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這話說得本不大,卻如晴天霹靂,但在場之人听來,無不如雷貫耳,驚駭之情無以復加,目光刷刷齊聚簑衣人,眼神驚懼難喻,均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霸天山當年橫空出世,縱八荒,掃**,驚天動地,霸天山主龍青陽之名,放眼天下,無人不識,其名之響,直追天道,可謂此亂世之中第一大梟雄。
「龍青陽?!」簑衣人虎軀劇震,面容抽動,眸露迷惘之色,環視眾人一匝,茫然道,「龍青陽是誰?」
提迦愈發狂笑,笑得跌倒在地,臉紅頸粗,淚流滿面,咳嗽不已。孤寒猛地一震,清醒過來,勃然大怒,眼神凌厲如刀,厲聲道︰「龍青陽,別跟老道裝瘋賣傻,難道你不知老道是誰嗎?」
簑衣人忽地身子一震,似是想起什麼,倏爾淡淡一笑,仰首望天,神色痴迷,神游物外,淡淡道︰「老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龍青陽,我姓水,名雲寒。」
眾人悚然一震,訝異萬分,凌絕風連退三步,驚駭欲絕,顫聲道︰「山主,你、你不認得老生了嗎?」簑衣人目光流轉,淡而有神,微微笑道︰「你劍法厲害,我曾經領教過,不過、不過是何時我已忘了。」凌絕風跌倒在地,神色呆呆,忽而眼神淒絕,驀然捶地大哭起來。
天痕見簑衣人忽地性情大變,言行謙遜有禮,微感驚訝,便道︰「前輩,你還記得我嗎?」簑衣人一笑,道︰「你不就是那半夜不睡覺那小子嗎?」
孤寒一聲冷哼,眼中殺機大露,喝道︰「龍青陽!想不到當年驚神谷一役竟讓你逃月兌生天,這些年你躲在哪里?!」
「驚神谷……驚神谷……」簑衣人眼神驚異,面容扭曲,鐵劍 當落地,雙手捂頭,滿臉痛苦之色,趔趄幾步,雙眼驀地血紅,面容桀驁,狂吼道︰「我是誰?!我是誰?!」
眾人大驚失色,不禁動容,天痕心念電轉,知他必是龍青陽無疑,只是不知為何喪失心志,沒了記憶,不覺心生憐憫,當下道︰「龍前輩,你……」
不料話沒說完,天痕眼前一花,領口赫然多了五根鐵錚錚的手指,抬頭便見龍青陽哼了一聲,喝道︰「小子,你叫我什麼?」
藍玉煙驀然大驚,叫道︰「山主手下留情!」說罷疾步上來,便要奪人,龍青陽鐵臉不語,反手一甩,藍玉煙如何經得起他那無雙勁力,登時痛哼一聲,被甩翻在地,雙眸一黑,竟爾暈厥過去。
天痕不料他性情又變,驚怒交迸,揚眉喝道︰「你打她做什麼?」龍青陽哼了一聲,卻不答話,又喝道︰「小子,你剛才叫我什麼?!」天痕惱羞成怒,豈會理他,當下咬牙不答。
龍青陽大怒欲狂,便想將這小子斃于掌下,猛听身後一聲狂吼,側目便見一只白虎撲面而來,心頭暗凜,不覺咦了一聲,揮掌將白虎打翻在地,冷笑道︰「好畜牲!竟敢對本王無禮!」西斗之坎受他一掌,痛徹肺腑,連聲慘吼,趴在藍玉煙身邊,難以起來。
提迦如遭雷擊,霍然站起,冷笑道︰「秦王殿下,可還知道本尊是誰?」龍青陽瞥他一眼,雙眼一翻,冷道︰「你又是誰?」
提迦慘笑兩聲,道︰「李從榮,你難道忘了當年曾有一名少年向你借兵,你鐵石心腸一口拒絕,那名少年在山下跪了七天七夜,只盼你能回心轉意,不料七日之後,你下來了,一掌將他打成重傷,拂袖而去,哼哼!你記得嗎?」
龍青陽臉色劇變,仰天不語,目光閃爍,過得良久,淡淡道︰「原來是雍王殿下,當年之事,龍某為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眾人大驚,只見此人忽地昂然而立,氣質溫和,卻生出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又自然而然透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威懾力,提迦一震,退後兩步,眸里透出驚懼之色,厲喝道︰「龍青陽,你裝瘋賣傻?」
