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的身份一揭開,鬼宮眾人莫敢不從。鏡月未央心系皇城,本想速戰速決抓緊時間回去,然而眾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再要快馬加鞭趕路只怕撐不住,便在鬼宮之內逗留了幾日。這鬼宮宮主之位,鏡月未央雖然想要,但是見到了謝寒靖之後,她就改變了想法,決定物歸原主。
「鬼宮雖是魔煞之地,然而其間高手輩出,殿下就這麼拱手讓人,難道不覺得可惜嗎?」
十八噙著笑,半躺著靠在玉榻上療傷,言行舉止一如既往的無拘束,足以見得他當年的傾城風華。
然而這樣灑月兌風流的人,卻是一劍屠城萬骨枯的魔煞孤星,血染長衫手系萬千冤魂。因著那稚女敕的面容,消減了不少狂魔的氣息,可那雙黑如深淵的眸子還是讓人感覺到一股難以承受得鐵血迫力,非傲骨無以堪受。
鏡月未央聞言淺淺一笑,不答反問︰「怎麼,難道謝前輩還對秦天啟暗算一事心存芥蒂,對宮主之位心有余悸不成?」
鬼宮雖然是江湖惡人絕佳的逃難所,然而在鬼宮中活著也絕非是件輕松的事情,里面的人善惡不齊,賊心叵測,要在里面活得有地位有尊嚴更是不易。鏡月未央不知道當初十八是怎樣坐上宮主之位的,誠然他武藝高強,卻也難擋五花八門的陰謀詭異,而無論誰坐上這個聞之,就代表著慘絕人寰的戰斗,以及無休無止的挑釁和偷襲。
這也是鏡月未央放手的原因之一。
「這位置我坐了那麼多年,害怕倒不至于,」十八哂笑了幾聲,微微斂眉,半合起眼,隨即淺聲嘆了一句,「只是一個人在那個位置上呆久了,也還是會厭倦的。」
要什麼,就能有什麼,宮主一聲令下,要什麼是得不到的?只不過那些東西,都不是他稀罕的。
而他想要的那個人,早就已經化成黃土轉世輪回了。
察覺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情殤,鏡月未央眸光微微一沉,卻是換上了冷峻的神色︰「本殿敬你一聲‘前輩’,就是念在謝前輩曾經也是智勇雙全文韜武略的一代豪俠,雖然入主鬼宮多年做下不少惡事,然而並非是善惡不辨之人。鬼宮所為之事本殿都不會跟你計較,只不過本殿還是要提醒前輩一句,當年你為了白鳳凰屠殺雪城數萬百姓,如今……也該到還債的時候了。」
聞得此言,十八驀然一驚,抬頭看了鏡月未央一眼,那少女臉上盡是蕭殺嚴肅之色,甚而還有幾分不那麼明顯的痛惜與苛責。
回想起當年的往事,十八並沒有後悔,然而那火燒百里城池的場景如今依然歷歷在目,聲嘶力竭的沖天嚎叫宛如惡鬼哭號,每回午夜夢醒,面對雪城萬千無辜游魂,他確然是問心有愧。
畢竟,曾經年少輕狂的他,也曾懷有一顆精忠報國的熱血之心,也曾憧憬過叱 疆場的豪情萬丈,也曾歆羨過百姓夾道歡迎的凱旋之軍。
只可惜命路多舛,終究還是為了那一抹紅顏,傾覆了整個天下。
沒想到到頭來,還能以這樣的方式為當年枉死的數萬冤魂超度贖罪,或許冥冥之中,也是一種天意。
「如果殿下一朝失利敗于人手,本尊……」十八揚起眉梢,眼角含笑,「不會讓你死得安心。」
鏡月未央斂眉輕笑︰「放心,我會讓自己活的很好的。」
鬼宮這樣的勢力不容易操控,但若利用得好,很有可能比萬千軍馬更有效力,且鬼宮之人皆是鏡月子民,除卻那些窮凶極惡之徒,想必有很大一部分尚能為國家所用。他們不一定稀罕跟朝廷合作,但是他們決然不會無視西冥虎狼的輕蔑與挑釁。而但凡能為我所用之輩,鏡月未央一概是來者不拒,不管他是虎還是兔,是神還是魔。
「對了,」忽然間想起來一件事,鏡月未央坐直身體往前傾了幾分,目露希冀,「我听說鬼宮聖物九星冰凌花是萬毒之王,可攻百毒化解異癥,不知者九星冰凌花如今是否還在宮內?」
「你要冰凌花做什麼?」
「救人。」
「呵——」十八笑嘆了一聲,隨即緩緩搖頭,「冰凌花還在,只是能不能摘到它還是個問題。」
鏡月未央柳眉輕擰︰「怎麼說?」
「本尊帶你去看一看,你就知道了。」十八隨手抓了件外套披上,拾起桌上的號令群「鬼」的玉扳指戴上,繼而起身走到牆邊,輕輕轉動了牆壁上一片凸起的石塊中的三塊。天衣無縫般的牆壁哄然打開,露出一條窄而長的狹道。
