上,須臾便已去得空空蕩蕩。
黑衣人默不作聲,竟似看不見,負手望天,眼中瞬息萬變,也不知想些什麼。
諦觀將思遠接好左腕,思遠站起身來,深吸口氣,默默看著他二人,一黑一白,端然對立,相隔三丈,卻好似天涯海角,孤寂影單。
羲寂一直靜靜看黑衣人,眼神淡定而安詳,忽然微笑道︰「這幾年還好麼?」黑衣人身子一顫,旋即怒道︰「胡常照,你何必惺惺作態,我七年來所受的折磨,今日定會一並還你,你若是男人就和我一戰,少來嗦。」
羲寂一笑,竟盤腿坐下,雙手合十,大袖及地,垂目合相,道︰「藍施主,請出手吧。」
眾人大驚,不想羲寂大師居然如此托大,那黑衣人武功委實深不可測,思遠不禁道︰「大師……」羲寂卻微微搖首,示意眾人不要說話,遂閉目靜坐。
黑衣人見羲寂這般小瞧自己,不由渾身氣抖,眼神登時變得凌厲至極,嘴中冷冷道︰「好!是你自己找死的!」說罷滑步上前,單手出掌,彩華驀然再起,閃爍刺眼,虛虛實實,這便是大蓮花手的精義所在,讓你捉模不定,你若以為是出掌,它偏偏是暗器,你若以為是暗器,它又偏偏是出掌。
思遠見羲寂仍是不動,忽然想到什麼,便揚聲道︰「好!眾生變,我不變,眾生不變,我已變。」黑衣人心中微凜,瞬又冷笑道︰「再變也是一樣,你跳得出五行三生麼?來吧,胡常照!」單掌光芒暴漲,烈日似乎頓時暗淡,清風仿佛停滯,時間也如靜止一般,只余那耀眼華輝,宛似天雷地火,怒放而出。
轟然一聲,眾人驚呼,思遠立時如遭錘擊,腦中嗡嗡作響,失驚道︰「羲寂大師!」
只見黑衣人一掌結結實實印在羲寂胸口,羲寂身子微僂,向後滑出一丈有余。黑衣人不禁退了兩步,看著自己的雙手,雙眼茫然,又迷惘的看著羲寂。
羲寂微微苦笑,道︰「若町,是我對不起你……」說罷滿腔鮮血奪口而出,灰白的僧裟點點落紅,猶如水墨畫中的朵朵紅梅。思遠腦中暈眩,似乎又回到七年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夜
黑衣人雙眼茫然道︰「你為什麼不躲……你為什麼不躲……」猛然撲到羲寂面前,緊捏著羲寂的雙肩,嘶吼道︰「你為什麼不躲?!你為什麼不躲!?」羲寂氣弱風燭,輕輕道︰「一切仇怨皆由貧僧起,自是……由貧僧化去,七宗已走,貧僧未辱……天台列祖,可以安心……去了。」
黑衣人發瘋叫道︰「不!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聲音越說越低,竟帶著哽咽啜泣之音,說罷竟將羲寂緊緊抱住,死死不肯放手。
思遠一驚,忖道︰「莫不是二人是生死對頭,久戰已成惺惺相惜的敵友?」忽又猛醒,失聲道︰「難道你……」
話未說完,只見那黑衣人一掀面具,吐出一截鐵管,青絲輕抖,獠牙惡鬼之下,卻是梨花帶雨的清麗容顏,美眸噙淚,雙唇微微顫抖,雖已約莫三十年紀,但絲毫未減風姿,遙遙可想當年花容月貌。只听她輕聲道︰「常照,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聲音清淡如琴,確實是女音,完全不似適才那般冷澀沙啞,想來是她口中那截鐵管玄妙,改變了聲音,話方說完,她雙掌抵在羲寂胸口,真氣絮繞,羲寂一震,嘴角又溢出鮮血。
眾人皆是震駭,這心狠惡毒的黑衣人居然是個美貌女子,似乎與羲寂關系非比尋常,不知大師是否無恙。思遠早已隱隱猜到,此時還是不免一驚,他略通醫理,深知羲寂被震傷心脈,已是瀕危,當下奔過去,道︰「讓我看看。」
不料那黑衣女子單掌翻起,一掌將思遠逼開,哭泣道︰「滾!」神志已是不清,淚流滿面,真氣催動,卻只見羲寂搖頭苦笑,道︰「若町,煙兒有七歲了吧,我想……見見她。」黑衣女子淚如泉涌,抱著羲寂嗚嗚大哭,道︰「煙兒,就在山上,你要好好活著,我不允許你死!」
羲寂咳咳,又嗆出口血,忽揚聲道︰「諦觀,為師傳你衣缽,為天台宗第十六代傳人,望你能不忘祖訓,弘傳天台**,救濟蒼生!」諦觀虎目含淚,道︰「師父!」跪倒在地,天台眾僧齊齊下跪,雙手合十,頌起佛經。
思遠冷冷道︰「藍若町,你還不讓開,羲寂大師必死無疑。」
忽然藍若町仰天大笑,笑聲淒慘至極,痴痴道︰「常照,你死了我怎麼活!」說罷猛然一掌,拍在了自己胸口。
羲寂一震,口中鮮血激射而出,身子一委,竟昏死了過去,思遠單臂陡起,欲擋藍若町自盡,誰知藍若町手如靈蛇,霎那穿過思遠重重印在胸口。
只听 嚓骨響,藍若町退了兩步,口角流血,哼哼慘笑道︰「胡常照,我不會欠你的,我恨你八輩子,做鬼我也要纏著你……」思遠揉身欺上,單臂數點,藍若町驚道︰「你要做什麼?」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思遠抱住藍若町,道︰「諦觀,把羲寂大師帶入房來!再晚便來不及了。」諦觀點頭,忙將羲寂負起。
思遠正欲踏進房間,突然天間猛然巨響,如天雷落地,洪水決堤,轟隆不絕,眾人懼怖,忽又身旁有人大聲大叫道︰「藏經洞!藏經洞炸了!起火了!」
諦觀如遭雷轟,轉身向後山望去,只見青山蔥郁,而半腰塵土漫卷,大石滾滾,草木皆枯,火焰如蛇,在煙塵中歡快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