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好手續回到病房,蘇馥望著床上昏睡的雲景,臉色紙白的他沒有了之前的生命力,似極了掙扎在死亡線上的脆弱孩子。她的腿禁不住打顫,只差膝蓋一軟跪在地上,羞愧的在他面前切月復謝罪。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吃了幾年的小龍蝦都生龍活虎的沒出點意外,咋他一吃就吃出個洗蝦粉了。國外生長的孩子,在中國傷不起啊!
他的情況很不好,連夜引發高燒。值班醫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巡視他的情況,囑咐她一有情況要立馬通知。雲景的生死垂危,內疚自責的蘇馥怕他有個萬一,取過他的手機想聯系他的親人。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一刻,還能讓他們見上最後一面,遺憾或許會少一些。
蘇馥翻著他的手機,卻發現他手機聯系人少之又少,她翻了兩遍仍是沒有找到疑似親人的號碼,除了一個10086。
10086?蘇馥遲疑一下,點開了聯系方式,居然是她的號碼。
她說過,只要撥這個號碼,什麼困難都解決了。
似打翻了五味瓶,蘇馥茫然的望著雲景,不知他為何會改了自己的名稱?事實上,她根本配不上這個稱謂,非但沒有給他解決任何困難,還害他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明天是個重要的日子,若不是發生這種意外,他可以很順利地看到他在世上的唯一親人。唯一……蘇馥的臉色乍變,真的是唯一嗎?
握手機的手戰栗的厲害,蘇馥絞盡腦汁的想著,萬一最壞的情況真的發生了……他一定很不甘心,還有那麼多的事沒有完全。
他想做什麼,有什麼目的,她隱約可以猜個一二。他跟她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卻又是同病相憐的人,都帶著目的,傷痕累累的活著。
茶餐廳的那一幕,突然閃過腦海。還有辦公室,擦肩而過的那道身影。蘇馥曾生疑過,暗中偷偷查過那個人的資料,似乎並沒有可疑之處。
蘇馥在學校的好成績,很大一部分來源于她驚人的記憶力。很多東西,她看過一遍便記住了,尤其是數字方面。她不斷聯想著雲景跟他的可能性……
她站在床邊,仔細打量著雲景的五官。悄然伸出手,在半空中遮擋住他部分的五官一一對比,兩張不同的容顏隔空交錯。
額頭,下巴,都有部分類似……
蘇馥拿起雲景的手機,撥了個陌生的號碼。手機鈴聲在寂靜的病房響了幾次,直到話筒那端傳來粗重的嗓音,「喂?」
忐忑不安彌漫在蘇馥心間,她一個緊張,到嘴里的話說不出來。
「小炫?」
小炫?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嚇了蘇馥一跳,她趕緊捂住嘴巴,下意識的回頭望著昏迷的雲景一眼。
話筒那頭的沉默,讓他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太對勁,「怎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
「陳總經理,我是蘇馥。」蘇馥緩過神來,忙道︰「雲總食物中毒在市中醫院,你方便不方便過來?」
「雲總?」手機那頭的聲音兀地一緊,「他怎麼樣了?」
「醫生說要觀察。」蘇馥趕緊報上地址,很是擔憂道︰「情況挺危急的。」
「他讓你通知我的?」手機那頭的人懷疑道。
「……嗯。」她鄭重的點了點頭。
話剛說話,手機「嘟」一聲被掛斷了。蘇馥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拿手機的手緩緩落下,愕然的目光落在雲景身上。
他是誰?小炫又是誰?