鏡月未央與彥音對了一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穿過昏暗濕寒的窄道,三人進到一座圓頂大殿之中,殿的盡頭金碧輝煌富麗非常,一顆顆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半嵌在地面,形成一朵蓮花的形狀,將整個大殿微微照亮,更是將成堆的金銀珠寶照得熠熠生輝,幾乎能閃瞎人得眼楮。
鏡月未央的瞳孔隨著這一景象逐漸放大,然而不過片刻便又驟然縮了回去,因為在那些金銀寶器的周圍,橫陳著不下百具的尸骸,而在尸骸四周,則零零散散地灑落著各種玉石,以及各種短箭暗器——
他們是被困死在里面的!
這里的財寶應該就是這個陵墓中原有的陪葬品,也就是鬼宮所謂的核心聖地,看得出來之前有不少人進到里面想要搶奪財物,到了最後不但沒有撈到什麼好處,反而得不償失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九星冰凌花就在那里。」
十八微微抬手,朝著蓮花狀寶座的石台後指去。
鏡月未央眯起眼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稍微搜羅了一番,才看到在那端坐蓮花台的干尸身後瑩瑩閃爍的幾點璀璨星光,九星相連形成多角冰晶的形狀,襯著最上端的一個芽苞看起來異常的夢幻。
「進到這個地方的人不說成千也有上百,其間高手如雲,然而卻是沒有一個出得來。」十八目光沉定地看著不遠處的金山銀山,眼眸里已然沒有了最初的狂熱,變得有些無奈,「你們真的要進去嗎?」
鏡月未央郁悶了,這種只能看不能吃的趕腳真是讓人糾結得想要撞牆啊!
「這麼多年,就真的沒有人能從里面拿出過東西?」
「有。」
「哈!你不早說……怎麼拿的?」
「當年九陽派的空山道人為了救治其愛徒,曾用其絕學神功飛雪破雲掌將鳳尾玉蟾從里面拋射出來,」十八轉眸看了眼鏡月未央,遞給她一個「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的眼神,「最後,這里就成了空山道人的葬身之地,飛雪破雲掌也隨之失傳。」
嗷嗚……
這說了不等于白說嘛!
那要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空手而回?好不容易闖進鬼宮,進到這密壇里來,看著九星冰凌花就在眼前,卻要叫她打消念頭滾回家?這也太難讓人接受了吧!
「如果要進去的話,是不是直接沿著這條鐵索走就可以了?」鏡月未央指了指連接殿內兩塊半月形地板的鎖鏈,探頭往下瞄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即便抬腳踢了一塊小石頭下去,半晌也听不到聲音,竟然是一條深淵!
而且兩地相隔足有十余丈寬,就是輕功再好的人,只怕飛到一半也掉下去了,四周的峭壁又滲著水流滑不溜秋的,還不知道藏著什麼玄機,看那些人試了上百種方法,也沒能跑出來,著實叫人頭疼。
看著鏡月未央躍躍欲試的樣子,十八不由微微變了臉色︰「要冰凌花還是要性命,孰輕孰重,你可以掂量清楚了。」
彥音也忍不住插了一句︰「進去的話,你有幾成把握能出來?」
「一成也沒有。」鏡月未央撇了撇嘴角,但是要救楚鶴鳴,就只有這一種方法,雖然她跟他非親非故的,然而要得到楚將軍手上的那十萬精兵,這一趟險,卻是非冒不可。
說這話的時候,鏡月未央已經邁開步子往前走了。
彥音一把拉住她,臉色頓然變得嚴峻︰「那你還去?!」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鏡月未央微微一笑,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撫開他的手掌,「可如果連試都不敢試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
一旦跟皇權扯上關系,就等于是踏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與刀尖上行走無異。既然無論如何都是賠上了性命的博弈,那麼冒不冒險又有什麼區別呢?唯一的不同就是早死還是晚死,可她並不想死,所以只要能奪得的籌碼,就算再怎麼不折手段費盡心機,她也一定要拿到手!
