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蘇馥的意料,早上剛一個上班,來了兩名警察,帶走了設計部的副總監狄冰,據說是泄露了公司商業機密,需要回警局配合調查。
資料是經過蘇馥手上的,具體情況她自是一清二楚。狄冰在半年前的一次商業投標中,暗中將公司設計創意泄露給添鑫建築,從中獲得了一比不菲的灰色收入。
「啊……」想得太過入神,杯子的熱水漫了出來,燙得蘇馥吃痛。她一個松手,滿杯的水撒在地上,杯子也摔個粉碎。
蘇馥自己被燙的夠嗆也就算了,偏偏連雲景也一塊燙了。水濺在他西裝褲腳上,濕了一片。幸好燙的面積不大,沒傷著他的腳。
「對不起對不起。」蘇馥趕緊抽取幾張紙巾遞了過去。
雲景接過她手中的紙巾,彎腰擦著被濺濕的褲腳,「一大早,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
「早上犯困,差點釣魚了。」蘇馥從茶水間的角落拿過掃把,收拾著爛攤子。唉,最近魯莽的,事事不順。
雲景見她長了兩只熊貓眼,不由問道︰「該不會又沒休息好?」
蘇馥點頭,「鴨梨大。」
雲景站在咖啡機前動手泡咖啡,蘇馥站在他身後,靜靜地望著他優雅的身影。他像一團霧,讓她猜不透,弄不清楚他下一步的動作會是什麼。柳潤龍被暗中踢出公司,而狄龍卻被高調調查,從涉案金額來看,兩人相差不大,卻落得個懸殊的下場。
這並不是田雅香的行事風格,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這一切都是雲景所為。其實她並不介意他的行為,她只是在意他會如何處理張彪。
帶著心事回了公室,蘇馥繼續埋頭整理資料。由于模不準雲景的心思,蘇馥給張彪發了條信息︰情況有變,雲景手上有復印件。
張彪很快就回了信息︰相信唇亡齒寒的道理你是懂的。
蘇馥郁悶的,直接將手機甩在辦公桌上。她收拾好手頭的資料,敲開雲景辦公室的門,「雲總,張總跟何總的資料已經整理好了。」
「辛苦你了。」雲景接過資料,仔細翻看著。
「何總的事,該怎麼處理?」蘇馥有些欲言又止。
「秉公處理。」雲景的目光,停在雲景的資料頁面,似乎有些不太滿意,「實德公司的合同,牽涉在內的就只有張彪跟何立凡?」
「還有實德公司的負責人。」蘇馥頓了頓,半晌才道︰「還有我。林光一故意為難何總,遲遲不肯簽合同,還私下產聯系了其他的建築公司。我想著實德的事之前是張總一直在跟進的,于是出面找了他,希望由他出面幫何總一把,林光一才趁機提了0。5,的事,可我們也沒想到,回扣之事是張彪一手策劃並從中獲得一定的提成。」
雲景放下手中的資料,抬頭直視蘇馥的眼楮,「在這件事情上,你覺得何立凡並沒有做錯?」
「何總剛開始並不同意這事,我見他當時承受很大的壓力,一時不忍心于是勸他接受這份合同。這種行業潛規則,並非只有在駱氏才上演,很多大公司為了拉到訂單都是這樣做的,並沒有不妥。」
「你好像很緊張他。」雲景將目光從她的身上收了回來,淡淡道︰「我並沒有說他做錯了。」
蘇馥輕輕撇開目光,「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不會拿他怎麼樣。」雲景說這話的時候,帶著股連他都不易覺察的自嘲。是不是女人在愛情面前都會難以舍取,她連自己都安危都顧不上,卻一心想著何立凡是否安全。他不知該為她感到悲哀,還是該為自己的決定感覺到錯誤。
蘇馥張了張嘴,也不知該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雲景的辦公室。望著她躊躇猶豫的身影,雲景帶著股莫名的怒氣,直接揚手將資料甩在桌面。
短短時間內,柳潤龍的離職及狄冰被商業罪犯科調查,駱氏的股票開始下滑。雲景看著股盤指數,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加快股票收購,注意安全。
連續幾天,駱氏有問題的中高層,離職的離職,被調查的調查,股票持續下滑,公司內部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一時間流言蜚語滿天飛,傳什麼的都說,說公司要大換血的,說公司周轉不靈馬上要倒閉了,中高層得知消息都提前走了。在這些流言蜚語中,駱氏股票持續下滑,蘇馥查看過駱氏股票的交易情況。駱氏內部管理出了問題,且情況也在廣大股民間議論開了,按理來說持股的小眾股民會借機清倉以防造成更大的損失,而想買入的股民見此情況應理智才對。可事情卻遠遠超乎蘇馥的意料,駱氏連續幾天的成交額都挺大的。
蘇馥總覺得這里面有不同尋常的事,她不由想起了茶餐廳及醫院的那一幕。陳明君跟雲景,到底是什麼關系?