半個小時後,陳明君神情嚴肅的出現在病房,他徑直走了過來,站在床邊望著昏暈的雲景,質問在一旁戰戰兢兢的蘇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到大排檔吃了一頓,他食物中毒了。」
「你陪他一塊去的?」
蘇馥低頭,「他陪我一塊去的。」
陳明君轉身,正眼打量蘇馥,似乎不相信她說的話,「他陪你一塊去?」
蘇馥點頭。陳明君沒有再說話,徑自在床邊坐下,臉帶慍色。蘇馥不想打擾他跟雲景的相處時間,起身離開病房,在走廊安靜的等待。
陳明君在病房待到清晨,雲景悠悠轉醒,醫生說他已經月兌離了生命危險。一直守候在病房外的蘇馥听到醫生的話,也不由松了口氣。
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醫生離開之後,陳明群冷眼瞪著病床上的雲景,壓低聲音斥責道︰「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
「這只是個意外。」剛從鬼門關回來,雲景的聲音疲憊不堪。
「意外?」陳明君怒不遏抑,「再晚點到醫院,你連命都沒了。」
雲景沒精神跟陳明群爭辯,直接轉移話題道︰「你怎麼來醫院了?」
「你助理通知我來的。」他做事向來有分寸,可這次卻錯的離譜。兩人的關系一旦公開,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雲景愕然,想不到蘇馥竟然會知道他跟陳明君的關系。她的聰明,遠在他想象之上。
「你先回去吧,晚些時候我會給你解釋的。」醫院人來人往,雲景不並想讓別人知道他跟陳明君的關系。
陳明君起身,臨走前不忘叮囑道︰「有些事,該做不該做,自己要有分寸。」
一直在病房外的蘇馥听到腳步聲響起,她忙站也起來。走出房間的陳明君嚴厲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他的目光,讓蘇馥渾身不舒服,但她並沒有多想,走進病房。
同樣是小龍蝦,她也沒少吃,卻落得兩個截然不同的下場,但不管怎麼來說,蘇馥的平安無事讓雲景松了口氣。
「對不起,難得帶你吃次東西,沒想到竟讓你食物中毒了。」看著雲景虛月兌的模樣,蘇馥的內疚越來越深,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跟你沒關系,是我嘴饞吃太多了,要不然現在也跟你一樣站著了。」雲景嘴角揚了揚,笑容有些蒼白,「你若是覺得內疚,最好將那些相片刪掉,算是補償我。」
蘇馥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點了頭。認識她,他挺倒霉的,三天兩頭進醫院,手臂還缺塊肉,現在又傷了腎,難不成她真是掃把星,誰沾誰倒霉。
「我今天是沒辦法出院了,我媽十點鐘抵達機場,麻煩你去接一下。」
蘇馥點頭,「我會準時去接機。」因她的緣故,他傷了腎,為補償他,她怎得也會將他的老媽當成親媽伺候。
護士推著幾大瓶點滴及藥片進來,離接機的時間已所剩無幾,雲景跟蘇馥交代了些接機的需要注意的事項。蘇馥謹記在心,她給雲景買了份早餐,之後匆匆趕去市人民醫院。按之前的溝通,市人民醫院派專車到機場接雲岩霞及美國醫院的護送醫務員。
拿著雲岩霞的資料,蘇馥才知道雲景是隨母姓的。雲岩霞的主治醫生叫Elijah,治療植物人方面的專家。
由于雲岩霞是專機護送回來,且是名特殊的旅客,醫院的車直接開到了特殊通道。專機緩緩降落在機場,雲海霞在醫療人員的護送下從機艙內推了出來。
長達十幾小時的長途旅程,雲岩霞的身體狀況還算良好,沒有出現特殊反應。長年的癱瘓昏迷,讓年僅五十多的雲岩霞看起來異常的蒼老,兩鬢間長了許多的白發,面部瘦削肌肉僵硬。Elijah四十多歲,是個金發的高大帥氣醫生,進入市醫院的車之後,他先給雲岩霞做了一個基本的檢查,確定在她沒事之後,才前往醫院。
蘇馥的英語挺流利,跟Elijah溝通起來還算和諧,她詢問著雲岩霞的日常護理方式及注意事項等。她心中權衡著市醫院的護理方式,並對兩者不同的步驟提出疑問。面對蘇馥清晰細膩的提問,Elijah對眼前的女生有些感興趣,「你是蘇先生的親人?」從言語描述提問中,他可以判斷她不是專業的醫療護理人員,可她卻對護理知識及步驟非常的清楚,甚至提出一些護理癱瘓病人中很難遇到卻又存在的特殊問題。如果沒有長期照顧病人的經驗,她不可能會提出一些讓醫生棘手而顧慮的問題。
「我是他的女兒。」
