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車之鑒,加上想要彌補,下班時,于子西像在電話里提到的那樣,準時抵達安越大廈門口。于是,頌妝別無選擇。
于子西沒有過多地征詢頌妝的意見,直接將她接到自己住處,還說上周末她沒嘗到母親做的飯菜,老人家今晚特意做了準備,要她一定去。
工作了一整天的頌妝累得不怎麼想說話。進門時,于父笑臉相迎,于母還在廚房里忙碌。隔著一道推拉門,食物的香味一陣一陣地飄出來,勾引著頌妝肚子里的饞蟲。
頌妝放好拎包,主動去廚房幫手,輕輕推開門,卻看見她最不想看見的身影——斐然!
「小妝,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斐然!」于母手里端著個盤子,喜笑顏開地沖頌妝道。
頌妝禮貌性地朝斐然點頭致意。「你好!」
「廚房小,你去外邊陪子西吧!我習慣下廚,正好給阿姨打下手。」斐然手法熟練地攪著雞蛋汁,笑笑道。
頌妝無言地合上推拉門。過去六年,自己不在子西身邊。他會不會早已習慣有那麼一個人每天為他做可口的飯菜?
「怎麼了?」看頌妝站在廚房門口不動,于子西走過去攬住她的肩,問。
頌妝勾了勾嘴角,被于子西牽到客廳一起看電視,心中多了一聲靜默的嘆息。
飯菜接二連三地上桌,二老與斐然有聊有笑,頌妝食不知味。盡管于子西很努力地緩和氣氛,頌妝還是感覺自己像外人。
飯後,斐然搶著收洗碗筷,頌妝再次做了閑人,顯得手足無措。她看得出,二老很喜歡斐然,還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表揚的話語。雖然于子西自始至終陪在身邊,頌妝仍感覺難堪。假如,今晚沒有她,面前這四個人就會是親密無間的一家。
十點,頌妝請辭,于子西為她送行。走到電梯間,他對臉色沉重的頌妝說,「我本意只是想請你過來嘗嘗媽媽的拿手菜,沒想到爸媽打了電話給斐然。」
「這不是你的錯。」從頭到尾,頌妝都能感覺到他的呵護,也知道這不是他想看到的情景。她不開心並不僅僅是因為看到斐然,而是因為她在他過去六年的記憶里是一片空白。這些空白的地方一定填滿了斐然的影子!
「讓你不開心就是我的錯。」其實,于子西對頌妝的感情一點兒也不比六年前少,反而因為這些年的空缺變得更加深厚。可是,時光荏苒,彼此都有了許多改變,他吃不準頌妝的心思,總感覺兩人間隔著一層什麼東西,不似從前那麼親密無間了。
「真的,不是你的錯。」頌妝善解人意。
于子西有些內疚,一把撈過她的身體,緊緊擁在懷里,「別把委屈藏在心里,我會心疼。」
「子西——」頌妝嘆息著,身後的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終于還是沒有講出心里的話,只說︰「電梯到了!」
于子西心頭飄過些許失望,與她一起下樓,打算開車送她回去,卻被她以‘時間太晚,明天他還要上班’的理由拒絕了。
目送她上了出租車,于子西揮手作別。重新上樓時,斐然正在等電梯,見了他,異常驚訝︰「你沒送她嗎?」
「太晚,我送送你吧!」于子西伸手擋住電梯就要合上的門,平靜地說。
「真不好意思,本來我對阿姨說不過來,可是……」
「沒事的。」于子西安慰地笑笑,心頭卻苦澀得很。
—
在出租車上,吹著帶著大海氣息的涼風,頌妝特別清醒地趴在窗口,心飄在某處不確定的地方。
「小姐,你的手機響了。」司機提醒道。
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頌妝打開查看,是于子西發的︰妝,我查過了,周日沒課,我們一起去挑婚戒吧!
頌妝目不轉楮地盯著信息,想起他以前說過的話。「妝,等我以後工作了,第一份薪水就用來給你買戒指。我要讓你早早地戴上它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做子西的新娘,曾是她最幸福的夢想。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夢想已變得殘缺不全。現在,她就站在幸福門口,卻遲遲不敢跨過去。
「濱海明珠到了,小姐!」司機轉頭看她。
頌妝付錢後匆匆下車,就在腳踏實地的那一刻,兩行淚輕輕地流了下來,卻又在晚風中漸漸干涸。
仍然深愛,只是時過境遷!