其實她不關心雲景跟陳明君的關系,她不解的是,牽涉到機密文件的中高管理層,除了張彪仍安然無恙的出入公司,其他的不是接受警察的調查就是被私下交涉上交辭職書。
蘇馥給趙遠打了個電話,「有沒有時間,幫我查一下駱氏建築的股票,都有誰在購買?」
「妹子,哥想你了。」一听到蘇馥的聲音,趙遠滿腔哀怨,「最近在忙什麼,老沒時間接我電話。」
「忙工作唄,還能忙什麼。」蘇馥安撫趙少爺,「等忙過這段,請你吃飯。」
「為什麼要查駱氏股票?」趙遠不太理解。
蘇馥凶他,「要你查就查,這麼嗦干什麼。」
「吃火藥了,居然敢凶哥哥。」趙遠可不是吃素的,不接蘇馥這招。
硬的不吃,蘇馥只能來軟的,「唉呀,求你了嘛。」
「OK,我一會查到了告訴你。」被蘇馥軟硬兼施,趙遠也不再問她調查的原因了。
「謝謝。」
半個小時後,趙遠回復了電話,「妹子,我查了一下,駱氏的股票確實有些可疑,但又說不上有特殊之處。收購者大多都是散戶,從近幾天的數據來看,這些持有者並不是固定群,雖然交易數額較大,但有出有入的算是正常。」
蘇馥驚訝道︰「沒有固定的收購者?」
「沒有。」
「能不能幫我查一下,找幾個交易量大的買主,看他們的身份是什麼?」
「可是可以,但需要時間。」這可是個技術活,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查出來的。
「盡快,我有急用。」
她猜不透雲景到底想要干什麼,也不想管他要干什麼。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張彪的事確實很棘手,他是近幾年來在公司私下收取回扣最厲害的,據涉案金額估計,判重刑根本不是難事。
像張彪這種敗類,監獄是他最好的歸宿。可他已經將她拉入這趟渾水,再怎麼淌,她也干淨不了。她跟他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蹦不了他,也跑不掉她。
她的生死,已經握住雲景身上,如果她的猜想一旦成真,那將是唯一能制衡他的條件。
人算不如天算,蘇馥終是比雲景慢了一步。
公車半路塞車,蘇馥上班遲了五分鐘,一路匆匆沖進大廈,進往電梯奔去。手剛要去按按鈕,電梯的門卻在此時打開了,張彪抱著只紙箱從里面走了出來。
蘇馥看著他垂頭喪氣的神態,不由愕然了。他的模樣,敢情是已經辦理離職手續,正要離開駱氏。
張彪對蘇馥的出現,也很是愕然。他五味雜陳的望著蘇馥,重重嘆了口氣,「蘇助理,還是你有本事。」
「張總,你這是……」蘇馥有些緩不過神來。
「我辭職了。」張彪笑笑,似是松了口氣,「蘇小姐言而有信,我自然也會信守承諾。那件事,我們都忘了吧。」
「辭職?」雲景可能會如此輕易放過張彪嗎?
張彪點頭,「在駱氏這麼多年,想要全身而退總要付出代價,你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已算是仁至義盡。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也句話想提醒你,雲景不是個普通人,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話,張彪端著紙箱,徑自踏出駱氏大樓,連頭也沒有回。
蘇馥望著他離去的背景,有些不太理解他所說的話。不過張彪的離去,對她而言是件好事,不用再處處受制。
打開電腦,郵件箱有份人事通知,客服部經理張彪因個人原因離職,客服部經理一職暫由市場部經理何立凡兼任,向市場部總監雲景報告工作事務。
客服部未設總監一職,現張彪一走,雖然由何立凡兼任,但他沒有相關工作經驗,自然多設了總監一職。由此一來,雲景身兼兩部門總監之職,手中的權力大了一籌。
只是她仍是想不明白,依雲景的個性,為何會放過張彪?