不等掙開彥音的手,他即刻上前一步跟了過來,再次握緊鏡月未央的手腕︰「我陪你去。」
「好啊!」鏡月未央抬眉一笑,嬌俏可人,並沒有假惺惺地托辭拒絕,目光里卻全然是必勝的信念,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那般自信,如同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天地都不怕。「真的要死的話,就一起死好了。」
看著那兩只不知死活的鴨子踩著鐵索快步飛掠過去,十八轉身跳坐到了一邊的石板上,搖了搖頭,坐等給他們收尸。
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
當兩人一腳踏上對面的石台的一瞬間,鏈接著兩地的鐵索迅速收了回去,只留下一道無可逾越的天塹。
當兩人緩步走上台階之後,身後的地面豁的一抖,自上而下砸了一道堅硬的鐵柵欄筆直穿到了地里,厚重得叫人無法撼動分毫。鏡月未央抽出削鐵如泥的利劍往上砍了一刀,卻只能擦出點點火光,連刻痕都不能留下。
這尼瑪的鬼地方,果然是要把人困死!
「殿下,你看這里——」
穿過成堆積累的金銀,彥音快步走到正中央端坐著的干尸旁邊,拾起地上的一把珠鏈往里面擲了一把,片刻後七八串珠鏈卻沒有掉落在地,反而一條條零散地掛在半空。
「嘖,這是什麼玩意?空間凝固?真他媽邪門……」鏡月未央見狀不由大奇,跟著走了過去,抬手作勢要伸向掛在最外頭的那串珠寶。還不及模到那串珠鏈,指尖陡然一疼,即刻條件反射般縮了回來,鏡月未央低頭一看,竟是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彥音凝眸轉向不遠處看似觸手可及的九星冰凌花,目光沿著花壇向下一路掃了過來,只見那短短的幾尺地面上,掉落著十多節碎骨頭,大小不一,唯一的相同點就是它們都像是被一把利刃橫刀切斷的,因而某一端或者兩端看起來特別尖銳。
「這里面有東西。」
「唔,」鏡月未央也發現了,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面前站讓了幾滴血跡的細得讓人毛骨悚然的絲線,「媽的這玩意兒比刀還鋒利,切骨頭都不用費力的,要是能搞些回去給屠夫切肉,不知省了多少力氣。」
她不是到這點上還有心思說笑,她是給氣糊涂了。
不就摘你一根草嗎,有必要防得跟保險箱鑰匙似的麼?
「那現在怎麼辦?」
「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機關唄!」
「如果有的話,以前來的那些人早就找到了……」彥音四下探看了一圈,再回過頭,卻見鏡月未央坐到一邊的地上,遠遠躲開那些骷髏,繼而捂著胸口做了幾次深呼吸,又拍著胸口念了一段听不懂的咒文,「你在干什麼?」
「南無阿彌陀佛……」鏡月未央雙手合十,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慢慢睜開眼楮,「驅鬼。」
「你別自己嚇自己。」經過**那一次後,彥音的膽量鍛煉了不少,已經可以開始自我迷惑了,只要別人不提醒就盡量強迫自己不往那方面想,只是看鏡月未央這哆嗦的模樣,他也忍不住有些脊背發涼。
「快快,你也來念一遍!」鏡月未央對他招招手,一臉誠懇。
彥音側開眼,繼續尋找殿中的玄機,懶得再理她。
鏡月未央抬頭把整個大殿從下到上從左到由雷達般掃了一眼,終覺得這地方又邪門又詭異,透著一股不死太濃烈但又不容忽視的違和感,只是那種叫人不舒服的感覺一下子又說不上來。最後,她的目光緩緩落定到了正中央端坐蓮花寶座的女干尸身上,雖然那是具干尸,但是看起來並不可怕,繁復的頭飾和華麗的衣服還在,臉上蒙著一層不會腐朽的薄紗,叫人看不真切。
唯有那雙黑洞洞的眼楮,像是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一般,鏡月未央在對上那兩個黑洞的時候,整個人忍不住抖了一抖,有種被鬼迷了的驚悚感覺,好像那雙早已沒有了眼眸的眼楮同時也在看自己,嚇得她全身僵硬如石化一般,連眼珠子都轉不了。
