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屋內,鏡月未雪也不就坐,扭頭瞪了小銀子一眼,冷然下令︰「你出去。」
「呵,」對于鏡月未雪頤指氣使,小銀子並不生氣,只挑起眉頭淡淡笑了一笑,反問道,「憑什麼?」
鏡月未雪昂起下巴,不再裝模作樣楚楚可憐,冷哼道︰「憑什麼?只要我還是鏡月的公主,就還是你的主子!主子叫奴才干什麼,奴才就得干什麼!」
「奴才」兩個字被刻意咬得很重,別看鏡月未雪平時魯莽跋扈,其實心里頭雪亮得很,小銀子原來的卑賤身份,估計除了她和鏡月未央,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了。不管小銀子現在是何身份,不管是真太監也好,偽太監也要,他的卑賤身份多多少少都是他心里的一道刺。
自她決定來到這個地方之後,就沒有想過要活著回去。
玉石俱焚也好,同歸于盡也罷,只要能弄死鏡月未央,她就是千刀萬剮也義無反顧!
「啪!」
鏡月未央還沒來得及開口,小銀子一個巴掌就已經甩到了鏡月未雪的臉上,下手之重足足把鏡月未雪打退了兩步,白皙的臉頰上五道血紅指印依稀分明。
「難得四公主還記得,那麼不如——」小銀子冷笑著走過去,他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說不打女人就不打女人,更何況眼前這個人,不過是個賤人罷了,「現在就將新仇舊賬一起結算清楚?」
「你敢?!」
沒想到小銀子會這樣「潑辣」,鏡月未雪大大出乎意料,一下子也懵了,眼看著頭頂的黑影壓了下來,才開始慌亂地往後攀退。
小銀子笑得愈發陰冷,一邊緩緩逼近,一邊還斯斯文文地卷起袖子,仿佛在逗弄瀕死的困獸,冷峻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邪妄。
「這有什麼不敢的?難道四公主以為自己還是曾經那個為所欲為的公主殿下嗎?小人斗膽,敢問如今還有人在乎公主殿下您的死活嗎?」
男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陰邪森冷,鏡月未雪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此刻也不免覺得有些膽寒,慌不擇言地朝鏡月未央大叫︰「鏡月未央,你就是這樣管教奴才的?!尊卑不分!今日他這樣對我,難保有一日他不會這樣對你……」
掏了掏耳朵,鏡月未央翹著二郎腿坐下,對面前發生的暴力事件視而不見。
這個女人也真是奇特,都自身難保了,還不忘挑撥離間,其實她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安安分分地呆著,自己頂多就拿她當空氣。可這廝偏生要鬧到行宮人,還夾槍帶棒地侮辱她的人,那麼對不起,該吃的苦頭可沒人幫忙擋著。
「慢著!」見鏡月未央無動于衷,鏡月未雪當即大吼了一聲,不再拖延時間逞口舌之快,「你想知道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怎麼來的吧?!」
當年,鏡月未央跟拓跋炎胤之間的事她多多少少有耳聞,本以為拓跋炎胤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動了情,如今鏡月未央費盡周折跑來北漠,不就是為了那個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淨的男人?!
終于等到鏡月未雪說上了重點,鏡月未央才喊住了小銀子,轉眸輕輕瞟了一眼趴在地上那個滿身狼狽的女人︰「接著說。」
緩緩坐直身體,鏡月未雪整了一下衣服爬起來,手頭有了籌碼之後不免有得意起來,但又不敢太過放肆,生怕功虧一簣,便橫手指向小銀子︰「先讓他滾出去!」
小銀子轉頭看向鏡月未央,這一刻,他多麼希望鏡月未央說一個不字,哪怕猶豫一下也行。
至少這樣一來,還能說明他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地位不比拓跋炎胤低。
然而,鏡月未央卻只朝他輕輕點了點頭,口吻依舊溫和,听起來卻讓人沒來由地覺得心涼︰「你先出去吧。」
小銀子不再猶豫,轉身快步走了出去,順帶一把甩上門,撞得門框都狠狠抖了兩抖。
「呃……」不知道小銀子打哪兒來冒出這麼大的火氣,鏡月未央有片刻的愣神。
「呵呵,這個賤奴對你還真是情深意重啊!」鏡月未雪看著熱鬧,嘴上忍不住就嫉妒得想挖苦幾句,「只不過跟這樣卑賤又沒有教養的奴人廝混在一起,你都不會覺得自降身價嗎?」
懶得理會這個瘋女人的挑撥,被狗咬一口還要跟狗爭辯的人那是傻逼,鏡月未央回眸冷冷看著她︰「有話快說。」
