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酒店位處茶鎮中心,一出酒店即是一大片街市。街市上有許多茶店,主要銷售茶鎮出產的各類茶葉。頌妝陪同藝術團重回酒店。由于種種原因,莊臣沒有跟下山。晚餐後,卡爾導師和團內兩名成員要求到茶鎮街市上逛一逛,頌妝只好一起前往。
政府將茶鎮街市規劃得很好,連排店面整潔宜人,遠遠便聞見一股幽雅茶香。頌妝一邊走一邊與三人閑聊,在幾家店面分別選購了一些上乘茶葉。四人聊得投機,加上街市比較熱鬧,不知不覺就轉到酒吧街上。
酒吧街其實是建在一大片人工湖上,湖水是由海水淨化而來。數間酒吧以橋廊相通,像一張織在水面的網。闌珊夜色、灼灼燈火一齊倒映在湖水里,美侖美奐。
三個藝術家為此美景連聲贊嘆,非拉著頌妝到各橋廊上走一走。頌妝爽快地答應了,帶著他們亂晃,結果因為頌妝接電話的原因,竟然走散了。頌妝估模著三人會原路返回,重奔街市路口。哪知一下橋廊,幾個黑影迎面沖來。頌妝發現不太對勁,慌忙呼救,剛喊出一個字,黑影中的一個便飛了一腳過來。頌妝立時倒時,吃痛地喊了一聲︰「救命——」
「救命?」個子稍矮的一個冷哼一聲,手伸向頌妝長發。
頌妝閃得快,躲過這一招,卻沒避過另兩個人的抓扯,雙臂被擒,半跪在地,長發被人往後一拉,頭皮痛得一陣發麻,奮力掙扎道︰「你們想干什麼?」
飛腳的那個似乎是老大,他從夾克衫里層呼啦一聲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對準頌妝的臉,彎腰湊過來,笑著恐嚇︰「再敢叫一聲,老子就劃花你的臉!」
街口雖有人車來往,卻因頌妝被人團團圍住看得並不真切。頌妝受制于人,見了匕首,心頭慌亂得很,自然不敢大聲呼叫,只強做鎮定,問︰「你們究竟想干什麼?如果要錢,我包里有,你們自己拿。」
老大哼了聲,矮個子奪了她的包,取走現金後扔在地上,證件、隨身的化妝品灑了一地。臉色刷白的頌妝這才看清他們一共五人,盤算著應該怎麼辦才能月兌險。
老大接過矮個子遞來的現金,陰笑著接近頌妝,手中匕首直閃寒光。
頌妝朝後一仰,避過刀尖,說︰「你們還想要干嘛?我的同伴就在附近……」
老大打斷頌妝,用匕首接連拍著頌妝的臉,「林頌妝小姐,老子現在警告你,離莊大少爺遠一點,否則你這張水女敕的臉……」
匕首薄而利的刃緊貼頌妝細膩的肌膚,冰冷的質感令她的心一陣收縮,只消輕輕一使力,就能在她臉上割出血口子。頌妝大腦一片空白,眼楮死死定在忽近忽遠的匕首上。
「記住老子剛才的話,否則下次就沒這麼便宜了!」老大將匕首虛晃兩下收回去,沖同伙們打了個眼色,「走!」
捉住頌妝的兩人手一松,與另兩人跟在老大後揚長而去。
頌妝身體一軟,癱坐在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路人大著膽子靠近她,問︰「小姐,你沒事吧?」
頌妝緩過神,雙手哆嗦著拾起證件與錢夾,三下兩下塞進包,在路人扶持下起身並言謝。
「你被嚇到了吧?」
怎麼能不被嚇到呢?匕首近在咫尺,晃得眼都花了。頌妝心里亂騰騰地,一陣點頭,後怕得啥也顧不上了,當街攔下一輛出租車,臨上車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好說歹說要了兩個路人的手機號碼,然後鑽進車讓司機直奔陽光酒店。
街口離酒店本身就不遠,眨眼就到了酒店面前。因為所有現金都被搶走,頌妝用公交卡刷繳了車費,飛也似地沖進燈火輝煌的酒店大堂,往沙發上一坐就是近半小時。
酒店工作人員見她一直呆坐,前來詢問,為她沏了杯安神茶。頌妝不怎麼言語,捧著熱茶獨自靜坐。工作人員見她不太理人,只好走開。
大約半小時後,莊臣帶著卡爾導師與兩位藝術家同時踏進酒店,見頌妝六神無主地坐在大堂沙發上,還以為她是因為帶丟了卡爾三人在自責,沒想太多,直接批評道︰「你怎麼回事?當翻譯把人都帶丟了?害得他們連回來的路都找不到!」
原來,三人和頌妝走散後,好不容易湊回一起,打頌妝電話又不通,問路人怎麼回酒店,路人根本不懂德語。後來,他們只好打電話給莊臣,莊臣听三人中的一人用很憋腳的英文反反復復說了‘water’‘bar’等幾個單詞,大概猜到他們迷路了,叫特護開車到街市四處尋找,終于在酒吧街另一面的湖岸找到三人,並將他們帶回來。途中,莊臣反復撥打頌妝手機,一直不通。