趁著雲景有空,蘇馥忍不住問了句︰「雲總,我有件事不太明白。」
「什麼事?」雲景邊處理客服部的文件,邊抬頭問道。
「為什麼狄冰會被警察調查,而張彪卻沒有?」
雲景停下手中簽批文件的筆,饒有興趣的望著蘇馥,「你覺得呢?」
被他一反問,蘇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怕一句話不對勁露出了馬腳。
「呵呵……」除了傻笑,蘇馥真不知如何反應。
雲景倒也沒有再追問她對張彪的好奇心,直接將簽好的客服部文件遞給蘇馥,讓她分發下去,「何立凡要下個周末才能銷假,這幾天你得跟我一塊將客服部的事接下來,可能會忙了點。不過事先說明,加班沒加班費,所以上班的時候記得效率。」
「OK。」海歸一般都講究工作效率,極少加班的。這便是跟雲景的好處,加班的日子屈指可數。
蘇馥拿著文件走到門邊,又被雲景叫住了,「今晚有沒有時間?」
「有。」上司不加班,小助理樂得清閑。
「今天是20號。」雲景的目光落在桌面的台歷上,台歷的備忘錄寫著欄英文,「布什溫的音樂演奏會。」
蘇馥恍然大悟,忙拍了拍腦袋,「天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雲景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看時間,「晚上八點的演奏會,晚飯是在一塊吃,還是各自回家解決?」
蘇馥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將票忘在家里了,得回去拿。」
「行,那我七點去接你。」
時間緊急,一到下班時間蘇馥趕緊收拾東西往家里趕。本來有雲景的順風車搭,不過他臨時接了個電話,似乎有事要處理。
蘇馥怕打擾他,猶豫著跟她說,如果忙就算了。
雲景忙著打電話,臨走時跟她說了句,「演奏廳見。」然後上了布加迪,徑自走了。
蘇馥坐公回家,換下職業裝換了淑女系列的米白色裙子,再坐在鏡子前畫了個跟衣服合搭的妝容。弄好一切,已是差不多七點,來不及做飯吃了,蘇馥趕緊提著包出了門。
晚上的公車擠,她揚手打了的,趕到演奏廳的時候七點半。肚子有些餓,她排隊買了飲料跟爆米花。
時間慢慢接近八點,听眾陸陸續續已經進入觀看廳,蘇馥站在外面等雲景,卻是左等右等也等不來。她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得到的回應卻是對方已關機。
被上司放鴿子,蘇馥挺郁悶的,虧她晚飯也沒來得吃,就直接沖過來了。
驗票的最後時間到了,雲景仍是沒有出現,蘇馥心里隱隱有些失落,獨自一個人進了演奏廳。
心里擱著事,難得的一場音樂盛宴,蘇馥卻沒有意料中的享受。雲景做事向來穩住,約好的事不會無緣無故缺席,或許他出了什麼事?
越想越在忐忑不安中,音樂會在蘇馥的擔憂中過了半場。她按捺不住的掏出手機,這次終于通了,但剛響沒幾聲就給掛掉了。
這一掛,掛的蘇馥蛋疼。
她收起爆米花跟飲料,打算離開音樂廳。剛要起身,卻一道突然出現的影子遮住光,蘇馥抬頭,只覺雲景站在她身邊,露出淡淡的微笑,「對不起,我遲到了。」
厥起的重新坐下,蘇馥懸在半空中的心松了口氣,「你手機怎麼也打不通,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有點事需要處理,晚了些。」雲景在她身邊坐下,有些慶幸,「還好一眼就認出了你,要不然偌大的音樂廳找人都難。」
「你怎麼進來的?」演奏會一開始門就關了,他應該進不來才對。蘇馥稍微打量了眼雲景,他穿的依舊是上班時的西裝,估計確實是急事纏身,處理完了才急急趕過來的。
「我走後門進來的。」雲景笑得有些神秘。
估計是沒吃晚飯,看到她身邊放著雙份的飲料及爆米花,他倒也沒客氣,直接取過一份未開封的,邊听音樂開吃了起來。
「我們會不會很丟人?」音樂會這種莊嚴的地方,她居然買了吃起來咯吱咯吱響的爆米花,土到掉渣有木有。
「還好。」雲景打量了下四周。他的吃相優雅,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听喜歡的音樂,隨心所欲就好,沒必要搞那麼正式。」
身邊有位帥哥陪著丟臉,蘇馥自然也覺得不那麼囧了,邊听音樂邊拿著爆米花往嘴里塞,閉著嘴巴輕輕嚼著。
音樂廳的音符抑揚頓挫,心緒也跟著音樂起伏飄揚。布什溫的音樂對內地的八十九十後而言,受眾非常的小。在高中時無意中在圖書館听了他的音樂,蘇馥當時就喜歡上了,還特意跑了許多音像店才買到一張專輯。可惜她的朋友都不喜歡,連一向志同道合的何立凡也不喜歡,幾乎她一放音樂,他就昏昏欲睡。大學多年,身邊的人也不喜歡,連關系最鐵的李諺喻也不例外,白送她票也不來。
有些事,一旦放下,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跟何立凡相識十年,他佔據她大半生的時光,連回憶他的影子都是無處不在的。在很長一段時間,想起與他在一起的那段時光,連呼吸都是帶痛的。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何立凡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她的回憶不再因他而泛起波瀾。
現在的他對她而言,只是一道無關緊要的身影。正正應了那句,再美的愛情,也抵不過時光荏苒。
音樂中,他已是恍如隔世,僅僅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她的人生不再因他而泛漣漪。
蘇馥听著音樂,心情慢慢舒暢,她伸手去模飲料,余光瞥到一貫溫文爾雅的雲景不知何時已是神情嚴肅,目眸有著難于掩飾的悲傷。
心兀地一緊,蘇馥收回自己的目光。雲景的失控,可否是因為曾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Alisa?
一場布什溫的音樂,將他帶回那場已是人鬼殊同的戀愛時光。以己度人,蘇馥也感到些許的哀戚,為他,也為自己。
蘇馥沉默的听著音樂,每個人心里都有不可磨滅的過去。由于她的冒然,讓他在音樂中重溫了場生死別戀,心疚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