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歐陸財團招標會議室內,于子西親自宣布中標企業是安越國際。頌妝一下子成為整個會場的焦點。
按常理,頌妝應該表現得非常高興才對,畢竟這個項目是她一手運作出來,從最初的零整計劃,到今天早上九點半當著招標委員會正式解說的完整計劃書,光是細則就修改了不下六次,再加上與公司各個部門的配合與磨合,所費心血可想而知。可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
「終于勝出了。」方亦杰喜形于色,也不管四周有多少人,直接給了頌妝一個熱情的擁抱,讓于子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感謝你給我展示自我的機會。」原本,公司董事會要求方亦杰本人解說競標計劃書,但方亦杰稱計劃書是由她起草,極力推薦由她進行講解,才形成今天的局面。頌妝很清楚,這是方亦杰在為她以後的晉升做鋪墊。
「凡事能者居之。我已經打電話向公司報喜,董事會要在明晚會舉辦慶功酒會。你是主角!」方亦杰夸贊道。
「我有點暈,想出去呆一會,一會兒的簽約儀式是不是你負責一下?」頌妝看了一眼台上滿臉堆笑的于子西,輕聲對方亦杰說。
方亦杰特別緊張,「要不要緊?」
「外出休息一下就好。」
「那好吧,休息好了再進來,或者我一會兒出去找你。」方亦杰簡單交待她一番。
頌妝頂著無數艷羨的目光走出會議室,在電梯口見到了憤怒至極的汪凡。這家伙出口不善。「林頌妝,你本事真大!」
「慚愧!和你汪經理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汪凡有這種反應,頌妝一點也不奇怪,反而讓她有種報復後的快感。原本,信豐集團最有可能中標,是她在二十四小時前親自給汪凡打了個電話,威脅他如果不想辦法讓信豐集團方案出現漏洞,她就將宋麗是他情人一事公之于眾。汪凡有家室,自然有所顧忌。于是,安越國際一舉奪魁。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汪凡眼底盡是惡毒。
「你最好去探望一下宋麗,否則——」頌妝有所停頓。她相信汪凡能听懂她想說什麼。宋麗已是等死之人,如果能讓她在死前見汪凡一面,想必會有所安慰。
就在這當口,電梯到了,門一開,走出來的竟然是莊臣,見汪凡的臉黑得像煤灰,故作關心︰「汪經理?誰招你生氣了?」
「莊老弟怎麼才來?」汪凡極度婉惜地道。在他不得不向頌妝妥協的同時,他本指望莊氏能勝出,誰知莊氏竟然無人到場,弄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唉,別提了!」莊臣裝作煩惱地甩甩頭。
「有空一起喝茶!」汪凡客氣地道,跨進電梯,轉面朝外,瞥見頌妝看莊臣的神色,心底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好在,電梯門很快合攏,頌妝再不用面對汪凡令人討厭的臉。走廊上只剩下她和莊臣四目相對,安靜極了。
「為什麼不到場?」過了不久,頌妝直接質問莊臣。她希望中標,不惜用非常手段去對付卑鄙齷齪的汪凡,卻並不希望莊臣感情用事,因為她要的是以實力爭取回來的勝利。
「是你說的,它對你很重要。」隔著不足三步的距離,莊臣風輕雲淡地看著她,仿佛看著一個帶著翅膀的天使。周六晚和她通話後,他就決定要頂著父親強大的壓力放棄競標。再過十分鐘,他就會陷于一場狂風暴雨。
頌妝既感激又氣惱,還很擔心。他如此任意胡為,莊董是饒不了他的!
