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墨幽率大軍奔來,霸天群豪心頭欣喜,皆舉槍戟,發出歡呼,錢通泰大笑道︰「五哥,你也來得忒慢了些,若是早來片刻,鐵定將那小兒擒住,那我霸天必能震驚朝野!」
墨幽一臉豪情,仰天長笑,道︰「擒那小子有屁用,擒來他老子才有用呢!也罷!今日且放他一馬,待來日,咱兄弟直搗黃龍,改天換地,他姓李一家,誰還能跑?!」說罷徑自大笑,雙足一震,飛身落下,扛著巨刀,大步走來,笑喝道︰「龍老大,老五來啦!」
海常青一揚手,霸天大軍倏地止步,群馬長嘶,眾騎兵足踏馬鐙,刷刷下馬,英姿颯爽,錚錚而立,漫山遍野,蔚為壯觀,只見海常青一笑,便與白虎五煞翻身下馬,繼而微笑道︰「眾位當家,可無恙否?」
霸天群豪見得大軍馳援,心頭振奮,本是歡愉,不料卻听得墨幽口口聲聲不離龍青陽,人人登時臉色一變,無不失色,心頭黯然萬分,一時相顧默然,過得良久,卻見魯殘生仰天長嘆,老臉垂淚,嘴唇一顫,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墨幽環視眾人,不見龍青陽身影,又見眾人垂頭潸然,心頭不由暗凜,轉眼卻見陳摶、羲寂二人,臉色一變,瞪眼喝道︰「懶道士,你們來做什麼?」
陳摶笑道︰「墨老鬼,你這話就不對了,此地乃我道家聖地,哈哈,老道還未問你,你怎地就問起老道來呢?」羲寂一笑,道︰「墨施主,你來做什麼,我們亦來做什麼。」
墨幽冷哼一聲,心掛山主,卻不再言語,褐袖一震,行至人群前,又環視左右,瞧見凌絕風神色落寞,仰天不語,心急火燎道︰「三哥,老大呢?」凌絕風嘴角抽動,過得許久,卻搖了搖頭,黯然轉身,不肯言明。
海常青見狀暗凜,眼波一轉,但見眾人無不悲慟,心覺震駭,顫聲道︰「難道山主出、出什麼事了?」
墨幽刷地面無血色,只覺心兒快跳出來一般,失聲道︰「龍老大,他、他怎麼啦?」猛然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錢通泰,急道︰「老七,你說給我,老、老大,他怎麼啦?」錢通泰老淚縱橫,啞聲道︰「五哥,殿下他、他、他被人害了……」
只听 當一聲,吞日斬跌落在地,墨幽神色痴呆,僵立當場,宛如石化,臉色忽白忽青,顫聲道︰「你、你說什麼?」事已至此,霸天眾人不約而同讓步,人群一散,墨幽舉頭便見那龍紋座椅,只見青衫白發、雲衣烏鬢,二人神色安詳,早已過世多時,登時只覺天崩地裂,眼前一片黑暗,大叫一聲,旋即仰天跌倒。
錢通泰一驚,立時箭步沖上,扶住刀狂,急道︰「五哥,你怎麼啦?」卻見墨幽神色呆呆,跌坐地上,忽地嘴角溢血,拍地大哭,嚎得撕心裂肺,淒絕無比,哭聲猶如惡鬼索命,震徹山谷。
凌絕風悲憤欲絕,老淚掛面,對著眾人實是心如刀絞,猛地翻身跪地,仰天長嘯,澀聲道︰「山主為救我等,不幸為花木庭這等奸人所害,老生恬不知恥,實乃罪該萬死!」
霸天群雄一震,無不動容,錢通泰撲通跪地,哭嚎道︰「三哥,說得不錯,老七也罪該萬死!」魯殘生仰天慘嘆,雙手一震,竟從輪椅跌倒下來,雙足雖殘,卻硬是跪在地上,蕭環玉也相繼跪下,泣道︰「算我一份!」
白景城眸間淚光閃爍,見得眾兄弟跪下,心弦一震,忽地飄然行至眾人跟前,摟袍跪下,喝道︰「大哥!景城救駕來遲,縱萬死也不足容天地,此番罪過,景城首當其沖,甘願一死!」
只見霸天五虎與蕭環玉先後而跪,其後白虎七煞,海常青、蘇夢石等人也相繼跪地,眾人無不傷心難過,紛紛自責,淚染長襟,悲聲難抑。
如今霸天兩萬大軍,多數乃昔年追隨龍青陽的舊部,今日前來馳援的軍隊中便不佔少數,眼下突然見此情形,實如遭五雷轟頂,四千兵馬見得眾位當家跪下,旋即槍戟放下,齊齊跪下,淚流滿面,失聲痛哭,一時間谷內滿地俯首,哭聲震天,幾里外猶自可聞,不曾散去。
天痕痴痴站立,只覺臉上淚水冰冷刺骨,忽地身子一震,望著滿谷人首此起彼伏,落淚咬牙,猛地跪地叩首,高聲道︰「不孝子孫月天痕,叩謝眾位涌泉之恩!」
在場之人無不一震,紛紛舉首,只見天痕跪地起身,淚水猶掛,哽咽道︰「外公他老人家出師未捷,抱憾而逝,遭此橫禍,實屬不幸,但今日眾位如此,已是仁至義盡,各位無須再自責,外公他、他老人家若能知曉,必會含笑九泉……」