頌妝抬頭看他,又見卡爾導師和兩名藝術家,如夢初醒般用德語解釋了事情經過。三人釋然,和她簡單交談一番,依言回房間去了。
莊臣看她精神很差,問︰「你剛才對他們說了什麼?」
頌妝故意與他拉開距離,伸手去抓放在沙發中間的包,不太自然地道︰「沒……沒什麼,我回房間去了!」
「你手機怎麼打不通?」莊臣捉住她抓包的手,發現她的手冰得嚇人。
頌妝怔了怔,說︰「可能沒電了吧!」
莊臣一听就知道是假話,奪過她的包,從零零散散的證件和物什中翻出她的手機,發現手機後蓋新裂了兩道口子,屏幕也花了,不顯示任何信息,聯想到她先前慌神的樣子,疑惑更深,便追問︰「怎麼回事?」他記得她白天接電話時,手機還是好好的,怎麼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流氓老大對她指名道姓,又說出莊臣名字,分明有備而來!想阻止她和莊臣來往的人,一是墨菲,二是莊董!這兩個中,究竟哪一個的可能性大一點呢?頌妝當機了許久的思維終于在與莊臣直面之後飛快運作起來。
「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莊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好不容易才讓他和家人關系緩和一點,要是告訴他,他一定會和家人鬧得不可開交。頌妝思來想去,淡淡道,「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莊臣看出她在擔憂,猜測道。
「沒有。」
「那你為什麼撒謊?」莊臣將壞手機舉在她面前,「明明是摔破的,你卻說沒電。」
受驚嚇後,她一直沒檢查手機。當莊臣問起,她只是順口一答,沒想到會被莊臣問住,頓時啞口無言。
「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瞞是瞞不住了!頌妝口氣一轉,「如果我告訴你,你能答應我不亂來?」
莊臣知道她的脾氣,點頭許諾。于是,頌妝將事件經過講了一遍,話音才落,就見莊臣激動地站起來,蹦出一句︰「不是墨菲,就是我父親!」
頌妝擔心他胡來,道︰「事情還沒查清,你別輕言定論。」
過去,諸如威脅、打架斗毆的流氓事件,莊臣自己也沒少干。這事要是擱在他自己身上,他絕不會這麼生氣。既然牽涉到頌妝,事情就比天還大!他不想頌妝因為他受到任何傷害,否則他終身難安。「這是明擺著的事實!等著看好了,我要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就不叫莊臣!」
看他咬牙切齒,頌妝憂慮得不得了,「這個人只是不想我和你多來往而已,只要我們……」
「我們什麼?難道正常的朋友交往也要受制于人?」莊臣黑著臉道,恨不能把幕後之人揪出來當臭蟲踩死。「刀比在臉上的感覺究竟怎麼樣,你心里清楚。你要是不想總被人恐嚇,就別攔著我。」莊臣掏出自己的手機,三下五除二地拔了SIM卡,然後將頌妝的SIM卡插進去,說︰「現在起,用我的手機!」
「這不關你的事!我不要。」頌妝拒絕。
莊臣怒氣沖沖地道︰「你要是敢把手機還給我,我就讓你嫁不了人!不信你就試試看!」
頌妝知道他言出必行,不敢再提手機,生怕他惹事,拿話堵他嘴,「你剛才答應過我不亂來!」
「你究竟懂不懂?我是在擔心你。要是這幫流氓時不時就出是這幫流氓時不時就出現在你身邊,你敢保證你次次都這麼幸運?」都什麼時候了?她腦子里竟然還在想他是否亂來這樣無關緊要的問題!莊臣真有點想撞牆的沖動︰「我只是想保護你!沒想亂來!」
頌妝漸漸放松情緒,歪歪嘴道︰「難保。」
莊臣真想一巴掌揮過去將她扇醒,奪過已經塞到她手里的手機,當場撥了幾個電話號,然後報了酒店地址。
「你想干嘛?」頌妝不明所以。
莊臣被她問得特想冒火,挑眉道︰「不是你叫我別亂來嗎?報警總可以吧?」
「呃……報警?」頌妝滿頭黑線。不管背後黑手是墨菲或者莊董中的哪一個,一旦查出來,就是爆炸性新聞。再怎麼說他也是莊家人,這麼干似乎太不計後果!