—
周五放假。原本頌妝應該告訴于子西,卻鬼使神差地一個字也沒有說。當于子西打電話到安越國際被告知放假一天的信息後,腦子里當即產生了多余的想法。于是,頌妝在半醒半夢中接到他的電話。「喂,哪位?」
「妝,是我。你怎麼沒告訴我你公司今天放假?」
「哦,我忘記說了!」頌妝懶洋洋地道︰「再說了,我放而已,你又不放。」
「……」
「沒什麼事了吧?你好好上班,我繼續睡。」頌妝先掛了電話,想睡,卻發現所有磕睡蟲都被趕跑了。
電話另一頭的于子西舉著話筒,听著不絕于耳的嘟嘟聲發怔。
—
中午十一點,門鈴聲大作,趴在床上看書的頌妝不得不走出臥室,跑去開門。「誰呀?」
門開了,莊臣高大的身影立在面前。頌妝吃了一驚︰「怎……怎麼是你?」
莊臣笑得很賴皮,不等頌妝請他進門就自己擠了進來,順帶在雪白的地板上踩出幾只黑乎乎的腳印兒。
頌妝瞪著他的鞋子大叫,「喂——」
「行了,行了,一會兒叫鐘點工來打掃就是!」莊臣不停翻著白眼,惡魔般的表情讓頌妝深痛惡絕,禁不住雙手叉腰沖他叫囂︰「莊大公子,你大白天地不好好上班,跑到我家來做什麼?」
「來你這里看看有沒有愛心午餐!」莊臣蹬掉腳上的鞋襪,伸了伸腳趾,一腳將鞋襪踢到頌妝面前,湊到廚房門口張望了一下,見什麼也沒有,再跳到客廳,隨手拉開冰箱門,望著空空如也的屜架,失望透頂︰「喂,你不用吃飯的嗎?怎麼家里一點吃的也沒有?早知道我就該順便帶份外賣上來。」
「把我家地板糟蹋成這樣,還想蹭飯?」頌妝黑著臉指責。
「要怪就怪你們小區管理處!大白天修什麼水池,弄得到處都是泥水,害得我一下車就踩進水坑里,連襪子都濕了,我有什麼辦法?」莊臣一坐在沙發上,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令頌妝恨不能拎出菜刀將他大卸八塊。
「那你就不能在門口月兌了鞋襪再進來?」
「唉,我的好姐姐,你老是把我當賊一樣提防,好像我是什麼千年禍水一樣。我怕你不讓我進屋,只好先沖進來再說!」莊臣一邊說一邊用手機撥號,半轉過頭問生氣中的頌妝︰「我們一起吃PIZZA,好不好?」
「好你個頭!」頌妝氣得要命,嫌惡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將他濕漉漉的襪子放進鞋子,然後拎到陽台上去晾曬。
「這麼凶!估計全世界也就我敢娶你!」莊臣咕噥著,開始嘰哩呱啦地點餐。等他掛上電話,頌妝已經扔了雙拖鞋到他面前,教訓道︰「滿地都是水漬,還不去洗腳換拖鞋?」
莊臣知道她正處于爆發的臨界點,吐了吐舌頭,乖乖拎著鞋子走向洗手間,邊走邊問︰「這雙拖鞋……」
「怎麼?有問題?」頌妝幾乎雙眉倒豎。
「于子西穿過?方亦杰也穿過?」他的帶著強烈的質問語氣。
「你穿還是不穿?」
「如果他們穿過,我就不穿。我寧願光著腳!」爭鋒相對。
頌妝搞不懂他鬧哪門子的脾氣,指著他的鼻子,忍無可忍地吼道︰「你要是不穿,現在就給我滾蛋!」
「林頌妝,我討厭你總是將我排在他們後面!」啪的一聲,拖鞋落地!莊臣火速沖進洗手間,反手將門拉得砰的一聲,震得頌妝心尖兒一跳,一動也不敢動。
隔著一扇塑鋼門,兩個人的世界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頌妝盯著地上的水漬,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好久才醒悟︰蘇冰的話是有的放矢!好像自己是真的招惹到莊臣了!