「殿下,殿下!」
彥音走過去輕輕推了她一把,鏡月未央才像是剛回魂似的,木訥而機械地轉過頭,隨即狠狠地撲到彥音懷里抱住他,嚇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彥音先是一愣,隨後卻忍不住有些好笑,怎麼就怕鬼怕成了這樣?轉而一想到自己也是半斤八兩,那笑容慢慢就凝固在了臉上,目光隨之沉穩了幾許,這個從小就有的毛病,該是時候克服了。
過了好一陣才穩下心神,鏡月未央松開彥音的手臂,站起身走到那女尸的跟前,做了一個叫人意料不到的舉動。
遠遠看見鏡月未央對著那女尸雙膝跪下,十八忍不住眼皮一跳,還以為她是被鬼迷了。
「未央擅闖先尊陵墓,是為不敬,還望先尊贖罪。」
說著,鏡月未央俯身就對那女尸行大禮連續磕了三次頭。
彥音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正當他走過去要扶起鏡月未央的時候,那女尸身後吊在看不見的絲線上的那幾串珠鏈忽然間紛紛落地,像是瞬間解開了禁錮一般。
鏡月未央抬起頭,見狀微微一喜,起身與彥音交換了一道眼色,隨即走過去拿長劍往半空探了探,已是毫無阻礙!
快步上前摘下九星冰凌花的花苞放入早先準備好的銀盒中,鏡月未央這才長長呼了一口氣,然而眉心的微蹙卻沒有完全消下去,冰凌花是得到了,可要是出不去,依然都是白費力氣。
「這是怎麼回事?」
彥音在一邊看得驚奇,卻是不知其中奧妙。
鏡月未央微微斂眉,看了那女尸一眼,心中敬畏不減。
「方才我看那女尸的時候,發現她頭上戴著的金冠上雕刻的圖案並非是後妃慣用的飛鳳祥雲,卻是象征帝王之氣的龍騰九霄。我一直以為她是歷朝某代母儀天下的一介帝後,卻沒想到……她竟是帝王之尊!」
千古女帝,在歷史上卻沒有記載,那麼只能說明一個事實,出于某些不得而知的緣故,她並未能真正的登臨帝位。
所以在她死後,依舊還保留著為帝為王的想法,想讓所有人對她敬而有畏,俯首稱臣,所以才會命人打造這樣一個機關,用來彰顯她不容輕蔑的威望。
這次瞎貓踫到死耗子並非全是僥幸,鏡月未央從不自認為她比別人聰明多少,但有一點,她卻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那就是她懂人心。
遠遠看著那柵欄里的兩人,十八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佩服這個女娃兒了,雖然看起來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輕狂姿態,然而在關鍵時刻卻總是讓人意外地驚喜。所以,如果是她的話,或許可以解除這座殿宇的魔咒,所謂的有緣之人。
听鏡月未央解釋完,彥音不由重新審視了一遍蓮花座上的那個女尸,除了內里的骨肉已然腐蝕僵化,外面的穿戴卻仍舊是一絲不苟,可見當初廢了不少心力,而能把整個宮殿打造得如此恢弘壯闊,非皇室之人不得為之。看來,有野心稱霸天下的女人,不止鏡月未央一個,在歷史上早已就有了先驅……
回眸看向那個舉劍東敲敲西錘錘的少女,彥音忽然很好奇,如果她真的當上了女帝,會是怎麼一個景象,大概十有**……會天下大亂吧!
「怎麼辦,我們貌似真的要困死在這里了。」
鏡月未央嘟起嘴巴不開心,聳了聳肩膀做出要放棄的樣子,然而面上卻沒有太多絕望的神情。
跟她呆久了,彥音雖然不是很能看透她,不過對她的那些壞習慣倒是了如指掌,見狀不由微微一喜︰「你想到了什麼方法?」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法子,只不過人總不能給尿憋死,要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那就——」鏡月未央抬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大殿圓頂,如果在以前這座陵墓沒被抬上來的時候,確實叫人束手無策,但現在上面的土層開裂下滑露出了陵墓的頂層,如果能狠得下心的話,「炸了這座宮殿吧!」
硬踫硬的法子是很冒險,但不管怎麼樣,至少可以掙得一線生機是不?