「看什麼看?」莊臣被頌妝看得想發火,毫不客氣地道︰「自作孽不可活。人家這麼對你,你還擔心人家?你有沒有腦子?」
「萬一是真是墨菲或者你父親,事情鬧大……」頌妝不敢想下去。
「鬧大?我巴不得呢!要真是墨菲,我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莊臣冷冷地笑,「要是我父親……也很妙嘛!」不管這事是兩人中的哪一個所做,都對他好處多多。至少,他用不著做婚姻的犧牲品。
頌妝看著他冷酷的神情,開始替可能涉及此事的兩位主角感到憂慮,「你……」
「噓,安靜點等警察來!」莊臣勸止道。
頌妝看他樂得自在,心情仿佛由雨入晴,好了不少。
十分鐘後,附近值勤的警察匆匆趕來做了筆錄,並稱一有訊息就通知頌妝和莊臣。
警察一走,莊臣喊累,在酒店開了房,由特護扶上去休息。頌妝回房接到卡爾導師通過內線打來的慰問電話,淺聊幾句表示感謝,忽然想起所有錢都被流氓搶走了,很郁悶。
沖完澡,開了暖氣,頌妝身著睡袍坐在床沿等方亦杰來電,沒多久便歪在床邊睡著了,直到被莊臣敲門的聲音吵醒。
「幾點了?」頌妝開門,緊了緊睡袍領口問。
「凌晨一點半。」
這麼晚了,亦杰還沒打電話來……頌妝正琢磨,莊臣微笑道︰「我醒了,感覺餓,讓服務生送了些吃的上來,順便幫你點了一份。把你吵醒了吧?」
頌妝揉揉頭發,「沒。」
「那我讓服務生為你送到房間。」莊臣扶著牆面走開。
「干脆一起吃吧!」頌妝一說完就後悔了。
一起吃?莊臣扭頭看她,接著听她小聲說︰「順便……麻煩你借點錢給我!」她答應來做翻譯時已經和蘇冰及城大校方約好,藝術團那名請假的翻譯趕到後就會來替她。她得自己坐車回家,身上沒錢不行!
「多少?」
「夠我明天下午坐車回家就好了。」
莊臣回房取來五百塊錢遞給頌妝。頌妝嫌多,只拿了一百。二人同房享用美食,聊了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兩點一刻,方亦杰終于打來電話。莊臣見頌妝喜形于色,默默退出房間。關上房門的一剎那,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愛的人不愛我,原來是這種滋味!
第二天正午,翻譯趕到茶鎮替了頌妝。經莊臣再三邀請,頌妝和他共進午餐。兩人坐在茶鎮人工湖邊的餐廳里,好半天無話可說。快分開時,莊臣無頭無尾地問了頌妝一句︰「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奇跡?」
頌妝不理解,問︰「什麼奇跡?」
「要是你嫁不掉就好了!」
「真是的,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頌妝避重就輕地答話,拎包離座。
看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莊臣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朝她大喊一聲︰「如果你嫁不掉,就嫁給我吧!」
「臭小子,我已經很老了,你竟然還咒我嫁不掉!」頌妝轉過來,惡狠狠地朝他吼。
好凶!
莊臣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體,仿佛她的目光是用力揮過來的拳頭,隨時可能打在他身上,然後無言地看她消失在綠蔭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