亂。
—
「我不是真想對你發脾氣,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對不起!」門開了,莊臣對正在擦地板的頌妝低頭道歉。
像他這麼高傲的人不到萬一是不會認錯的!頌妝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他道歉,半跪在地上繼續用力擦地板。
為什麼要說出來讓她跟自己一樣不痛快呢?莊臣心里涌出許多悔意,蹲下去,奪過她手里的抹布,「我來吧!」
手一下子空了,頌妝呆呆地盯著他賣力而又笨拙的樣子,堆積在心里的陰雲一點一點散去。
知道她在看自己,莊臣不敢抬頭,追著大廳里的髒腳印兒不斷挪動。「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擦地板!」
頌妝可以想象得到身為大少爺的他在家是何等養尊處優。
「我連第一次都奉獻給你了。別再生氣了哦!」莊臣滿頭大汗地站起身,可憐兮兮地乞求原諒。
「行了!」頌妝瞥了兩眼差強人意的地板,取過他手里的髒抹布,走進陽台將它洗好並晾曬起來,轉身撞在亦步亦趨的莊臣身上,長長的發絲撫過他的手臂,引來絲絲瘙癢。而他,竟然不敢順手抱這個齊自己耳際高的女子,只是輕柔地打量她,疑惑地自言自語,「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呢?」
頌妝不自然地模模額角,將發絲捋至腦後,支支吾吾地道︰「那個……好像送PIZZA的到了!」
莊臣舉起手,想伸過去揉揉她的頭,停了那麼一秒,又縮了回去,轉身開門付錢。
—
濃香的四季鮮蔬PIZZA搭配奧爾良烤雞翅、蘑菇雞茸湯,看起來色彩豐富又很美味的樣子,令沒吃早餐的頌妝食欲大開。
「你沒吃早餐?」
「睡晚了。」也許是因為食物的原因,兩人間關系有所好轉。
「如果我不過來,你是不是連午餐也不吃?」
「有可能。」頌妝啃著雞翅說。
「你想瘦成飛機場?」
莊臣毫不客氣的語言令頌妝很是惱火。「莊大公子,我瘦與不瘦,關你什麼事?」
「我是在為上次買給你的內衣感到可惜!」
距離他道歉才多久?這麼快就原形畢露!正喝湯的頌妝差點給嗆到︰「你找抽!」
「我說的是事實。身材是女人吸引男人的資本!」
雖然他說得不無道理,頌妝還是感覺異常可氣。「你不說話會死?」
「抱歉,我一定會長命百歲。」莊臣眨眨眼,逗她道。
「老不死!」
「不對,是想……」看她氣鼓鼓的樣子,一本正經的莊臣開始笑。
「想干嘛?」頌妝雙目圓瞪。
「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很多人面前都表現得很高貴很溫柔,可在我面前有時像個……」
「像什麼?」
「凶惡的潑婦!」話聲一落,一塊雞翅骨飛過來,正中莊臣眉心,然後滾落在布藝沙發上。「喂,這可是你家沙發!」
「是我家沙發怎麼了?」頌妝哼哼道︰「我樂意!」然後,第二塊雞翅骨再次出手。
「喂,你還來!」莊臣生怕被擊中,大叫著閃開。結果臉是逃月兌了被擊中的命運,而瓖銀線的休閑襯衫就沒有那麼幸運,立竿見影地多了一塊油漬。
「打的就是你!」頌妝指著茶幾上的殘局,如女王般得意地下令︰「莊大公子,麻煩你再貢獻一下你的第一次,收拾收拾。」
莊臣滿頭黑線。這個女人怎麼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欺負人?
