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聞言俱是一驚,箭天舉頭四望,卻不見人影,不覺濃眉挑起,暗自警惕。獒大師適才猝不及防,被那只巨鶴擊中肩膀,翻身數滾,方才止住退勢,頓時怒火沖天,直欲發狂,但又見這巨鶴綽約姿勢,乃是世間極為少見的仙禽,強忍一肚子火,鐵青著臉,環視四周,沉聲道︰「不知哪位高人到訪霸天,既然來了,不妨顯身一見!」
不料話音一落,那仙鶴猛地單足撐地,仰頭望天,撲哧著羽翅,張開尖喙,引吭高歌起來,體態優美,素雅高潔,鳴聲洪亮,草木皆震。
只听這鶴唳越鳴越高,回旋在天際,久久不見衰絕,猶如鐘罄,清音裊裊,蕩氣回腸,天痕震耳欲聾,心頭不禁駭然,忽見獒大師神色劇變,雙目呆滯,死死盯著仙鶴,面如死灰,喃喃道︰「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九皋……九皋……」猛然身子一震,如遭電擊,神色恐懼,仰首望天,顫聲道︰「難道你、你還沒死麼?」
此話說得荒誕至極,古怪不通,箭天忍不住道︰「獒大師,你說什麼?」獒大師惘然未覺,過得許久,忽地垂頭苦笑,嘴唇發顫,道︰「天兒,你可听過‘駕鶴九皋,道法自然’這句話?」箭天一震,神色驚懼,道︰「天易?」天痕雙眼圓瞪,難以置信。
獒大師猛地大笑,眼露恨意,神色激憤,咬牙道︰「那你可知這只鶴是誰養的?」箭天耳邊轟然巨響,面無血色,雙眼失神,不由退了一步,道︰「不可能……絕不可能……」獒大師仰天大笑,狀若瘋痴,仰天怒吼道︰「天易老兒!有膽出來與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忽又有人淡然一笑,悠悠道︰「九皋啊,想不到還有人知道你的名號,可惜他們不是好人,不然你定會歡喜極了。」天痕心頭悚然,眉頭微動,道︰「這位前輩,可否出來一見?」那人默然片刻,淡淡嗯的一聲,道︰「好。」
獒大師旋即四望,卻依舊人跡杳無,猛听嗤地一聲細響,但見一枚石子從樹葉間橫空飛出,向天痕射去,心里一凜,知他要解開天痕穴道,登時大喝一聲,縱身躍過去,五指如爪,爪出如風,欲擋其勢,不料身子未動,又听嗤地一聲,一枚石子又自射出,奇快無比,後發先至,準確地打在先前那枚石子上,二石相擊,登時變向,分射天痕與獒大師兩人!
獒大師大驚失色,抽身欲避,無奈力不從心,此念方起,便被石子打中,立時動彈不得,轉眼便見天痕身子一松,穴道已然解開,不由勃然大怒,又覺驚世駭俗,心頭滋味,無法形容。
箭天臉色煞白,心頭震驚無以復加,嘴唇嚅動,卻說不出話來,驀然听見有人長嘯一聲,聲如龍吟,驚得林中鴉雀四散,落葉紛紛,便見東南方密林里一人翩然而落。
只見此人緩步走來,頭戴斗笠,身披簑衣,看不清眉目,一身打扮,卻似尋常山野村夫,右手提著一把狹長的劍,式樣古樸,氣質不凡,通體泛黑,晶瑩剔透,竟不似凡鐵鍛造。
天痕認出此人便是昨晚淋雨舞劍之人,心頭震撼,忖道︰「原來是他,難怪武功如此了得,卻不知他為何救我?」忽見身側仙鶴嗝嗝歡鳴,大步過去,頭舞足蹈,與之甚是親熱。
簑衣人一笑,輕輕撫模仙鶴頸上素羽,輕嘆道︰「九皋啊,我終于知道你為何救他了。」仙鶴扭頭望望天痕,打著撲翅,嗝嗝鳴叫,似乎在訴說什麼,簑衣人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天痕頗覺詫異,但也未遲疑,便道︰「多謝。」簑衣人擺手道︰「不必,小子,你身後那把劍從何處得來?」天痕一驚,道︰「前輩知曉此劍來歷?」簑衣人忽然不語,過得許久,方才道︰「也罷,我不問了,此劍即能出山,天下只怕又有浩劫,你好自為之。」
天痕心頭劇震,正欲相問,忽听得獒大師喝道︰「你不是天易,你到底是誰?」轉頭只見獒大師虎視眈眈,瞪著簑衣人,嘴角抽動,喘著粗氣。
