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依言盤坐調息,不料運氣半晌,丹田氣海之內竟提不起半點真氣來,不由色變,隨即又默記那日龍青陽所授「上善若水」的口訣,但過得良久,任督二脈仍舊如前,毫無動靜。
天痕驚出一身冷汗,血色全無,心道︰「糟啦!我的內功定是讓那蒙蠻子廢了!」不了和尚見天痕神色大變,不由心焦,說道︰「你怎麼啦?」天痕苦笑一聲,當下將體內種種,托盤說了出來。
「不對,」不了和尚皺眉道,「你適才那一掌內力充沛,豈是內功全無之人能發?!」天痕搖頭道︰「我也不知曉。」不了和尚一嘆道︰「可惜我雙臂已折,不然和尚可以幫你瞧瞧。」
天痕此番死里逃生,實純屬僥幸,適才初聞內力全失,固然難過,但此刻一想,能夠保命已是不錯,隨即釋然而笑,說道︰「不忙這一時,待大師傷好之後,再替天痕看過。」
「不成啦!」不了和尚搖頭一嘆,忽地咳嗽連連,嘴角間血如線落,慘然一笑,「蒙蠻子這‘巴烏十八打’著實厲害,和尚適才已被他震傷了心脈,活不了多久了,唉,此地已離開封府不遠,師兄重任,不了卻未能達成,又如何有臉去面見崇聖各位祖師?」
天痕大驚失色,連忙替他診脈,果不出他所料,他五髒六腑已受重創,僥是他內功深厚,否則早已命喪黃泉,一時難過至極,熱淚盈眶。
不了和尚咳嗽兩聲,面色頹委,勉力一笑,擺擺手,喘息道︰「你去瞧瞧你、你那朋友可否無恙,再、再到和尚這里來。」天痕含淚嗯的一聲,便過去扶起箭天,察看他的傷勢,幸得唯有肩胛處骨斷筋逆,肺脈微有創傷,其余均無大礙,只是經不住蒙破飛的無儔掌力,被震暈過去,人不過多久,便會醒來。
天痕心里稍安,將他安放在草地之上,隨即回來,不了詢問箭天傷勢,得知無礙,方緩緩頷首,天痕誠摯說道︰「大師,你不遠千里來到中原,必有大事,天痕雖年幼無知,但也願盡綿薄之力,達成大師遺願。」
不了和尚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孩子!不過此事甚難,也不知你是否有此能耐,待和尚跟你說了前因後果,你再作決定不遲。」天痕頷首,心想︰「這位大師心系天下,憐憫蒼生,如今即將魂歸極樂,無論是何難事,我是一定要替他完成的。」想罷忽地心里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不了和尚臉色蒼白,緩緩說道︰「此事還得先從和尚說起,和尚法號不了,乃是大理崇聖寺的和尚,我們‘不’字一輩現下還存得三人,一位是我師弟不行,他是達摩院的首座,另一位是我師兄,他法號不爨,乃是我寺主持,而和尚我管的是羅漢堂。」
「我們師兄弟三人自幼在寺里一起長大,壯年之時,曾游歷南疆各地,為善除惡,在江湖上闖下一些名聲,江湖一些朋友便喚我們‘崇聖三尊’,唉,實在抬舉得多了,爾後我大理太祖皇帝建國之時,主持師兄曾立下不小功勞,太祖皇帝一高興,便將崇聖寺封為皇家寺院,自此之後,寺內來客絡繹不絕,香火不斷。」
「就在月前,寺里忽然接到一紙掛單,說一位吐蕃高僧不日將蒞臨本寺,我師兄弟三人都吃驚不小,這吐蕃雖是地處極寒之地的番外小國,更于五十多年前四分五裂,內部爭斗不休,但其王朝延續兩百余年,實不可小覷,更何況大理與吐蕃歷年交好,此關乎兩國情誼,絕不能怠慢疏禮,當下通知本寺上下僧人,四下修葺一新,迎接貴客。」
「未過幾日,果然有一位紅衣中年僧人帶著幾名弟子前來掛單,主持師兄親自至山門迎接,主持師兄見那紅衣僧年紀雖輕,但見識卓越,談吐不凡,卻是得道高僧,主持師兄大喜,翌日便邀他開壇說法,這紅衣僧也不含糊,大談藏傳佛法,實讓本寺僧人大開眼界。」
天痕一听「紅衣僧」三字,心里頓時一緊,只听不了和尚又嘆道︰「主持師兄只當遇上貴人,是故盛情挽留,紅衣僧也不推辭,前幾日也倒安分,不料過得幾日,此人便在不經意間提起大理當今局勢,我等皆不知此人居心叵測,只道他有心系天下之懷,待我那師弟提到烏蠻六詔之時,他臉色微變,問我那師弟烏蠻各部現今何處,我師弟便如實相告。」
「待過得幾日,此人便時常外出,我們也未在意,不料有一夜,和尚外出做法事回來,忽見得他帶著兩名弟子出寺,其時已是深夜,和尚見他行跡匆匆,頗為可疑,不覺便暗自跟了上去。」
「隨他走了約莫二十余里地,便來到一處農舍院外,屋內燈火明亮,人影綽綽,便听他笑道︰‘罪過罪過!小僧來遲,讓鬼王久候了!’和尚聞言一震,當即行近窺探,便見屋里竟有二十幾名烏蠻子肅然候立,一名烏衣男子坐在桌前,手里拿著一管紫檀巴烏,正是那蒙舍詔鬼王蒙破飛!」
「當時和尚大吃一驚,實想不到這紅衣僧相貌堂堂,竟是一名勾結烏蠻賊子的惡僧,心里又驚又怒,恨不得立時上前殺了此人,忽又听他說道甚‘唐皇之意’‘一統天下’之類的話,心里驟然一驚,心知其二人必有重大陰謀,是以強忍怒氣,屏息聆听。」
「原來這紅衣僧是一名亡國太子,立志復國,不知怎地竟效忠于大唐,大唐皇帝答應了他,只須大周覆滅,旋即借兵給他,讓他統一吐蕃,去坐吐蕃的皇帝,此人此番南下,便是奉了大唐皇帝之命,前來聯絡烏蠻六詔,讓烏蠻助其北伐大周,待大唐橫掃六國,一統天下之後,必然助烏蠻六詔顛覆大理,復興南詔。」
「唉,大唐與大理素來井河不犯,當年河陽候東去結盟未果,其後兩國關系一直不好,年余前大唐曾遣使南來,欲與我大理結盟,屆時一同出兵伐周,我皇念及自建國來,百姓休養生息,方顯太平,不宜興師動眾,再而大周國力強盛,兩國交往甚好,實犯不著得罪他,更何況我大理乃邊陲小國,縱使滅了大周,亦得不到半分好處,又何必勞民傷財,故而我皇便婉言謝絕了,唉,豈料這大唐皇帝心似蛇蠍,與大理結盟不成,竟爾去勾結烏蠻這群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