—
認真收拾完茶幾,莊臣反復摁著電視遙控器,將頻道換了又換,兩只眼楮偷偷打量著半躺在沙發上看PMP課本的頌妝。
「要看電視就認真看,換來換去的,吵死了。」有個大無賴在身邊,注意力哪里集中得了?半天也看不完一頁。
「我在看你。」
「我有那麼好看?」頌妝合上書本,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就是好看啊!」莊臣聳了聳肩膀。
「原來你的審美觀這麼特別!」對于自己的長相,頌妝從來不以為意。而對于莊臣的花心,她可是有所見識的。
莊臣伸手抽走她的書。「喂,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小心你父親又關你禁閉。」頌妝奪過書本說。
「你不是說過嗎?只要我不肯,誰能強迫我?」她說過的話,他都記得。
「我不認為你故意惹你父親生氣是件好事。相反,我認為有時候你的確需要改進自己的生活態度。」
「對我說教?」莊臣感覺好笑。這樣的話,他從後媽嘴里听得太多了,早就听不進去了。
「你既然答應你父親好好工作,那就應該說到做到。誠信是立足之本。」
「好吧,我承認你說得對。但是,請允許我現在為你犯錯一次,OK?」如此商量的口吻是莊臣從前對身邊人不曾有過的。
為你犯錯一次?
頌妝的心弦輕微地動搖了一下。
「走吧,一起去逛街。」莊臣一把拉起她,將她推進臥室。「去換件漂亮的衣服,心情美美地陪我。」
門合上了。頌妝滿面愁容。假如明知是個錯誤,還要錯下去,那這個人,一定很傻很傻吧!
—
下午兩點,太陽猛得恨不能將整個地球都烤干。滿頭大汗的頌妝看著走在前面幾步踩著拖鞋、撩著衣袖且汗流浹背卻滿臉是笑的莊臣,不住哀嘆︰大概真是瘋了,才會任由他拐出來逛街。
「喂!我知道前邊有個小店,賣的衣服都很漂亮,要不要去看看?」莊臣猛吸了一口凍檸茶,回頭沖苦大仇深的頌妝說。
對時裝這麼有研究,是因為他身邊MM成堆嗎?當這個問題從腦袋里冒出來,頌妝不自覺地哼了哼。
「喂,你走快點呀,天氣這麼熱,不怕曬黑啊?」
「你也會感覺熱?」頌妝輕諷著追上去︰「我還以為你剛從撒哈拉沙漠里跑出來,耐熱得很呢!」
「我是為你著想。你都這麼老了還嫁不出去,再曬黑點,就更沒有人要了。」莊臣做著鬼臉,說︰「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嫌棄你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頌妝抹著頭上的汗,很無語。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小店,頌妝並沒有伸手去開店門,而是直接停步。
莊臣感覺奇怪,問︰「怎麼不進去?」
「因為我也常來這家店。」頌妝盯著店鋪招牌,想笑。
「啊?」
她接著說︰「但從來不買任何東西。」
「啊?」
「這里常常放一首我最喜歡的情歌,但這里的衣服並不很適合我。」
「什麼歌?」
「《ichliebdichimmernochsoseh》!」
「什麼?你再說一遍。」顯然,莊臣沒有听懂。
「是一首德語情歌,譯成中文叫《我仍然如此愛你》。」頌妝嘴畔清淺的笑透出多年的憂傷。
莊臣知道,那個‘你’指的是于子西。她喜歡听這首情歌,可能只是因為她仍然如此愛他!
「怎麼了?」
一絲不快迅速掠過莊臣的臉。「沒怎麼!」
「要不,咱們坐這兒听一听?」頌妝指了指屋檐下的公共座椅。
「不怕熱了?」莊臣盯著她泛紅的臉問。
頌妝沒有回答,隨意地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候熟悉的歌聲,就好像在靜靜等一個人,神情那般享受。
莊臣依言坐下,看著陽光從椅子前方一點一點退開,捧著凍檸茶數著正在流逝的分分秒秒。
「有時候,等候並不是折磨,而是一種期待,就像在冬天的時候,我們會期待時間過得快一點,這樣就能早日看見春暖花開。」
「也像期待一個人來到你身邊?」莊臣看她滿臉心事,問。
「說不定,是期待忘記一個人。」頌妝轉頭,笑起來。「不過,刻意地忘記,往往會將某些事記得越來越清晰。」
「比如,于子西?」
「我會嫁給他。」她明顯矛盾的話換來莊臣的沉默。
莊臣忽然神情恍惚。如果勇敢地朝她走過去,看到的卻是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就會痛了吧!