「根據雲先生傳給我的資料,我跟醫院的專家研究了你父親的病情,治愈的希望有40,,但他身體的具體現狀,還得等見到你父親,對身體器官的各項機能重新做一份檢測,才能判斷。」
蘇馥感激道︰「謝謝醫生,我已經跟醫院協商好了,只要你願意,醫院會全力配合你的檢查。」
Elijah點頭,「時間有些緊,我盡量。」
蘇馥連忙道謝,將蘇盛通目前的身體情況告訴了Elijah。
車到了醫院後,雲岩霞被安排進病房,蘇馥辦好一切手續後給雲景打了通電話,「你媽媽已經安排進病房了,一切順利,不用擔心。對了,你身體怎麼樣了?」
「還行,下午找醫生看能不能出院。」雲景的聲音恢復了些中氣,「我媽媽的事,麻煩你了。」
「你別這麼說,要不是我你也不會進醫院。」蘇馥擔心雲景的身體吃不消,于是主動攬活,「別逞強,你媽在醫院暫時由我照顧,不會有問題的。」
「嗯,我會自己看著處理。」雲景淡笑,關心地問道︰「伯父的事有沒有跟Elijah說?」
「有,他馬上就去我爸的病房了,回頭講。」Elijah率先走出了病房,蘇馥趕緊掛斷電話跟了上去。
Elijah是專家,醫院特意抽出精英陪同,方便技術交流。全程的檢查花了一個半鐘,他仔細研究了各項檢查結果,確定蘇盛通如果到美國接受更專業的治療,蘇醒的可能性更大。蘇馥欣喜若狂,將Elijah私下約到一旁,問了治療費的問題。
喜憂參半,高額的治療費讓蘇馥的心情直跌谷底。時間不等人,Elijah急著趕回美國,他讓蘇馥慎重考慮一下,如果需要去美國治療,需要提前聯系醫院、辦簽證等一系列手續。
Elijah離開了醫院,坐專機回美國。
病房冷清下來,蘇馥靜靜的坐在床上,怔怔地望著沉睡的蘇盛通,「老爸,你已睡得太久了,該是醒來的時候了。」
從市人民醫院出來,蘇馥坐車趕到中醫院,將雲岩霞的情況及護理時需注意的方式跟技巧跟雲景講了一遍。雲景的情況看起來比早上好了很多,雖然臉上仍是沒有什麼血色,但行動已沒有什麼大礙,蘇馥倒也沒有阻止他出院。
她幫他辦了出院手續,攔了輛車再一次去了市人民醫院。雲景去住院部探望著雲岩霞,蘇馥到附近的超市選了好幾個牌子的補品,全是補腎的。他吃不吃是一回事,自己得盡些心意賠禮道歉。
蘇馥提著大袋小袋趕去雲景霞的病房,只見雲景靜靜地坐在一旁,靜止的五官似幅般寧靜淡雅。莫名的,蘇馥不想去破壞母子間的寧靜,她將補品及水果放在病外門口,轉身離開了醫院。
傍晚雲景打來電話,說警察已將找到了她當晚被搶的包。由于手機跟包一塊被搶,在警局留下的聯系方式是雲景的手機號碼。雲景本想一塊陪蘇馥到警局領回失物,想到他大病未愈還得照顧雲岩霞,蘇馥拒絕了,說自己能行。
「那你路上小心點,有什麼事及時聯系我。」雲景不放心的囑咐道。
「嗯,有事再聯系你。」
蘇馥剛要掛電話,雲景忍不住又問了句,「病房外的補品是你買的?」
「……嗯。」她知道,一個女人送給男人一大堆補腎的補品,是有些不太合適,但她實在不知該送些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意,唉……
雲景呵呵笑,「謝謝了。」
被他一笑,似乎捅破了一些有的沒有尷尬東西,蘇馥頓時尷尬不已。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腦子里總會胡思亂想些東西。
「對了,你明天去公司上班?」蘇馥趕緊岔開話題。
「嗯,公司擱了一大堆事,不處理不行。」
「那明天見,我去警局了。」
「蘇馥……」雲景欲言又止,終是道︰「88。」
蘇馥如釋重負。聰明如雲景,有些事一旦捅破了那層紙,局面便會無法收拾。
到了警局,蘇馥將包檢查了一遍,除了丟失的公司文件,其它的倒是一件沒少。由于報案的時候沒有提到資料的事,蘇馥倒也沒對警察提起真實的情況,配合的在文件上簽名,領回失物。
打開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及新短信,趙遠打了兩個,剩下的是何立凡打的。除了電話之外,何立凡還發了條短信︰近來過得怎麼樣?
蘇馥看著短信,很是蛋疼,直接刪除短信。
她給雲景發了條短信︰除了資料,一切都沒有丟失。
雲景很快回了短信︰資料丟了不要緊,總會有解決的方法。已經晚了,早點回家,注意安全。
人,是種害怕孤單,卻偏偏注定孤單的動物,尤其是在彷徨無助的時候。蘇馥站在天街上,低頭望著喧繁華的城市,內心深處涌出一股源源不斷的憂愁。
漫無目的走在街角,望著成雙成對的情侶,蘇馥模了模手肘,只覺得有些冷。這一生,只怕已經找不到陪她走過風雨的那個人了。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