彥音臉色微微一變,繼而轉頭看向那個等在外面的黑影,有些不確定︰「恐怕那個人不會答應。」
「不然 ?」鏡月未央的耐心已經被這個鬼地方消磨殆盡,忍不住開始耍賴,「那你說有什麼好辦法!」
「你不是說這個女人喜歡別人跪她嗎?」彥音鳳目輕挑,款步走到那干尸前面,「磕了三個響頭她就把九星冰凌花給了你,要是磕上一百個響頭,說不定她就把我放出去了。」
「神經病!」鏡月未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貨是被嚇傻了吧,世界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同一把鑰匙還能開兩把鎖不成?「要磕你自己磕,本殿懶得陪你一起發瘋。」
本以為彥音只是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甩起衣擺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地磕起頭來。
鏡月未央瞪大眼楮,不可思議︰「喂,你來真的啊?!」
「你不是說過嗎,只要有可能,就應該試一試。」彥音一邊淡淡的回答,一邊有節奏地行大禮,感覺像是一個虔誠的佛教苦行僧在朝拜的路上三步一叩首,只不過他的信仰不同。
他的信仰,是……鏡月未央。
因為這個女人,給了他第二次生命,讓他覺得繼續這麼活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歡喜的事情。
看著彥音虔誠有禮地磕著頭,鏡月未央攔不住他,不由得開始鄙視起蓮花座上的那個女人——
YOU—GOT—IT!FUCK!
爽了吧!開心了吧!滿意了吧!小爺的男人都給你磕頭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他都沒給她行過這麼大的禮,嗯哼!看著真不爽啊……
一直到額頭磕出了一層細細的紅印,彥音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鏡月未央越看越心疼,不由得起身走過去拉他︰「別磕了,不管用的,一個方法怎麼可能用兩次呢……」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磕完最後一個響頭,彥音緩緩直起身子,從嘴里吐出最後一個數,「一百。」
「呃……」真是執拗的一逼啊,敗給他了!鏡月未央走過去扶住搖搖晃晃的彥音,又是心疼又是憤懣,還想開口說他幾句風涼話,不料在那干尸座下的蓮花台慢慢震動了起來,繼而緩緩向兩邊挪開,逐漸露出一個地洞。
鏡月未央張著嘴巴瞠目結舌!
臥槽啊!玩真的!這樣也可以?!這個世界玄幻了有沒有?
她真的要給這個傲嬌自戀到一定境界的千古女帝給跪了……
好吧,這不是在做夢,他們可以不用扔火藥炸陵墓了,唔,真是讓人意外的結局。
「快走,」一連磕了上百個響頭,彥音的腦袋不免有些暈乎,連聲音都是顫顫巍巍的,但意識還算清醒,「地道……快要合上了。」
聞言,鏡月未央回過神了,朝那開啟的密道看去,只是片刻的功夫,那蓮花台便有緩緩合了回去,不給人逗留的空間。好吧,敢情這個千古傲嬌的女帝是想別人不斷的不斷的給她磕頭啊……變態!
扶起彥音,鏡月未央快步走到那個洞口趁著石台沒有完全合上,把彥音放了下去,那蓮花台合得極快,等鏡月未央再想擠下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臥槽!鏡月未央頓時有種罵娘的沖動。
走回到蓮花座前,鏡月未央屈膝下跪,一邊罵一邊磕頭,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給誰磕過響頭,這回一磕就是上百個,這個傲嬌女人真他媽賺到了!
好不容易磕得暈頭轉向,那蓮花台終于再次打開,這回鏡月未央不敢猶豫,快速沿著地道的石階追了下去,她以為彥音會等她,但是這下邊黑漆漆的一片——
沒有人!
鏡月未央開口喊了幾聲,除了回音卻是什麼都沒有,再點起火折子四下探看,還是一無所獲,而且她發現,這整一個空間竟然是密封的?
不會吧,難道被耍了?!
鏡月未央吹了一口火折子,把火光弄亮了幾分,突然腳底一動,整個空間隨之緩緩下移,鏡月未央這才稍微穩住了心神,看來是個移動的機關,先把彥音帶了出去。
隨著密閉的石室移動了好一陣,最後不知下到了一個什麼地方,等石門再次開啟的時候,外面依舊烏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在百米之外隱隱約約似乎透著一線白光。
鏡月未央走出石台,模索著往那抹白光走,才沒走出幾步,忽然听到身後遠遠傳來一聲驚呼,是彥音的聲音!