「安越國際中標,你應該感到高興。」莊臣想看她開心,未料她一反常態,冷冰冰的。
「別告訴我你來就是想對我說這句話。」頌妝板著臉,看他笑得沒個正經樣,真想沖過去揍他一頓。
「你猜對了,我就是想對你說這句話。」頑世不恭的笑容、輕輕翹起的不服輸的嘴角,以及故意挑得高高的雙眉,無不彰顯他純真的個性。真實的莊臣其實只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大男生。「現在,話說完了,我要走了!」沒有過多的廢話以及賴皮的糾纏,那麼輕輕松松地轉身走開,像一陣風,吹過後就沒了蹤跡。
「莊臣!」頌妝叫住他。
「怎麼?」他回頭,擺出惡作劇的表情。「難道要送我一個分別KISS?」
「……」
「頌妝,怎麼辦,我想抱抱你哦!」他蹙著眉,表情有點調皮,像一個孩子望著別人手上的棒糖那樣滿是期待。
頌妝愕然。
莊臣跨步站到她面前,長臂一伸,鎖住她的身體,吸吮她長發上的淡淡橘香,笑得很甜蜜。
頌妝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她知道就算掙扎也不可能月兌離他的懷抱,因為他抱得那麼用力,用力得讓她快要窒息。
會議室的大門開了,一些人轉過廊角,將沐浴在陽光中的兩人看在眼里。
更要命的還在後頭!
一邊握手一邊攀談的于子西與方亦杰跟在人群後,透過縫隙看見兩人擁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莊臣放開頌妝,朝于子西、方亦杰兩人惡魔般地笑起來,對背向兩人的頌妝耳語︰「很抱歉,他們都看見了!」
頌妝臉色大變。莊臣借機隱入人流。
人群漸漸散去。嘈雜過後是十二萬分的靜謐。空空的走廊上,頌妝獨自面對啞然無聲的于子西與方亦杰。那感覺,真怪!
原本各自為政的于子西與方亦杰忽然變得同仇敵愾,都想問頌妝原由,又偏偏都不問。
頌妝想解釋卻無法開口,就算解釋,又該對兩人中的哪一個解釋呢?
大約過了兩三分鐘,于子西走到頌妝面前,說︰「下班後,我來接你,一起去挑戒指!」說完去了辦公室,留下頌妝與方亦杰兩兩相對。
方亦杰一言不發,走到電梯前按了下行鍵。電梯一到,他立即跨到電梯里,甚至沒有提醒頌妝就直接關了電梯門下樓。
頌妝孤零零地站在空廊上,既難受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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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敏學姐的電話是下午四點三十分打來的。頌妝剛回到公司,同事們紛紛投來欽佩的目光,宣傳部甚至派人和她提前打招呼,說下期月刊將由她做封面主角,全球展示。辦公室里沒有可以讓她安靜接電話的地方。她只好躲進洗手間。
「頌妝,恭喜你!」
「恭喜我?」
「亦杰打電話給我,說你表現得很出色。另外,我想我應該為你準備一份結婚禮物了。說說看,你喜歡什麼東西?」
為什麼所有的消息都走漏得這麼快?頌妝默然地听靜敏繼續往下說。「子西昨天下午向我請教什麼款式的戒指適合你,還發了好多款圖片過來。你們能再走到一起,我真為你們高興。」
「哦。」她淺淺地應了一聲。
「你不開心?」
「斐然回來了。」
「斐然?哦,他提到過。這方面,我是過來人。既然你們相愛並願意走到一起,那就要信任對方。」
「不,學姐。你不了解斐然。她不是一個單純的人。」
「你的意思是……」
「她遲早會拆散我和子西。」
「你打算放棄子西?」
「不是。我只是……」
「傻瓜,你現在就站在幸福的門口,只要勇敢地跨進去就可以了。」
「可是……」關于方亦杰,關于莊臣,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怎麼了?怎麼听起來心事重重的?」
「沒什麼。我改天再打給你好嗎?」頌妝听到手機里有另一個電話打進來。
「好。」