沒多久,清淡的鋼琴前奏響起。頌妝笑得更濃重了,輕輕提醒他。「吶,就是這一首。」
一高一低交錯纏綿的歌聲透過門縫抵達耳際。莊臣眼色迷朦。他听不懂歌詞,卻能听得出歌聲里雋永的傷感。這不是一首快樂的歌!就像她不是一個快樂的人。
「我知道你听不懂歌詞。不過,將來你會懂的。」
「你愛于子西,但並不快樂。」
頌妝回眸,驚訝地看著他的側臉。
「我听不懂歌詞,但我看得懂你。」莊臣投過來的笑藏著淡淡的苦澀,這是頌妝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就會用心去關心與呵護,就該看得穿她在想什麼。」莊臣一口喝光凍檸茶,把空杯投進不遠的垃圾桶,起身背對陽光站在她面前,說︰「我喜歡你,或者應該說我……」‘愛上你了’幾個字還沒出口,就被頌妝急急打斷︰「別說出來。」
「好。」他沉悶地點頭,拍了拍手,說︰「走吧,回去!」
的確,已經尷尬得沒有辦法再繼續呆下去。頌妝起身,跟在他後邊。
一前一後地來,一前一後地離開。那熟悉而又深入人心的歌聲還在小店門口盤旋。有一句歌詞反復出現︰因為沒有你,一切都沒有意義。
—
「你究竟想干什麼?」當頌妝與莊臣雙雙出現在濱海明珠小區門口,已經等了快一小時的墨菲很不冷靜地沖到莊臣面前,冒火地瞪著頌妝。
「你不是都已經看到了嗎?」對墨菲這種類似特務一樣突然出現的行為,莊臣已經習以為常。
「你們聊。」頌妝掃了墨菲一眼,擺明事不關己,然後走開。
「你給我站住。」墨菲很火大地叫陣。
頌妝很配合地停步,好笑地看著她,很無所謂地說︰「嗯,我站住了。墨小姐可以開始訓話了。」
莊臣忽然很想笑。他從來沒見過頌妝這副愛理不理的神情,而這招恰好是對付墨菲的最好辦法,他自己就經常用。
「我警告你,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已經警告過我很多次了,而我也很配合地離他很遠很遠了。我實在不明白,你成天擺出咄咄逼人的樣子,到底想干什麼?」心情不太爽的時候,拿人開涮也是一大樂事。
莊臣不禁捂嘴偷笑。墨菲沒好氣地朝他撒著大小姐脾氣︰「你還笑得出來?」
「我笑不笑是我的自由。」
墨菲通紅的臉一下子變成醬色,指著莊臣的鼻子道︰「你……」
「你什麼你?我愛去哪愛干什麼,你管不著。」
墨菲氣得猛跺腳。
這兩人的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登對!頌妝剛想抽身,一聲厲斥從天而降。「臭小子,要是不管你,你還想飛上天?」
頌妝應聲望去,發現莊董吹胡子瞪眼楮地站在小區樹蔭下,旁邊站著一個撐傘的中年女人,約模四十來歲,穿一身荷色改良旗袍,氣質端莊。看樣子,是他後媽!哈,這小子有麻煩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莊臣也火了,近乎凶惡地朝墨菲發脾氣。
「不好好在公司上班,四處亂跑,還一副惡人有惡理的樣子,像話嗎?」莊董大步走來,語氣明顯護著墨菲。中年婦人小跑著跟在後邊,手中的傘使終頂在丈夫頭上。
真恩愛!頌妝有些感動。
莊臣的怒氣並沒有因為父親的訓斥而減弱半分,眼里的不屑反倒加深了一層。
「臣兒,還不向你父親認錯?」等莊董站定,莊太將手上的傘交到墨菲手上,伸手過去拉了拉莊臣的襯衫,疼愛之情溢于言表。
「我追求我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什麼不對?」莊臣並不妥協。