簑衣人淡淡道︰「我若是天易,你豈會還有命在?」獒大師掙紅了臉,喝道︰「那你是誰?為何有天易老道的鶴兒?」簑衣人一笑,道︰「我撿來的,你可相信?」獒大師怒火攻心,道︰「放屁!」
簑衣人惘若未聞,卻不理他,徑自對天痕,悠然道︰「小子,你腦子不差,可惜太過意氣用事,昨日你與那紅衣僧人的談話我盡已听見,你既然受人所迫,又何必自找苦吃呢?」天痕與箭天均是一驚,箭天驚異道︰「前輩,你說什麼?」簑衣人一笑,兀自斜倚在一塊巨石之上,道︰「讓他自己說吧!」
天痕念及小眉,黯然神傷,嘆了口氣,將提迦如何脅迫自己之事,一一道來,但事關九祖之經,有損天台聲譽,卻也不便說明,只是含糊而過。箭天听完喜極而泣,拉住天痕的手,道︰「原來如此,你果然不是奸佞小人,箭天錯怪你啦!」獒大師呆了片刻,冷哼一聲,道︰「臭小子,你為何不早說。」
天痕冷道︰「你們既然沒本事擒住那番僧,為何要打草驚蛇,眼下我那妹子身中劇毒,危在旦夕,你說該如何解救?」獒大師頓時噎住,鐵著臉,冷哼道︰「霸天不欠人情,你救守信一命,老子拼死救她便是。」天痕怒道︰「你拼死救得了麼?」
簑衣人哈哈大笑,道︰「好了,你們既然冰釋前嫌,那我也該走了!」天痕聞聲一驚,忍不住道︰「前輩且慢。」簑衣人一拍仙鶴,笑道︰「大血手印我解不了,我點的穴道片刻即解!」
仙鶴引吭高歌,振翅欲飛,猛然一聲鶴唳破天而起,素羽一震,一飛沖天,簑衣人仰天長嘯,身影隨之彈起,宛如游龍,俯身于仙鶴之上,翱翔天際,駕鶴東去,瞬間杳然。
三人望得相顧失色,過得半晌,方才垂頭不語。獒大師冷哼一聲,紋絲不動,宛如石雕,臉色難堪至極。箭天拉著天痕到一塊怪石上坐下,道︰「天痕,昨晚海統領召我,便是為了今日之事,海統領看你也不似惡類,是以讓我謹慎行事,適才我們一時心急,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天痕意味索然,擺擺手,以示並不介意。
箭天見天痕難過,也不便言語,望著半空猶未落下的樹葉,不覺惻然道︰「此人來去如風,武功高深莫測,尚能御鶴飛行,想不到天下間竟有此能人異士,當真是匪夷所思。」
三人各懷心事,枯坐許久,直到獒大師穴道自解,他臉色不善,一聲不吭,領二人出了樹林,大步獨行,返回山寨,天痕與箭天策馬遠遠跟在其後,天痕見此人行事古怪,不禁出口相問,箭天道︰「獒大師昔年跟隨龍山主出生入死,也算山里老一輩人物,只是他性情古怪,離群索居,不肯貪功,地位不高,僅任下哨崗監察一職,故而名聲未顯,昨日商議之時,韓磊曾去喚他,只是他不肯來罷了,這十幾年來,他一直守著山寨,從未下過山去。」天痕默默听著,心頭恍然。
兩人行至寨門,獒大師已然不見,卻見海常青微笑吟吟拉著小眉在此候著,天痕一怔,翻身下馬,便見小眉歡天喜地道︰「天痕哥哥,那番僧被海大叔趕跑了!」天痕見她神采飛揚,心頭一陣難過,嗯的一聲。小眉一愣,道︰「怎麼了,你不高興麼?」天痕勉強一笑,澀聲道︰「高興。」
箭天上前抱拳,方要說話,卻被海常青止住,道︰「天兒,不必多言,你們能回來,一切不言而喻,果然不出我所料。」說罷身子一轉,道︰「小兄弟,適才多有得罪了。」天痕撇嘴不語,臉色不見好轉,忽而輕輕嘆口氣,點點頭。
忽听寨外人聲嘈雜,熙熙攘攘,眾人轉頭,只見趙風行的商隊與麻虎率領的軍隊回來了,車馬長龍,滿載貨物,一行數百人浩浩蕩蕩,頗為壯觀。海常青朗聲大笑,帶人前去迎接,與趙麻二人一番說道,均大笑進了山寨。
天痕心意闌珊,索然無味,漠然望了片刻,便拉著小眉,回了臨湖小軒,小眉奇怪,但不敢違逆,只得亦步亦趨,箭天忙于應暇,看了一眼,也未曾阻止。
回至宿處,天痕便讓小眉躺下,用「黃帝九針」為其暫緩毒性,小眉此刻恍然大悟,驚怯道︰「天痕哥哥,小眉身上的毒還沒去麼?」天痕望得心酸,道︰「沒有,我怕余毒殘留,再幫你看看。」小眉哦地一聲,方才懸心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