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適才莫言眼見形勢不對,當下派人騎快馬將兩人追回,而自己則回城招領弟子。宋宇文聞訊,只當那青衣少女找上門來,當下與閆亞威折轉轡頭,匆匆趕來,不料方行至山下,便遭文承、武德兩人阻攔。四人一交手,宋宇文心驚更甚,旋即以重手法將二人制住,飛奔上山。
宋宇文一聲笑罷,見葉秋吟立在此地,心頭松了口氣,揚聲道︰「秋吟,你可安好?」葉秋吟搖頭苦笑,雙目卻望著亭下激斗兩人。
宋宇文一擰眉,隨目望去,但見亭下二人在數十塊怪石間你來我往,身影交錯,掌出如電,天痕頻頻錯步,激引內力,又惹得內傷發作,腳下已不如適才那般神出鬼沒,而琴宮羽掌力雄渾,絲毫無乏力之象,一掌一袖飛出,莫不是蘊著極厲害的力道,天痕借著怪石的遮掩,左趨右避,身形狼狽,只須稍有不慎,定然斃命當場。
宋宇文瞧得色變,忖道︰「這白衣人好高的武功!」心念一動,正欲舉步,忽听有人一笑,眼前一花,便見那名氣度逍遙的書生立在跟前,笑吟吟道︰「敢問尊駕如何稱呼?」
宋宇文冷哼一聲,道︰「憑你也配問老夫名號?!」手下一抖,清玄劍破袖而出, 若蛟龍入海,青光一閃,便向舒狂草眉間刺去。舒狂草不料這老儒動輒出手,心頭一震,不及閃避,判官筆旋如十字,橫空一架。
只听「嗆」一聲,兩人各自一震,倒退兩步,面上均生出駭色,宋宇文沉聲道︰「好賊子,恁地了得,再接老夫一招!」說罷清玄劍一轉再轉,劍氣流光,倏地刺出四五劍去。
舒狂草探出這老儒功力深厚,已然狂態盡斂,大袖飄搖一拂,登時將宋宇文劍招抹去,右手判官筆舞得虎虎生風,前點後捺,左勾右撇,上橫下豎,竟爾使出一套極高明的筆法。
宋宇文見他一招一式,前後相綴,甚是古怪,不由地暗自留心,過得數十招,忽覺他寫得竟是書法,登時心驚道︰「此人將書法盡融于武,實乃當時奇才,久聞江南狂草書聖,文武全才,莫不是此人?!」正自疑竇間,忽听舒狂草笑道︰「原來是清玄劍宋大俠,久仰久仰!」
宋宇文哼了一聲,清玄劍寒氣驟生,劃出三招斜引過去,舒狂草哈哈大笑,筆勢倏忽一變,連綿不輟,兩人又驚鴻般拆了數十招,宋宇文見他寫的竟是晉代陸機的《平復帖》,不由地暗自稱奇。
天痕在掌隙之間乍見宋、閆二人,心頭不勝欣喜,只盼他二人速帶葉秋吟和傅南離開,但見宋宇文與舒狂草糾纏不休,登時心急如焚,揚聲怒喝道︰「姓宋的,你若想死,死了最好,莫害了大家的性命!」
宋宇文登時大怒,心道︰「這臭小子!老夫好意助你,還在此說風涼話!」面色一沉,正欲叱責,忽見天痕一招不慎,被那白衣人一掌掃中前胸,立時口中鮮血激迸,趔趄兩步。
宋宇文暗罵一聲,一劍逼開舒狂草,喝道︰「閆老三!你來會他!」說罷一聲長嘯,縱身而起,迎風抖起一團劍花,便向琴宮羽劈頭罩去。
舒狂草見得宋宇文縱身便走,心弦一震,足下連踏兩步,判官筆劃出一個長勾,想將他留住,不料筆勢方起,卻被那漢子橫步過來,雙刁手一圈,封死了去路。
舒狂草欲追不能,一時震怒,瞠目瞪著閆亞威,冷笑︰「足下好俊的螳螂拳,不才還想領教兩招!」說罷長喝一聲,大筆揮毫,抖風為字,古往今來行文千百般字體,猶如暮雪紛紛,剎那間潑灑出來。
琴宮羽一掌掃中天痕,揉身撲上,正待一掌將他了賬,倏地只听一聲長嘯,頓覺頭頂寒氣砭骨,心頭一驚,當即旋身疾轉,避過宋宇文凌空一劍。
