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亂塵仰首,極目遠眺,只見前方煙塵滾滾,黑影綽約,不覺嘆道︰「陳覺不听我言,如此橫沖直撞,只怕今夜損傷遠不止如此。」驊騮怒道︰「這鳥廝行軍一竅不通,就只會阿諛奉承,大唐外強中干,就是被這些附骨之蛆吸出來的!」
三人行至陣後一處高地,天痕翹首望去,但見白雲寨前,人頭攢動,兩方人馬激烈爭奪,霸天三虎,奮發神威,白景城騎著白虎,東跳西躍,在人群中穿梭縱橫,所過之處,猶如風卷殘雲,頭顱、四肢拋飛翻卷,四下龍驤軍紛紛慘叫,四處潰逃。
劍聖刀狂,各戰兩人,墨幽手提巨刀,招式狂肆,獨戰琴、雪二人,卻絲毫不落下風,吞日斬砍劈如風,何人敢奪其鋒。凌絕風癲狂大笑,五行之劍,破袖而出,劍隨人走,周游如蛇,五劍聚散無常,變幻莫測,劍式凌厲如霜,連綿不絕,迫得齊天元與一名茶博士險象環生,迭連後退。
驊騮驚駭道︰「少主,這霸天八虎,當真了得,這龍青陽究竟是什麼人,竟能囊括天下豪杰?」風亂塵輕嘆道︰「僅憑他能擁兵十萬,便不得不令我欽佩不已,常恨自己晚生十年,不得與此人針鋒對決,卻是生平一大憾事。」
天痕眼見此時局勢勝負難分,不覺心頭懸緊,突然只見霸天三虎不戰而退,霸天、白城人馬如潮水般急速後退,龍驤大軍眼見形勢大好,奮起直追,呼喊掩殺,一直殺至山寨大門之前。
風亂塵臉色劇變,道︰「糟了,寨里有埋伏!驊騮,我們快走!」說罷便策馬急沖,一路叱喝示警,驊騮大驚,雖不知為何,旋即也隨之疾奔。
天痕錯愕,尚不及反應,猛地只听轟隆數聲巨響,山寨里飛出數十塊萬鈞巨石,凌空而降,如雪雹般砸入龍驤軍中,頓時有百名禁兵人仰馬翻,砸成肉泥,巨石順山滾下,震天動地,橫沖直撞,不少人躲閃不及,非死即傷,一時間血肉橫飛,哀鴻遍野,不覺讓人觸目驚心。
風亂塵痛心疾首,驀地仰天長嘯,嘯聲尖厲,猶如狼嚎,龍驤軍驚悚而醒,頓時退卻散開,逃出拋石機的射程範圍,忽地又聞轟響,數枚火石劃破夜空,直落大軍,砰砰巨響,血肉紛飛,立時又炸死數十人。
陳覺武功低微,幾次遇險,若不是溫酒嘗在旁相互,只怕死了百次不止,此刻見霸天山竟有火炮,已是驚駭欲絕,連忙又令大軍退後數百步,又見幾枚落下,雖然炸不到,但土起石碎,威力十分驚人,不覺又嚇得冷汗涔涔,猛听殺聲大作,只見寨牆之上,旌旗突起,迎風飄卷,數不清的人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人人身負革囊,手持火箭,怒視眾軍,宛如飛將軍一般。
霸天山忽地又冒出這麼多人,頓時讓龍驤眾禁軍面無血色,心頭膽怯,渾身顫抖,已經全無戰意,但見一人緩緩出現牆頭,雍容華貴,氣度非凡,那人沉聲道︰「下方可是陳將軍,多年不見,還記得老夫嗎?」
陳覺身子俱震,面色驚懼,失聲道︰「你、你是錢尚書?」那人仰天大笑,驀地冷笑道︰「陳覺你這無膽鼠輩,當年若不是老夫,焉能有你今日,我與大唐勢不兩立,早已劃清界限,‘尚書’二字原字奉還!」
雪千山勃然大怒,喝道︰「錢通泰,你與墨幽皆是我朝元老重臣,又曾與先帝出生入死,共同打下這片江山,為何偏偏要反出唐廷,落草為寇呢?」錢通泰冷哼道︰「這些話,老夫勸你問李去!」雪千山怒喝道︰「好賊子,你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枉顧當年先帝如此對你器重,你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
風亂塵騎馬急穿大軍,忽听得對話,猛然一驚,失聲道︰「霸天八虎,財神通泰!」天痕一震,定楮望去,只見那人正是在東京見過的錢通泰,頓時心頭欣喜,忖道︰「原來如此,此人富可敵國,難怪山上忽然冒出那麼多火器,如此一來,霸天山又有生機了。」
但見兩方已然形成對峙之局,龍驤軍畏懼火炮火箭,不敢攻上山來,霸天山也不敢貿然出擊,兩軍遙遙相對,劍拔弩張,嚴陣以待,不敢有一絲懈怠。