龍青陽仰天大笑,負手而立,環視眾人,冷笑一聲,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龍青陽,那我是龍青陽又能如何?」羲寂哈哈大笑,拊掌道︰「龍山主,想不到你一代梟雄,竟然千里追殺一名豆蔻少女,哈哈,貧僧佩服得五體投地!」龍青陽哼了一聲,瞥了雲裳兒一眼,冷笑道︰「百草仙的余孽都得死,一個也不能少!」
眾人震駭失色,只覺此人性情瞬息萬變,所說之話,半真半假,一時不知他到底是誰,孤寒大喝一聲,怒道︰「龍青陽!老道不管你真瘋假瘋,只要你這魔頭還在世一日,天下永無寧日,老道今日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將你手刃!」說罷疾步踏上,雙手環抱,「雷震式」破空而出,轟然作響。
龍青陽挑起鐵劍,提著天痕,只手揮出三道劍光,便將孤寒攻勢化解,哼道︰「老道,死纏爛打麼?我不是龍青陽,我是水雲寒!」
凌絕風心頭大凜,只覺他說話混亂不堪,生怕他再次心智狂亂,難以帶他回山,當下哼了一聲,水火兩劍破袖而出,一左一右,向孤寒打到,冷笑道︰「孤寒老兒,今日不妨給老生幾分薄面,就此作罷,待來日你我沙場上再見高下!」
孤寒豈肯就此罷休,怒哼一聲,先天無極掌運至極致,強戰二人,猛見提迦揮掌打向龍青陽,厲喝道︰「李從榮,當年你為了一己之私,致使我國破家亡,哼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四人轉眼又大打出手,卻不似適才那般惡斗,完全以性命相拼,廝殺激烈異常,羲寂眼見四人打得不可開交,哈哈大笑,二話不說,加入戰團。
雲裳兒見藍玉煙昏倒在地,心生憐意,忽見西斗之坎輕輕叼著她,艱難走過來,虎目里滿含哀求之色,頓時心領神會,便抱過她,察看可否受傷。惠苦、德存已將眾賢首僧拿下,但懾于龍青陽威勢,不敢過來,只得率眾遙遙觀望,卻也瞧得心驚膽戰。
龍青陽又听提迦說長道短,皆不離「李從榮」三字,心頭一陣恍惚,臉色忽暗忽明,喃喃道︰「李從榮是誰?龍青陽是誰?水雲寒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他一句快一句,越說越亂,糾纏不清,忽地只覺眼前幻象浮生,數不清的景象迎面飛來,倏爾只見硝煙彌漫的山谷里,血流成河,夾雜著哭喊咆哮之聲,一名墨袍老道淡淡道︰「龍青陽,你犯下滔天罪孽,老道如此,只不過替天行道而已。」那聲音空空蕩蕩,支離破碎,倏爾幻象如霧盡散,眼前又出現一名白衣女子,盈盈笑道︰「從榮,我們有孩子了!」
凌絕風見他雙眼無光,痴痴迷迷,但劍式一氣呵成,絲毫無停滯,不覺又擔心又害怕,猛見孤寒暴喝一聲,劈出一記「火離式」,雙掌席卷而出。
龍青陽徒然瞪眼,滿是悲憤怨毒,一劍直逼孤寒,大喝道︰「天易!我問你!何謂替天行道,何謂順應天命,龍某一生坦坦蕩蕩,光明磊落,為何老天對我如此不公,天道何在?!天道何在?!」
提迦慘笑一聲,道︰「龍青陽,你總算也嘗過這家破人亡的滋味,哼哼!這撕心裂肺的滋味如何?」龍青陽身子劇震,虎目擒淚,面容悲慟欲絕,叫道︰「小寒!小寒!你在哪兒?」驀然虎目圓瞪,激憤萬分,仰天長嘯,聲浪滾滾如流,震得山間嗡嗡作響。
天痕在他手里,只覺他手忽冷忽熱,弄得自己胸前如水火同濟,百般難受,猛听他失聲長嘯,正自驚駭,忽見地皮猝動,自己竟騰空而起,大驚之下,只見眾人仰頭高聲驚呼,羲寂、劍聖臉色劇變,孤寒、提迦咬牙切齒,無可奈何,扭頭一瞧,只見那仙鶴展著兩翼,拍擊長空,引頸長唳,鶴爪緊緊抓著龍青陽,騰空而起,向碧空白雲間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