驚叫聲一晃而過,然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但是鏡月未央可以肯定,彥音那邊遇到麻煩了。
不得已,鏡月未央只好瞎子模黑一般往回走,整個幽暗的空間里濕答答的,過一段時間偶爾還會掠過一兩只叫聲淒厲的蝙蝠,嚇得她的雙腿幾乎都在打顫。這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鏡月未央幾乎麻木,才听到涓涓水流的聲音,鏡月未央停下來高喊了兩聲,不過多時就听到彥音厲喝了一句︰「別過來!」
是在水流的方向。
可是听彥音的聲音,似乎那邊的情況及其糟糕,鏡月未央雙腿微微一顫,深深吸了一口氣。
都到這份上了,要是見死不救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拿著長劍當拐杖拄,鏡月未央循著水流聲向里面拐,在看到一暗淡的光線時不由心下一喜,感嘆了一句「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不過,在看到拐角後的情形是,鏡月未央卻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好大一條蛇!
彥音被纏在蛇身上慢慢收緊,已是精疲力竭堅持不了多久。
而在那條赤鱗巨蛇的四周,堆壘了數不盡的骷髏,層層疊疊,活像一個萬人坑的填埋場,無數的蝙蝠吱吱呀呀叫著在上面飛來飛去,陰邪的氣息撲面而來,叫人從腳底涼到心頭,鏡月未央差點連劍都握不穩了。
好可怕……好害怕……怎麼辦……怎麼辦……
「啊!」
彥音煎熬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痛苦得好像心髒都扭曲了。
救他、救他……
鏡月未央顫顫驚驚地收緊拳頭握住劍,閉上眼楮竭力克服自己的恐懼,不怕、不怕、不怕……救他、救他、救他……
嗚嗚……還是回家吧。
「央兒——」
很輕的一聲叫喚,輕得像是幻覺一樣,那麼的不真實,可又那樣的清晰,仿佛含著無限的眷戀似的,遲遲沒有散去。這是鏡月未央第一次听彥音這樣叫她,蛻下了所有的偽裝和倔強,清澈得像是山澗的溪流,幾乎可以由此觸模到他的靈魂,他的……
真心。
緊握在劍柄上的拳頭微微一動,連帶著整把長劍都震顫了起來,強烈的勁風繞著劍身飛速旋轉,越來越急,越來越烈,像是著了火似的帶著洶涌的烈焰,鏡月未央渾然睜開眼楮,對上那雙同一時刻察覺到響動望過來的巨大的幽靈一般的慘綠色眼眸,不知道誰被誰嚇到了,兩者的目光在瞬間凝固成冰,繼而轟然爆破!
飛身踏上石壁,鏡月未央聚起所有內力融于利劍之上,于頂空對準蛇的右眼將長劍劈射而去,劍鋒堪破空氣,一剎那間猶如捕獵的蒼鷹,箭一般朝獵物撲射而上,隨之掀起的巨大風暴撓動了四下的骷骨蝙蝠,幾乎震得整個山洞都要晃動起來。
長劍破空而來,筆直射入巨蛇眼內,將其重重釘在了石壁之上!
巨蛇頓時痛得身軀亂扭尾巴橫掃,瞬間將彥音整個人拋飛了出去,重重摔在石壁上,四處堆疊起來的骷髏被蛇尾掃得四處亂飛傾覆而下,大片大片地滾下來幾乎要淹沒整條水溝。
鏡月未央趕緊沖過去架起彥音,頂著四處橫飛的枯骨往外飛奔,沖著冒出白光的地方一個勁地埋頭狂跑,腦子里一片空白什麼也顧不上了,只知道要快點逃快點逃,快點逃離這個陰森恐怖的鬼地方……好像背後有無數厲鬼在追逐噬咬一般。一直到沖出了黑暗的山洞也不知道,彥音在背上呼喚也不知道,連著沖出了山崖十多里路,鏡月未央才終于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翻身滾進了草叢里,臉色慘白一片,像是被攝去了魂魄。
「未央?未央?!」
彥音跪在鏡月未央旁邊,使勁搖晃她的肩膀,過了好一陣才見那雙空洞得沒有焦距的眼里重新聚起了清光。
恍恍惚惚看見彥音對著自己焦急地在說些什麼,鏡月未央不由微微揚起嘴角,輕輕感嘆了一句︰「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剛說完話,便就合上眼楮徹底昏了過去。
看著嘴角那抹來不及撤去的微笑,彥音眸光一動,兩滴清淚忍不住就落了下來,啪嗒滴到鏡月未央的手背,濺起一小片細碎的液滴。
這個傻瓜,明明那麼怕鬼,那麼怕蛇,還要強迫自己來救他……
他不知道那個時候鏡月未央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和勇氣,才能邁開那一步,才能睜開眼楮對上那條勇者見了都要驚魂的巨蛇,才能舉起長劍揮開那震懾天地的殺招……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明明很清楚,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會出手殺了她不是嗎?