霸天眾位首領皆昂立寨門,神威凜凜,凌絕風負袖冷笑道︰「大逆不道?何謂大逆不道,李才是大逆不道,你們稱他烈祖,老生叫他竊國大盜,此人膽小如鼠,陰險卑鄙,奪謀篡位,騙得大片疆土,自己明明姓徐,偏偏還改名換姓,連祖宗都不要,自稱唐朝嫡系後裔,打著光復大唐的旗號,收兵買馬,籠絡俊才,最後荒婬無度,坐享其成,你們還爭先恐後為他李氏父子掏心掏肺,哼哼!老生若是爾等,只怕真沒用顏面苟活在這世間!」
淮上群雄聞聲色變,無不沉容怒目,琴宮羽喝道︰「凌絕風,枉你一代宗師,還與天易真人、清竦大師、蕭大俠齊名,竟然忠奸不分,是非不辨,你一個奸佞小人,又怎配得上他們三位前輩?!」
凌絕風哈哈大笑,道︰「天下四絕的稱號,老生一直引以為恥,不錯,老生是真小人,但他三個卻是偽君子,嘿嘿,老生坦坦蕩蕩,委實配不上他們!」
琴宮羽怒然,正欲反駁,卻見齊天元踏步而出,朗聲道︰「眾位霸天當家,且听在下一言,成王敗寇,自有定數,既然當年龍山主兵敗,大唐建國已是不爭事實,眾位何必如此固執,不若歸順,助我大唐一統天下,日後眾位也可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墨幽冷道︰「哼!只怕是遺臭萬年!」
霸天眾人哄堂大笑,雪千山大怒欲狂,便欲沖上去,與之一決生死,衣袖卻被人拉住,回眸見是風亂塵,不覺一怔,看了風亂塵一眼,輕嘆一聲,退了回去。
風亂塵道︰「白城主,貴國與大唐素來井河不犯,為何城主非要不顧兩國之誼,公然與霸天山勾結?」白景城冷哼道︰「這是老夫私事,與大理國無關,你若不服,自可舉兵南下。」風亂塵不慍不惱,微笑道︰「若晚輩沒記錯,城主當年與龍山主割袍斷義,既然恩斷義絕,又何必重上霸天,城主不若攜同你的部下,與令媛一齊南歸,安享晚年。」
天痕在陣後一驚,只見白景城臉色一變,喝道︰「你說什麼?」風亂塵微微一笑,雙手輕拍,便見騏驥抱著一名昏倒的藍衣少女越眾而出,藍衣裹身,香腮如雪,正是藍玉煙。
天痕驟然失色,心驚肉跳,只見山上白虎七煞無不色變,險些失聲驚呼,不料白景城冷哼一聲,淡淡道︰「這丫頭是誰?」霎時間,風亂塵臉色驟變,目光閃爍,天痕猶如聞雷,難以置信,半晌不知所雲。
風亂塵目不轉楮地瞧著他,冷笑一聲,一字字道︰「騏驥,殺了她。」此言一出,驚駭眾人,騏驥頷首,凝起右掌,便一掌打落,天痕嚇得魂飛魄散,眼見便要血濺當場,但白景城依舊毫無反應,風亂塵忽地舉手擋下,冷然道︰「將她帶下去。」
風雪二人相視一眼,便行至中軍旗下,拱手向陳覺行禮,風亂塵道︰「樞密使,眼下局勢大變,我軍若是貿然強攻,必然蒙受損傷,下官有上中下三計,可破了這白雲寨,樞密使可願听下官一言。」
陳覺此人看似威武,實則膽小如鼠,不成大器,眼見今夜損失慘重,心里雖怒火沖天,卻早已萌生退意,只盼淮上群雄與霸天山打起來,自己便趁機溜之大吉,不料風亂塵又過來出謀劃策,不耐煩道︰「且住,今夜損失慘重,敵方又有增援,本將適才一再斟酌,還是決定先回鄂州,待請示丞相大人之後,再共商剿匪大計。」
風亂塵驚道︰「樞密使萬萬不可,我軍勝利在望,功虧一簣,絕不能給霸天山喘氣之機,一旦等他們召齊舊部,羽翼豐滿,我大唐便岌岌可危了,如今大周在北虎視眈眈,豈能旁生枝節?」
陳覺怒叱道︰「住口!話出如山,我意已決,休得再與本將爭執,否則以軍法論處!」
風亂塵面容抽動,忽地笑了兩聲,笑聲苦澀,愀然搖頭,只听陳覺驀然喝道︰「雪千山,傳我將令,號令三軍,即刻南歸!」
陳覺喝罷,只見雪千山一動不動,眼神陰鶩,心頭一震,連退幾步,大怒道︰「姓雪的,你想以下犯上嗎?」
雪千山放聲大笑,笑容悲苦,嘶吼道︰「龍驤軍听令,即刻撤軍!」
此聲雷霆也似,傳遍全軍,龍驤軍求之不得,紛紛整隊待發,霸天群雄一片歡呼,白雲寨上下旌旗飄揚,霸天眾領袖哈哈大笑,白景城驀然深吸口氣,沉聲道︰「陳覺,你去告訴李璟,今日霸天東山再起,重酬舊志,他若想活命,趁早滾下龍庭!」
大軍出山,浩浩蕩蕩,騏驥、驊騮二人並轡而行,天痕瞧了瞧這藍衣少女,似乎並無大礙,不覺懸心稍放,卻怎麼也欣喜不起來,心情失落,舉首東望,只見夜淡如水,天將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