鏡月未雪眼下卻是不急了,走過來坐到鏡月未央身邊,伸手輕輕撫模著自己腫脹的臉頰,神情有些哀怨︰「我這個樣子,等下哪還有臉出去見人,奴才不听管教,做主子的難道不該擔待一些嗎?」
鏡月未央瞅了一眼她那腫得高高的臉頰,知道她一時半會兒不會罷休,反正已經得罪了小銀子,要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有點對不起小銀子生的那一肚子悶氣了。
取了一盒藥膏丟給鏡月未雪,鏡月未央不耐煩地催促她︰「要涂快點涂,這盒是特制的消腫除淤雪蓮膏,不出半盞茶的時間,你的臉就會恢復原來的樣子,保證看不出一星半點挨揍的痕跡!」
「哦?是嗎……」鏡月未雪縮起瞳孔,忽然笑了起來,自以為是千嬌百媚,實則臃腫不堪,「那就勞煩姐姐幫個忙,可好?」
擰開蓋子,鏡月未雪把小盒子遞了過來,目光灼灼,閃爍不定,似乎有清淚在眼眶中打轉,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委屈看起來尤為真切。
即便是同父異母,鏡月未雪怎麼說也跟她流著相同的血,姐妹兩人鬧到這個地步算不上什麼招人開心的事……大概是鏡月未雪無意間流露出來的那種孤苦無依孑然一身的情緒觸到了鏡月未央心里的某根弦,鏡月未央不由自主接過了那盒藥膏,用指尖蘸了一小塊膏體伸手抹上鏡月未雪紅腫的肌膚。
鏡月未雪難得乖乖地垂著眼瞼,不鬧也不說話,靜靜看著鏡月未央的手指在眼下緩緩旋轉滑動。
「好了……」
鏡月未央輕聲開口,正要收回手,然而手指在掠過鏡月未雪紅唇的時候,陡然就被她張口咬住,那種發了狂似的狠勁幾乎要把她的手指頭咬下來,盡管在下一秒鏡月未央就條件反射地劈掌將她打飛,可手指還是被咬破了皮,暗紅的血液帶著一股惡臭一點點涌了出來。
中毒了!
鏡月未雪的牙齒上有毒!
真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鏡月未央捏著指頭不讓毒素蔓延,然而鏡月未雪拼死種下的劇毒藥性極烈,很快就順著血流蔓延到了全身,鏡月未央在昏迷之前恍惚間看了一眼被她擊飛的鏡月未雪,只見那個女人早已化成了一灘血水。
竟然用自己的身體作引,那個女人果真毒如蛇蠍!
一听到屋子里的動靜,小銀子當即破門而進,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借助搖搖欲墜的鏡月未央,就是心中有再多的酸楚此刻也抵不過襲遍全身的焦慮憂懼︰「央兒!央兒!」
「讓我來!」
隨後一步趕到的拓跋炎胤一把從小銀子手里奪過鏡月未央,緊蹙的眉頭比小銀子好不了多少,甚至連「本宮」都忘了用,只知道在看到昏厥不醒的鏡月未央的一剎那,胸口仿佛瞬間就空掉了一樣。
此時此刻,小銀子也顧不上失落和吃醋,緊緊隨著拓跋炎胤走到床邊,一起發功鎮壓住鏡月未央體內的毒素,竭力將她從黑白無常手里搶回來!兩人費盡心力搶救了一個多使臣,才大汗淋灕地收了功月兌力地倒在一邊。
拓跋炎胤大口大口撫著胸口喘氣,萬分慶幸他趕得及時,又萬分懊惱不能早一步阻止鏡月未雪的行動。
替鏡月未央把了半天的脈,太醫的神色愈漸復雜,拓跋炎胤終于忍不住發問︰「怎麼樣?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瑞姑娘的脈象十分奇特,時強時弱,有時候幾乎探不到,有時候又奔涌如潮,微臣行醫半世,還從未遇到過這麼奇怪的情形……」
「這些本宮都不管,本宮只問你她什麼時候能醒來?!」
拓跋炎胤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的長篇大論,看著床上雙眼緊閉的女人沒來由就是一陣煩躁,胸口跳得很快,片刻也安生不得。
「這……」太醫為難地捋了一把胡子,轉身走到桌子前揮筆寫完一張藥方,「這些藥可以幫助瑞姑娘穩住體內的劇毒,然而要完全清理毒素必須得找到解藥,只要毒一解,瑞姑娘自然就能醒來。」
「好了,你下去吧。」
拓跋炎胤起身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撫上鏡月未央略帶冰涼的面容,他不知道這是種怎麼樣的情緒,他也不清楚自己對這個只見過幾面的女人到底存了怎樣的心思,他只知道,她不能死。
他是個沒有心的男人,從不曾把別人的死活看在眼里,哪怕是父皇和母後違背了他的意願,他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是天生冷血,直到方才,他才明白。
原來,早在他失憶之前,他的心就已經給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