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前方卻是久久沒有動靜,什麼消息都沒有傳回來,北帝遂不抱太大的希望,攜北後回宮靜等。鏡月未央這一走,還不知要生出什麼變數來,帝後兩人各懷心思,一頓早膳食之無味,很快就叫人撤走了。
按私心,北後倒是很希望鏡月未央能夠留下做她的「兒媳」,畢竟她已經飽嘗了北帝薄情之苦,不想再看自己的孩子也變成那副無情冷血的鬼模樣,就算坐擁江山又如何,孤家寡人的,高處不勝寒,當真是寂寞如雪……
可這孽緣就作孽在那姑娘也是個「君」,別說北帝容不得她,就連她自己也不會心甘情願地留下。
鏡月女君,那個傳奇一般的名字,常年在宮外游蕩,卻能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明明是女兒之身,行軍打戰卻是一流,身邊桃花滿天飛,風流韻事就是說個十天十夜也說不完,如此虛妄而浮華的女子,卻偏偏俘獲了西冥聖君與疆場鬼王的心,叫那情同手足的兄弟兩人心生嫌隙——這離間之法,不知是兵不厭詐的手段,還是無心之舉?胤兒……當初怎的就招惹了這樣的女人?
帝後兩人正愁眉思慮著,外頭忽然有金吾衛匆匆闖進來,神色慌張地上報︰「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也被劫持了!」
「什麼?!」北帝手一抖,茶盞 啷摔裂在地上,灑出的熱水還冒著氤氳的水氣,昭示著這個嚴冬的寒冷。
「太、太子在追趕的路上中了埋伏,被當成是人質劫走了……」金吾衛滿臉污泥,不知在什麼地方摔了一跤,此刻死死垂著頭,心驚膽顫,萬死不足以贖罪。
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之後,北帝深吸一口氣,抓起茶幾上的陶瓷小壺按在桌面緩緩轉了一圈,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怒氣。
方才真是烏鴉嘴,胤兒竟然真的被劫走了!
「 !」
見北帝怒容滿面,北後正要開口去勸,冷不丁被那砸爛的茶壺嚇了一跳,轉眼北帝已是拂袖走開,形色匆匆,大有怒干一架的氣勢。
「哼!好一個鏡月女君!」
那廂,小銀子攜鏡月未央綁了拓跋炎胤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殺出重圍混出城關,幾度瀕臨險境九死一生,幾度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終于在一個冬雪初霽的夜里甩開追兵抵達了北漠邊城。
只不過他們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天子號令的一紙詔書,早在半個月前,十萬火急的追拿令就貼滿了北漠各地的城牆,想必是考慮到鏡月未央他們會喬裝出行,詔令中特意申明,對每個出入關的百姓都要嚴格檢查,尤其是攜帶不滿周歲的嬰兒的可疑人物!
客棧里,鏡月未央一手抱著暖爐,一手攤開小銀子從太守府里盜取來的機要文件,上上下下刷了幾眼,繼而嘖嘖嘴道︰「看來這一次北帝確實氣壞了,連身高體重都一清二楚的標明,這體形多穿些衣服看不大出來,但身高……唉,小爺踩個高蹺也就罷了,像阿胤那般的體格,再往腳下墊東西就實在高得太過了。」
看著鏡月未央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拓跋炎胤不由扯了扯嘴角,有種不祥的預感︰「那依照央兒的意思是……?」
「哈哈……」鏡月未央自顧自想著,不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彎彎的眉眼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拓跋炎胤,繼而伸手往他雖不白皙但還算細膩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笑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小爺我自有打算。」
每當鏡月未央露出這種狐狸一樣的笑容,拓跋炎胤就知道肯定有人要遭殃了,所幸這個人……應該不是他。
——白天的身體已經交給了別人,那就跟他無關了不是嗎?
在離開北漠邊關之前,鏡月未央一行不敢有所拖延,畢竟他們勢單力薄,一旦被人發現,別說先前的所作所為全部白費,還會陷入于她十分不利的境地,因而第二天一早,鏡月未央就起身喬裝打扮。
保險起見,鏡月未央決定兵分兩步,先讓小銀子提早一日出關去往鏡月未央邊境搬救兵。
只要有人接應,就算一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也可以有挽回的余地。
這次鏡月未央同拓跋炎胤做了個交易,準備聯手演一場戲——在北帝不知情的情況下,出其不意地拐走了北漠的太子和皇孫——那個老皇帝就是再沉著也不可能壓得下這口氣,必定會發兵攻打鏡月。
如此一來,鏡月的一半兵力就會被北漠牽制——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在此基礎上鏡月未央再去煽煽風點點火什麼的,她就不信西冥那只蠢蠢欲動的豹子不會趁機動手!