收線後,頌妝接了另一個電話,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就被狠狠罵了一頓。末了,那人又叫囂著︰「林頌妝,你以後再纏著莊臣,我讓你不得安寧。」接下來,手機里傳出「砰」的一聲響,像是摔電話的聲音,震得頌妝耳朵嗡嗡響。
頌妝握著手機,瞪大眼看著妝鏡中長發掩面的女子,不知道應該哭還是應該笑。正要出洗手間,手機又響了,是莊臣打來的。
「有事嗎?」她問。
「听著,現在起,不管墨菲怎麼對你,你都別理她。她簡直就是一個瘋婆子。」莊臣語氣很急,帶著濃重的喘氣聲。
「她打過電話給我了。」
「什麼?」顯然,莊臣沒料到墨菲動作這麼快,趕忙問︰「她沒對你怎麼樣吧?」
「罵了一頓而已。反正我又沒少塊肉,隨她去吧!」
「那就好。」
「你在哪?怎麼好像剛跑完五千米的樣子?」她听見他明顯頻率不對的呼吸,問︰「你父親沒把你怎麼樣吧?」
「死不了。不過,你要注意,如果我父親找到你,凡是他做的一切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听到了嗎?我有事,要掛電話了,晚點再打給你。」
听他話的意思,莊董發飆了,有可能會沖她來。
頌妝還想說點什麼,電話已經掛上,怔在原地,直到同事進洗手間。「頌妝,你怎麼在這里?總監找你半天了!」
「哦!」她低聲回應,跑進辦公室,差點被黑壓壓的一群人嚇倒。
原來,董事長正帶著各部門主管向營銷部表示祝賀。辦公室內免不了又是一陣喧鬧,每個人都樂開了花,只有頌妝笑得極度勉強。
方亦杰交代她慶功酒會設在皇都酒店,邀請了歐陸財團的負責人。頌妝听後,郁悶得半死!選哪都好,為什麼偏偏選在皇都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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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妝在格子間內安靜地坐了一陣。
小李敲著格子間的隔斷牆,問︰「頌妝,要下班了哦,今天沒收到玫瑰?」
「啊?哦……沒有。」頌妝腦袋里想著不少事情,精神有點恍惚,回答得語無倫次,一邊收拾桌面,一邊等著下班。接到墨菲電話,她跟捅了馬蜂窩似的,正擔心會不會有更多麻煩,哪還有心思琢磨玫瑰的事情?而另一邊,子西要帶她去挑戒指了!她竟然悶悶不樂。
「頌妝,你在想什麼呀?你的手機又響了!」小李善意提醒。
頌妝看是于子西,順手接了。「我快下班了,還有十分鐘。」
「我還沒忙完,四十分鐘後才能到你公司樓下,能等我一會兒嗎?」于子西的聲音一如既住地溫柔,頌妝總是听不厭,乖巧地道︰「好,我算好時間下樓等你。」
誰知這一等,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與同事們一一作別,頌妝獨自站在辦公大樓前,看街燈次第亮起,繁華夜景美不勝收,直到終于等不下去,才撥通于子西的電話,一肚子委屈地道︰「子西,我等了你這麼久……」
「妝,對不起,斐然暈倒了,我得送她去醫院,今天恐怕……」于子西急不可待的聲音將頌妝從幸福的雲端拽回了冰冷的地面。
頌妝想了一下,道︰「哦,你去吧,我知道了。」
听到頌妝如此平靜的聲音,于子西心里不是個滋味,卻又無可奈何,停了一會才掛電話。
頌妝的心空落落地難受。斐然,又是斐然!難道在他心里,自己永遠是排第二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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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頌妝坐公車回家,稀里糊涂地坐過了一站路,到家時說起,讓白秋狂笑不止。晚飯後,白秋強拽她出門,要她幫忙鑒定新交的男朋友。
雙方約在一家高檔西餐廳見面。白秋和頌妝到時,對方已經到了,說是還帶了一個干妹妹,要等一會才到。三個人各點了飲料,閑聊一陣,還算和氣。男子叫陳寒,現年33歲,是A市中心醫院神經科的一名主治醫師,長得也斯文,和白秋很般配。