此話一出,谷內剎那寂靜,數千雙眼楮齊齊望著這青衫少年,忽見羲寂拉著那白裳少女翩然落地,淡淡道︰「此言甚是,人既已去,孰是孰非,已無輕重,因果早生,自是冥冥天意,還請眾位節哀順變,讓兩位早日入土為安吧!」陳摶躺在青牛之上,神色淡然道︰「霸天五虎,恕老道直言,事已至此,何須引咎,人之一生,終歸一死,早死晚死,也相差無幾,一群大老爺們在這哭鼻子,你們不嫌丟人麼?」
眾人心頭一震,雖听陳摶話中有幾分冷諷,但也不失相勸之意,一時相顧無言,唯余山風穿谷,嗚嗚作響,頗有幾分悲涼,過得良久,天痕仍見滿谷無一人站起,不由潸然,起身去扶劍聖,含淚道︰「凌先生,白城主,你們莫引咎自責啦,他們、他們不在了,哭也沒用不是麼?」
霸天五虎長嘆一聲,相繼長身而起,紛紛頷首,但神色均是蕭索至極,霸天眾人隨後盤地而坐,听魯殘生聲淚俱下,訴說始末,待談至花木庭暗算下毒之時,無不咬牙切齒,又徑自失意神傷,過得許久,始商討安葬之事,五虎略為建議,但終歸瞧向天痕,天痕環看此間山勢,谷內芳草萋萋,分外幽寂,便蕭然道︰「此地寒風不至,風水亦可,又鮮有人跡,外公他在此一十八年,水土皆宜,不妨便葬在此地。」
眾人默然,卻無異議,陳摶頷首道︰「如此甚好,老道且幫山主、夫人瞧瞧風水!」天痕點頭稱謝,白景城木然無語,隨陳摶而去,待瞧好地兒,遂與劍聖二人親手動土掘墓,其後魯殘生派人上山伐木,打出一口棺木,將龍水二人合葬一起。
晚日西斜,在羲寂念經聲中,眾人望著那青石墓碑,一時喟然,其上墓銘卻是劍聖所刻,卻極為精簡,只寫著寥寥數字︰龍青陽夫婦之墓。如此之作,卻是劍聖刻意所為,一來防盜,二來人去功名歸塵土,去留無意,又何須惦念。
天痕小小年紀,遭此大劫,委實難以接受,這一切來去匆匆,宛若疾風暴雨,卻好似夢境生魘,不知是真是幻,雙眼睜著望著那墓碑,卻一片模糊不清,忍不住淚水,當即轉過身來,卻見眾人肅穆而立,巋然不動,直直望著自己。
天痕一震,正欲說話,霸天五虎忽地齊齊拜首,恭聲道︰「霸天五虎,參見山主!」
「什麼?」天痕大吃一驚,雙手連擺,正欲開口,又見蕭環玉淒然而笑,搖頭示意他不可,便與海常青帶領漫山遍野的霸天軍,一同行禮,揚聲道︰「屬下參見山主!」
只听聲如浪潮,震天動地,谷內嗡嗡作響,天痕如遭晴天霹靂,驚駭萬分,連忙說道︰「眾位前輩,此事千萬不可,天痕、天痕年方束發,怎能擔當此大任?!」
凌絕風搖頭道︰「天痕,你年紀尚幼,縱有不明,但莫意氣用事,此事關乎天下,豈會兒戲,實乃我等深思熟慮之果,昔年山主為大唐秦王殿下,乃是帝王之子,又是統領天下兵馬的大元帥,地位尊崇,萬人敬仰,你是山主親外孫,體內流著宗室之血,身為帝王子嗣,自當秉承殿下舊志,收復山河,一統天下,山主之位,非你莫屬,吾等身為舊臣,必當鞠躬盡瘁,輔佐于你,十年磨劍,助你問鼎山河!」
天痕劇震,還欲辯解,又听錢通泰凜然道︰「月天痕,昔年山主雖同我等歃血結義,但皆因山主義薄雲天,執意如此,使我等不便回絕,但縱然兄弟相稱,我等又豈敢妄自菲薄,君臣之禮,夙夜不忘,今日你統領霸天,實乃眾望所歸,年長年少,大可不必執著,驚鳳夫人終前遺言,諄諄告誡,若有不測,即命五虎輔佐于你,吾等又豈能違背!」
蕭環玉見天痕神色躊躇,難以斷決,不覺淒然萬分,卻斷然喝道︰「小痕兒,霸天東山再起,百廢待興,而今山主既去,霸天如此無主,只怕撐不了多久了,難道你真忍心讓霸天灰飛煙滅嗎?難道你真忍心讓你外公苦心經營起的基業付諸東流、毀于一旦,讓他們難以瞑目,飲恨九泉嗎?」
天痕身子一顫,心里錯亂,不知所措,墨幽絕然道︰「月天痕,你若不肯,吾等也不會強求,五虎唯有一死,方能祭慰山主、夫人在天之靈!」
天痕面無血色,不由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舉目,只見眾人眼眸直逼,澄亮清明,眸間幾許期盼、悲慟、決絕,復雜難喻,忽地胸間一股熱血騰升,不覺憤然想道︰「爹爹、媽媽皆慘死于帝王之手,外公、外婆命運多舛,而今又死于非命,天地不仁,但為何偏生與我作對?!也罷,既然世來亂我,何不我來亂世,天地之大,我月天痕未必不能一展宏圖!」
天痕一念至此,立時熱血直沖腦頂,驀地雙拳緊攥,說道︰「好,天痕答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