琴宮羽眼見功成,卻被宋宇文一劍攔了下來,心頭大怒,不待他落地,大袖一轉,一掌便向宋宇文拍去,宋宇文閃避不能,只得揮掌抵擋。
只听「砰」地一聲響,兩人硬踫硬對了一掌,身子均是一震,宋宇文只覺手臂巨力涌來,心里吃驚不小,當即以自身內力化解,但落地之時,仍是被震得氣血翻涌,退了三步,方才穩住了身子。
宋宇文驚出一頭冷汗,抬頭一瞧,卻見這白衣人僅退了半步,雙手藏于袖間,橫眉冷目,目光咄咄逼人,卻無半句言語,心震道︰「此人一身武功如此高深,究竟是何來歷?」他正自揣度不定,猛听天痕在身後怒喝道︰「姓宋的,你還不走?!」
宋宇文聞得此言,豈能不怒,沉聲道︰「老夫無能,但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天痕靠著一塊巨石,大口喘息,甩手抹掉嘴邊的血跡,冷笑道︰「好啊!你若想葉大哥陪你死在此處,不妨再打!」
宋宇文一震,不禁回首,登時臉色大變,只見山道口處,閆亞威與傅南兩人合斗那名書生,卻被他一人一筆壓得幾無還手之力,葉秋吟站在二人身後,神色焦急萬分,而那名黃衣公子仍自在旁觀望,面色從容,氣定神閑。
天痕適才若無宋宇文搭救,只怕早已被琴宮羽一掌擊斃,心中固然感激于他,但此刻形勢危急,只得出言相激,但見他仍是不動,心急惱怒道︰「姓宋的,你走是不走?!」
宋宇文手中清玄劍寒氣大作,冷哼一聲,道︰「臭小子!你沒看見強敵環伺麼?」天痕道︰「他們是沖我來的,你帶葉大哥走便是了!」宋宇文一怔,手不禁一松,道︰「那你呢?!」
天痕冷笑一聲,道︰「我有天圓地方步,誰能追上老子?若不是你們礙手礙腳,老子一個人,早就溜之大吉了!」
宋宇文聞言一震,不禁信了幾分,那晚在黃河之上,正是天痕那套詭異步法讓他恨得抓狂,直到此刻還歷歷在目,正自將信將疑,猛听一聲痛哼,頓見傅南踉蹌跌倒,卻是被舒狂草一筆打倒。
天痕低喝道︰「快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逞一時之快,你們回城等我!」宋宇文眼見形勢危急,已然不能猶豫,當下狠心道︰「你小子小心些!」說罷雙足一點,便向舒狂草掠去。
舒狂草嫉惡如仇,再加上平素這癲狂性子,今日心頭一惱,一時如癲如狂,大逞身手,《平復帖》須臾寫完,又筆至王羲之的《喪亂帖》,再至褚遂良的《孟法師碑》,但凡古今名家字帖,無論行楷草隸,莫不信手拈來,落如雨雪,飄如飛絮,瞧得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閆亞威初時還能與他一見長短,但十余招一過,頓時捉襟見肘,險象環生,傅南見勢不妙,撲上來援,怎地舒狂草狂性一發,端的不可收拾,合二人之力仍斗之不過。
兩人正自焦急萬分,猛見宋宇文飛身過來,長劍一挑,立時將舒狂草鐵筆擊開,旋身擋在三人中間,冷笑一聲,揚聲道︰「今日這筆賬暫且擱下,來日必當翻倍奉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說罷一拉兩人,拽著葉秋吟,低叱道︰「走!」
葉秋吟一震,望著天痕,道︰「宋大俠!我們不能走,天痕他……」宋宇文面色忽暗忽明,驀地出手在他後頸一拍。葉秋吟一震,目中滿是驚異之色,尚來不及把話說完,雙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