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商議已畢,海常青遂派人備下草宴,略為斟酌,眾人各懷心事,匆匆用畢,便出了大廳,趙風行向韓磊吩咐幾句,隨即向眾人拜別,此刻雖然天色已晚,但形勢緊迫,刻不容緩,一番寒暄之後,他便調兵遣將,攜齊錢財,帶人匆匆出了白雲古寨。
眾人將其送至寨門,方才止步,便听海常青朗聲道︰「好了,諸位今日任職之事,務必去眾位兄弟面前一一道明,再把我們商議之策傳達,大戰將即,定要使兄弟們斗志激昂,士氣提升,從而方能一鼓作氣,奮勇殺敵,切莫懈怠氣餒,玩忽職守,如有違者,定嚴懲不饒!」眾人紛紛點頭,旋即領命而去,但除卻箭天,他雖任命刑部,但人員緊缺,並無人手可用,只好依舊站在那里。
海常青見眾人已去,方才對提迦拱手一禮,面色誠懇,道︰「大師來此目的我已听老爺子說了,大師昔年與山主他老人家萍水相逢,卻能施以援手,救我霸天之人,更在此存亡之際前來憑吊,心誠所致,金石為開,霸天山實在感激不盡。」
提迦神色微喟,輕輕一嘆,合十道︰「海統領言重了,出家人慈悲為懷,路見不平,本尊豈能袖手旁觀,龍青陽龍山主為人俠肝義膽,豪氣雲天,乃昔年叱 風雲的人物,可與他齊肩之人,寥若晨星,那日能與他有一面之緣,實是本尊三生有幸,但未能與他剪燭西窗,卻是本尊畢生之憾,可惜造化弄人,唉,如今花開木落,轉眼十余年,本尊今日前來,只為在他靈前,誦經超度,一了昔年夙願。」
提迦聲色俱動,語氣哀傷,話說的淒涼無比,天痕看來只覺惡心欲嘔,心頭火起,忍不住身子微動,欲出聲諷刺,卻被小眉輕輕拽住,搖頭示意莫要出聲,而海常青顯然已被提迦打動,眼眸微紅,不禁仰天長嘆,神色黯然,過得良久,方才道︰「有勞大師掛心了,自古成王敗寇,一切皆有定數,時隔多年,大師也不必太過難過,大師夙願,海某定會成全,不過此刻天色已晚,不如休息一晚,明日海某再與大師同去如何?」
提迦潸然一笑道︰「早晚倒不急,本尊這幾年浪跡漂泊,四海為家,也無甚要緊之事,憑吊之事固然,但既然霸天有難,理當從簡,更何況本尊還想暫住幾日,為霸天效綿薄之力,以敬龍山主在天之靈。」海常青听罷微愕,旋即一笑,道︰「听老爺子說,大師武藝超凡入聖,如得蒙大師相助,想必我們定能如虎添翼,旗開得勝!」提迦不禁哈哈大笑,揮袖合十一禮,繼而兩人相顧而笑。
海常青道︰「既然如此,那大師便在此安住,海某還有些瑣事須處理,這便失陪了,明日一早,我再來拜訪大師。」提迦微笑頷首,海常青便轉首道︰「箭天,你帶大師與這兩位小友過去臨湖小軒安歇,事後再來我那兒一趟,我有些事與你商談。」箭天點頭,道︰「嗯,知道了。」
海常青拱手而去,箭天遂帶三人向湖畔走去,沿途經過大大小小兵寨,多是十室九空,破敗坍塌,蕭索荒涼,偶爾見幾人徜徉而過,大都是精壯漢子,農裝打扮,已過而立,見箭天均含笑招呼,雖然言語豪邁,但謙遜有禮,毫無一絲凶悍匪氣。
來到臨湖小軒,天痕不禁一愣,只見那湖泊之畔,一尺庭院,綠蔭半遮半掩,亭台樓閣,水榭竹道,分外秀麗清雅,與旁側的兵寨格格不入,相較之下,此處卻有幾分幽然出塵之味,仰頭一觀,小樓廊道曼回,軒窗精巧,素簾雅致,這分明就是女子安居之所。
箭天道︰「這是昔日鳳夫人在霸天的別院,夫人生性清冷嫻靜,不喜喧囂,是以山主在此建了這臨湖小軒,供其居住,大師乃出家之人,想必也喜歡清靜之地。」提迦眼望小軒,微微動容道︰「原來是驚鳳夫人的居所,箭少俠,本尊乃出家之人,若在此安歇,只怕玷污了夫人的清雅,不如我們再換一處。」
箭天展顏一笑,道︰「大師不必了,事隔多年,一切都已明日黃花,這臨湖小軒也塵封十余年了,豈會還有那些避諱,前不久我才帶幾位兄弟將這里打掃一清,若換他處,只怕蛛網塵絲,塵埃遍布,不免又清掃一番,打掃倒無關痛癢,但如今山里眾多屋舍年久失修,陰暗潮濕,清掃之後,腐味濃重,只怕大師居住徒生不便。」提迦淡淡道︰「原來如此,那既然這樣,本尊也只好唐突了。」天痕冷哼一聲,白了提迦一眼,一聲不吭拉著小眉走了過去。