沒錯,她就是要誘蛇出洞,然後請君入甕,運氣好的話再一網打盡!
本來憑鏡月未央的武功,就連進出北漠皇廷都是如入無人之境,區區一個邊關根本算不上什麼。難就難在還要帶上那一大一小兩個累贅,尤其是「被挾持劫走」的北漠太子。
那麼大一個塊頭,總不能分拆成好幾塊偷偷運走吧?
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鏡月未央想要看一看——
拓跋炎胤著紅妝的靚麗模樣。
「你在我臉上弄了什麼?」
一覺睡醒,拓跋炎胤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臉上掃來掃去,還未完全睜開眼,就看見鏡月未央一臉賤笑地趴在他胸口拿一支毛刷輕輕扇著他的臉。見到他醒來,鏡月未央立刻一臉驚慌地把手背到身後,登時跳開了三步之遠。
「不是要喬裝出行嘛,我在給你畫個妝換張臉啊!」
拓跋炎胤皺了皺眉頭,狐疑地掃了她一眼,顯然是不信︰「那你躲那麼遠干嘛?」
「化裝可是小爺行走江湖的獨門絕技,怎麼可以輕易讓別人學了去?」鏡月未央很快就恢復的尋常的神色,一邊說著,一邊已是動作極快地抓起桌上的盒子將畫筆胭脂放了進去。
因著鏡月未央背對自己,拓跋炎胤看不清她的小動作,但還是不能放心,披了件衣服下床,徑直就往梳妝台上的青銅鏡走去。
「哎——」
還沒走近,鏡月未央就像一只活蹦亂跳的猴子一般竄了出來,攔著手臂擋在鏡子面前︰「不能照鏡子!」
見她這樣緊張,拓跋炎胤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一般這個惡趣味的女人感興趣的東西,往往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為什麼?」
事出突然,鏡月未央一下子還沒想好借口搪塞他,當即下巴一抬無賴到底︰「……反正就是不能看!」
拓跋炎胤扯起一絲冷笑,目光冰得凍人,比那珠穆朗瑪峰上的雪光還要灼冷︰「你讓開。」
「我不!」
「嗯?」
「不行不行……你別過來!」眼見著拓跋炎胤一步步逼近,鏡月未央往後退到了銅鏡邊拿雙手護住鏡子,恨不得整個人都貼上去,實際上,她已經整個人都貼上去了。
拓跋炎胤的臉色一寸一寸黑到了極點,本就少得可憐的耐心在被一點點消耗殆盡。
感覺到周身越來越低的氣壓,鏡月未央忽然有種自作孽不可活的趕腳,介個……玩笑好像開得有點大了,萬一真的讓拓跋炎胤看到他現在的模樣,說不定把她砍成十段八段的都不能夠解氣吧!
「啊——」
一見到拓跋炎胤抬起手,鏡月未央下意識就側過臉閉上眼楮,有種做了壞事的心虛。
然而拓跋炎胤卻不是伸手推她,粗糙的指月復輕輕撫上她的臉緩緩摩挲,帶著男人特有的力道與溫度,鏡月未央緩緩睜開一條細縫,看見拓跋炎胤嘴角勾起的那絲頗為無奈的笑意,然後看見他的面容考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鏡月未央的瞳孔由是睜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忽然,拓跋炎胤在離她半尺不到的地方停了下來,漆黑如墨的雙眸對上她的眼楮,所有的視線幾乎都聚集到了她的右眼中,像是在竭力打量著什麼——
猛然間,鏡月未央心頭一跳,宛如一腳踩中了地雷。
而實際上,她確實已經踩中了地雷!
在鏡月未央的眼眸中看見自己那副「驚世駭俗」的撩人模樣之後,拓跋炎胤的臉色當下就黑到不能再黑了,大概拿支毛筆沾點水往他臉上掃一下,就足以寫完整一封家書。
「鏡!月!未!央!」
暴怒的四個字平地而起,宛若驚雷。
「美人,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這個樣子有多迷人……?」鏡月未央細眯著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傾身向前挑起拓跋炎胤的下巴,在他來不及張口說下一個字之前張口咬住了他的下唇瓣,「迷人得讓人好想……咬一口啊!」
望著那雙迷離的美眸,縱然知道這是鏡月未央使的美人計,拓跋炎胤還是放任自己中了招,迅速攫住她的紅唇長驅直入,打響一場沒有硝煙的侵略戰。
自從他的兩個人格明確分工之後,鏡月未央幾乎就沒讓他踫過她,每日醒來回想起昨夜兩人之前的纏綿旖旎,再對上白日鏡月未央的冷淡疏離,這種感覺——
再沒有比這個更煎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