伸手撫上那張小巧精致的面龐,一遍又一遍,愛不釋手似的,想要一輩子這麼看著她,又愛又恨,直到死為止。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是黑色的,頭頂有一抹月光,不是那麼亮,左右都是墳墓土包,那麼寒磣,鏡月未央微微一縮,顫著嗓子問了一句︰「這是什麼地方?」
「去**的那條路。」彥音的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什麼?!」鏡月未央有種拔腿就跑的沖動,然而她在彥音的背上,連腳都觸不到地面,「快放我下來!」
「你還害怕?」彥音輕輕一哂,口吻里滿是輕蔑,現在他總算有有鄙視她的資本了。
「唔。」鏡月未央趴在彥音肩頭權衡了一下,最後還是小小地點了點頭,萬一她打腫臉充胖子說不怕,彥音就把她丟在這里了怎麼辦?這種險絕對不能冒!
「哈哈……」彥音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十分的欠扁,氣得鏡月未央想要掐死他,「那天你說,你發現了什麼?」
「什麼發現了什麼?」
冷不丁的冒出來這麼一句,鬼知道他說的是那件啊!
「就是你說,我的眼里只能有你一個人的時候,是因為你發現了……?」
噗——
鏡月未央快要吐血了,尼瑪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墳場啊!妹的在墳場里談情說愛,會不會太有情調了?!他以為他是跟鬼**啊!
「我說了只說一次,你自己沒听清,不關我的事!」
「你要是不說,」彥音微微寒了聲色,轉而開始威脅她,「我就把你丟這里,讓你自己一個人走。」
鏡月未央險些跳了起來︰「渾蛋!你敢?!」
要不是為了救他,她哪里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他竟然還敢拿這事戳她痛處,太過分了!
「騙你的,」彥音淡淡笑了笑,繼而輕嘆了一聲,「我哪敢啊……」
「哼!這還差不多!」
兩個人背著月光走了很久,走過那篇幽森的密林時,鏡月未央幾乎把彥音的肩膀捏碎,經過峽谷的時候,她差點把他直接勒死,一直到看見了前夫陰幽得像是地獄的**時,鏡月未央趴在他的肩頭,對著他的耳朵輕輕嘆了一句,不知是在跟誰說話,亦或者是在自言自語。
「因為那個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兒……吃醋。」
聞言,彥音揚起嘴角淺淺笑了起來。
真是個不坦白的人啊,還說……她沒有真心。
最終,鏡月未央還是不能改掉怕鬼的毛病,但似乎只要他在身邊,她就不會發抖了呢——如果,這也算是可喜可賀的收獲的話——鏡月未央突然間覺得自己好沒出息!
鬼宮的事交給十八掌管之後,鏡月未央就打算啟程回帝都,然而柔香玉說什麼也要跟來,說是看中了彥音這個好苗子,準備收他為徒,把絕學源遠流長下去,看著彥音笑盈盈地應下,一邊還意味深長地對她拋了個功力十足的媚眼,鏡月未央森森地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拿到了九星冰凌花,算了算楚鶴鳴發病的日子差不多快到了,鏡月未央便不打算再把他們關下去,收拾一個算一個。最近聞人櫻離他們動靜很大,鏡月未央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浪費了。
不料一回皇城,就有一個幾乎是晴天霹靂般的消息迎接她——
皇上病重!
突然間生病當然是不可能的,前段時間還好好的,一下子就病入膏肓肯定有蹊蹺,鏡月未央很清楚是有人動了手腳,但是那個人會是誰呢?!
「央兒——」見到鏡月未央回宮,皇後立刻迎了上來。
鏡月未央面色嚴峻,一邊往皇帝的病床邊走,一邊向皇後詢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中毒。」皇後輕輕說了一句,左右看了一眼才湊到鏡月未央耳邊,「有可能是端妃做的……」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