四人曲繞竹道,進得大門,只見中庭素淨,廂房幽寂,池塘如月,點綴幾枝夏荷,芙蓉緋紅,宛似胭脂,遺世傲立,迎風飄搖。小眉望著這院子景物依舊,卻物是人非,不禁心里惻然嘆惜,生出淒涼之感。
箭天隨即離去,天痕微微打量,見院子臨湖那面有兩軒寬敞的屋舍,光線充足,透窗望去,尚能瞧見碧波蕩漾,便欲帶小眉過去,方才舉步,便听提迦淡淡問道︰「你要去哪?」
天痕轉身,見提迦面色陰沉,雙眸如夜,漠漠生寒,不禁心頭一凜,便冷然道︰「自是歇息,你要做什麼?」提迦冷笑一聲,道︰「臭小子,你今日只言片語,險些壞我大事,你知道麼?」天痕心里暗驚,卻不露聲色,淡淡道︰「我什麼時候壞你大事?」提迦仰天大笑,猛地身影一閃,伸手便向天痕抓來。
天痕大吃一驚,急施參商步閃過,不料提迦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抓抓空,旋即順勢抓向小眉,小眉嚇得花容失色,掩口退縮,天痕登時大駭,腳步急轉,變出一個「因果相」向提迦撲去。
天痕方才變相,忽听提迦冷笑一聲,心里頓時醒悟過來,暗呼不妙,正欲閃避,就只見紅袖宛如綢布,怒卷而來,旋即胸口一緊,自己已被牢牢揪住。
這幾下快如電光火石,提迦心計歹毒,一連易招,天痕縱然才思敏捷,但也料不到提迦聲東擊西,佯攻引敵,是故輕而易舉便被逮個正著。
提迦一把揪住天痕,冷笑道︰「就憑你想與本尊作對,只怕還女敕了點!」天痕面色鐵青,眼里怒火直燒,道︰「你要怎樣?!」提迦眼神冰冷,道︰「臭小子,那丫頭性命全掌控在本尊手里,你若想她安然無恙,這幾日便少在這里大放厥詞,如再讓本尊听見,那莫怪本尊手下無情!」天痕呸地一聲,冷笑道︰「提迦,你還算人麼,殺人越貨,威逼利用,挾持奴役,天下惡事都被你做盡了,你還想做什麼?」提迦神色微怔,嘴角抽動,忽然仰天大笑,笑聲淒厲至極,讓人一听便覺毛骨悚然,猛然笑聲猝止,紅袖倏動,向天痕臉上一摑,啪地一聲,一掌便將天痕打翻在地。
小眉嚇得血色全無,幾欲暈厥,連忙將天痕扶起,只見他一臉怒然,嘴角溢血,登時淚流滿面,掩面而泣,顫聲道︰「大師,你身為出家之人,為什麼心腸如此狠毒,天痕哥哥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苦苦相逼,你、你到底要我們做什麼?」天痕伸手一止,抹掉嘴邊的血,長身而起,澀聲冷道︰「小眉你別和他廢話,此廝人面獸心,斷不會听你的,他必有所企,否則絕不會不惜得罪藏劍盟,千里迢迢,將我們挾持至,提迦,我明話與你說了,你若不將小眉身上的毒解掉,你休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是麼?」提迦神色忽而漠然,眼神黯淡,突然轉身便走,道︰「你過來,本尊有與你說。」小眉一驚,連忙拉住天痕,懼駭道︰「天痕哥哥不要去!」天痕望著提迦孑然背影,冷哼一聲,便湊耳低聲道︰「小眉你放心,他縱有本事殺我,只怕他也舍不得,此人心懷不軌,定藏了什麼大陰謀,我去看看,說不定能看出些眉目,你在這等我,別自己亂跑,听話。」
小眉听得一呆,淚眼迷蒙,見天痕倏爾一笑,轉身大步而去,但他適才的音容笑貌,有如春風拂柳,細水長流,在腦海中久久回蕩,揮之不去,定格在那一抹夏日的余暉中……
天痕深深吸了口氣,走出臨湖小軒,卻不見提迦身影,正自驚疑,忽地見到遠處一抹紅影尤為刺眼,放眼望去,只見天色暗淡,暮靄沉沉,提迦孑然立在湖畔的一方巨石之上,極目眺望遠方,不見喜怒顏色,唯有那血紅的僧裟,飄曳不定,獵獵作響。
天痕暗罵一聲,方才大步過去,行至湖畔,方覺天風浩蕩,呼嘯如刀,刮面生疼,不覺怒起,走到石前,冷聲道︰「提迦,你叫我來這做什麼?」提迦惘然未覺,依舊目如秋水長天,淡淡望著那湖光山色,過得良久,忽地身子微震,目光回收,凝視著碧波萬頃的湖水,淡淡道︰「月天痕,你說我是惡人麼?」……紫殘微笑道︰「祝大家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