頌妝借故將白秋拉到一邊,示意她好好把握。白秋樂得不像話,拽著頌妝重回座位,正好陳寒的干妹妹也到了。誰知這一見面,不僅沒如預期般活躍氣氛,反而嗆出了火藥味。
原來,陳寒這位干妹妹正是墨菲。她一看到頌妝就來氣,凶神惡煞地道︰「怎麼是你!」
「為什麼不可能是我?」當著白秋與陳寒的面,頌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你還好意思笑?要不是因為你,莊臣怎麼會胡搞亂來?現在倒好,將伯父氣得心髒病發住進醫院。」墨菲指責道。
「你們倆……認識?」原本要給雙方做介紹的陳寒丈二和尚般模不著頭腦。
「不僅認識,還有深仇大恨!」墨菲挑釁道。
頌妝不吭聲,一是因為事關白秋終身大事,二是听說莊董被氣得住進醫院,有點過意不去。
白秋知道墨菲不是吃素的,看情形不對,拉起頌妝對陳寒歉然一笑︰「我和頌妝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陳寒不想兩人互掐,連聲說好,並伸手去攔蠢蠢欲動的墨菲。
「站住,」剛在莊家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父子大戰後的墨菲見到頌妝,幾乎到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地步,飛快地沖過去攔住頌妝︰「林頌妝,我說過,如果你再糾纏莊臣,我不會讓你好過。」
白秋忍無可忍地道︰「墨菲,你別太過分。莊臣喜歡頌妝學姐是他個人的事情,與頌妝學姐有什麼關系?」
「看在寒哥份上,我不和你計較。」墨菲矛頭直接頌妝,惡劣地道︰「但我和林頌妝的梁子是結定了。」
「你有本事自己管住莊臣的心,別成天沒事捕風捉影,累及他人。」白秋生氣地道。
「算了,我們先走吧!」原本美事一樁,竟變成吵架場!頌妝一心想息事寧人,拉著白秋繞開墨菲往餐廳門口去。
墨菲還不願意,誓誓旦旦地威脅頌妝︰「你記住我說的話,到時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連番相讓不得善終,頌妝也來了脾氣,火光地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訴你。偷拍一事不會那麼容易就玩完。如果你再無理取鬧,也別怪我沒有警告過你,我隨時都能以你侵犯我個人**及肖像權的名義將你告上法庭。到時候你丟的可是你墨家的臉面。」
墨菲沒有想到頌妝會反將一軍,怔怔地說不出話。
「這麼多年,你將莊臣身邊的人一個一個趕走,讓他被外界誤認為是公子毫無名譽可言。你就沒想過,要是有一天你自己的私生活被人揭穿了呢?」頌妝冷冷笑道︰「墨大小姐,千萬別對我說你對莊臣有多專一,那會讓我笑掉大牙。」
凶人不成還被人反噬一口,墨菲下不了台,俏臉青白交加,好像夜叉一般,恨不得撲過去狠咬頌妝幾口。
旁邊的陳寒一直處于震驚當中。白秋就更不用說了,對頌妝的佩服之情簡直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還是頌妝主動拉她才反應過來,連聲對陳寒說再見。
出了餐廳,白秋抱住頌妝大笑。「學姐,你太牛了。」
「要不是她太狂妄,總以為這個世界都要圍著她轉,我才懶得和她計較。攪了你的好事,真不好意思。」
「哪里的話?明顯是她得理不饒人。要是陳寒敢對你有什麼意見,我不交往也罷。」白秋轉著眼珠子討好地道。
「行了吧你,專揀好的說!不過話說回來,陳寒真不錯,值得進一步觀察。」頌妝給出鑒定報告。
「我還是覺得子西學長和方學長比陳寒好!」白秋晃著頌妝手臂,擠眉弄眼,說︰「要不,你發發善心,讓一個給我?」
「你呀,真是吃著碗里望著鍋里,沒個夠!感情是讓得來的嗎?」頌妝在白秋腦門上敲了一記,手牽手搭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