莊太的目光由此轉到頌妝身上,害得頌妝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墨菲氣得受不了,眼角泛起點點淚花。莊董拍拍墨菲肩膀,面向頌妝,像是在告訴她,他是絕不會同意莊臣與她來往的。
「既然都在,我也就不再賣關子。她叫林頌妝,目前身為安越國際營銷部高級助理,說起來還是同行。」大概嫌父親被氣得不夠,莊臣竟然找死地蹦出這樣的話。
頌妝心知情形不妙,擔心地看了一眼臉色大變的莊董,又暗暗瞥了瞥莊臣,意思是說︰你死定了。
莊董氣得一巴掌扇在莊臣臉上。「你這個逆子!」
墨菲的哭聲戛然而止。莊太尖叫一聲,慌忙護住莊臣,勸莊董道︰「有話好好說,你別打他啊!」
「他就是欠打!」莊董暴跳如雷。
「沒錯,我就是欠打。那又怎麼樣呢?」莊臣冷言冷語,「我有自由戀愛的權利,憑什麼接受你們替我安排的婚姻?」
「臣兒,看在媽的份上,你先別說話!」莊太推開莊臣,攔住又想動手的莊董。
「人家連未婚夫都有了,你還插什麼足?你就這點出息?」莊董滿臉醬色,一只手按住心髒,一只手指著莊臣,怒言喝斥。
「老莊,你別激動,小心身體。」莊太立馬沖過去拍著莊董的背,眼楮里全是憂慮。
這一家子!還真是冤家!頌妝抹抹頭上的汗水,用力拉了拉莊臣的衣服,示意道︰「別太過份。快向你父親認個錯!」大熱天的,幾人的爭吵已經引來一些人側目,她可不想把場面鬧大,何況這是在自家小區門口,出了事倒霉的還不是她!
「絕不!」莊臣執拗地道。
「子不教父之過。」痛心疾首的莊董伸手朝自己臉上匡了一巴掌。
頌妝目瞪口呆。莊臣仍是頑世不恭,好像眼前的一切完全不關他事似的。
「還不向伯父認錯?」半天不出聲的墨菲走到莊臣面前,眼中帶淚地教訓。
「要你管!」莊臣無比倔強地轉向頌妝,根本不看墨菲。
「快向你父親認錯。」頌妝輕聲道。
「不!」
莊太一听,淚如泉涌。
頌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住朝莊臣使眼色︰「快認錯,就當……就當為我。」這四個字,她本不該說,眼下卻由不得她不說!
莊臣暗夜般的眸子忽然間閃出一朵漂亮的火花,寒冰似的臉一下子暖了不少,點頭道︰「我錯了!」
莊董、莊太以及墨菲,六道訝異的目光齊齊殺到頌妝身上。
「你該認錯的對象是你父親,不是我。」頌妝繼續道。
莊臣又看頌妝一眼,約莫十秒後,轉向父親,低下頭說︰「我錯了。」
好像所有的事物都被凍結了,除了安靜還是安靜,直到頌妝伸手拍莊臣的肩膀,說︰「承諾過的事就要認真做到,有擔當的人才能給人幸福。」
「我是為你!」莊臣的話包含著很復雜的情愫,將一直愛著他的墨菲傷得很重,轉而對沉浸在些微安慰中的父母淡淡地道︰「我想愛誰應該由我自己決定,別指望我接受你們為我安排好的婚姻。」
墨菲懸在眼角的淚不由自主地滾落下去。莊董與莊太沒有任何回應。雙方態度總算有所緩和。
頌妝吐了口氣,指了指樓上的家,說︰「各位自便!我要上樓了。」
莊太這才恍然回神,致歉道︰「林小姐,實在是對不住。」
總算還有人知道這是在她家門口!頌妝笑了笑,理了理長發,自個兒住電梯間走,听見莊臣在身後叫︰「喂,我的鞋襪還在你家!」
頌妝想了想,丟了句話︰「我會讓白秋帶給你!」
「回家吧!」莊太扶著臉色稍霽的莊董,對莊臣道︰「讓墨菲開你的車。」
「車鑰匙!」墨菲朝莊臣伸手,話聲有點冷。
莊臣乖乖交出鑰匙。鬧劇終于散去。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