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易傾南吃了一驚,再看看這一地狼藉,忽然心有所悟,幾步上前道︰「爺爺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來家里搗亂?」
莫老頭朝她的方向抬起眼,淡淡道︰「別瞎猜,沒人來搗亂。」
「那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家?」易傾南看看那破敗的小院,簡陋的茅草屋,心底沒來由涌起些許不舍,「還有,村里又沒空房子,我們要搬到哪里去?」
「該搬就搬,問那麼多干嘛。」莫老頭默了一會兒,又罵道,「死小子,少唧唧歪歪的,這破村子你還沒住膩啊!老子早煩了!帶你小子到大地方見見世面去!」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易傾南大致也模清了他的脾性,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那些棍棒追打看著凶猛,其實真正落到她身上的倒也不多,而且憑她的靈活身手,只要全力躲閃,十之**都能避讓過去。
所以對這番責罵也沒在意,只在心頭猜測,到底是誰來過小院,制造了眼前的禍亂?
莫老頭不說,她也懶得追問,將帶回來的物事放進廚房,衣袖一挽四處收拾起來。
誰料晚飯過後,莫老頭竟挽個小包袱立在院門口,手里依舊是那根燒火棍,頗不耐煩道︰「你好了沒有,該走了!」
易傾南沒想到他還當真了,吶吶道︰「可我們去哪里啊?不是說我們是逃難來的嗎,家里早沒人了……」
「走到哪里就算哪里。」莫老頭說著,空洞的眼眶直直瞪視過來,「怎麼,你不想走?」
易傾南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還沒收拾好呢,還有一路上吃的用的也得帶著,另外我總得跟二虎他們說一聲,打個招呼……」
「你怎麼如此嗦!到底走不走?」莫老頭恨聲道。
易傾南眼珠飛快轉動著,又找出條理由︰「對了,還有旺財呢,回來一直沒見著,也不知去哪兒玩去了,我這就去找它!一會兒就回來!」說完沒等回答,撒開腳丫就朝門外奔去。
「不用找了。」莫老頭在身後叫道,半晌才輕嘆一口氣,「找了也是白找,回不來了。」
易傾南自然沒听見他後面的話,邊走邊喊︰「旺財!旺財!旺財!」
院子周圍找了個遍,附近的田地山坡也都找過了,哪有小狗的蹤影?
從東頭找到西頭,一路尋去,忽見前方人影一閃,鑽竹林里去了。
「是誰?」她停下腳步,叫道。
「是……是我。」
竹葉間伸出個腦袋來,笑得有些勉強︰「小五,你去哪兒啊?」
易傾南認得是那改投劉喜陣營的黑皮,悶聲道︰「我找我家的狗兒,你看到過沒?」
黑皮不迭搖頭︰「沒見過!沒見過!」
易傾南听他答得急促,怔了下,朝他上下打量道︰「你在這林子里做什麼?」
黑皮訕訕笑道︰「沒做什麼,我就是解個手……」兩只手還提著褲子,倒是煞有其事。
易傾南點點頭,也不跟他多說,扭頭就朝前走,卻被叫住︰「哎,我剛從那邊過來,沒看見你家狗兒,小五你還是去別處找吧。」
他不說還沒什麼,這麼一說,反倒是引起易傾南的疑心,瞪他一眼,拔腿就沖。
「哎,小五,別去!回來,快回來!」黑皮急得跺腳,見她人已經跑遠,一拍大腿,喃道,「這下完了,他一個人,劉喜他們那麼多人咧……」不知想到了什麼,猶豫一下,便朝另一頭跑去。
易傾南沿著條羊腸小道下了坡,踏進個小樹林,只見七八個少年站在那林子里,一邊說笑,一邊在地上踢著什麼。
「小五來了!」有人看見她,叫出聲來。
一伙人如臨大敵般轉過身來,都是她在街頭見過的,為首的少年正是劉喜。
易傾南吸了吸鼻子,周圍隱隱有股肉香味,再走近過去,見得那地上的灰燼,啃過的骨頭,土堆旁的大灘血跡,還有草叢中亂七八糟的狗毛與肚腸,再看到劉喜等人嘴邊沒擦淨的油光,一下子全明白了。
「劉喜。」她低喚,聲音發顫。
「做什麼?」劉喜挺了挺胸膛,居高臨下看著她。
易傾南瞪著他那張比村里少年人更為白淨的臉,一字一頓問道︰「你帶人砸了我家的院子,還殺了我家的狗兒,是不是?」
劉喜滿不在乎道︰「是又怎樣?」說完還朝旁邊的少年眨眨眼,嬉皮笑臉,「味道還不錯,就是小了點……」
易傾南握緊拳頭,眼眶發紅,忍住要揮向他面頰的沖動,沉聲道︰「劉喜,你不要欺人太甚。」
劉喜雙手環在胸前,朝她逼近一步,趾高氣揚道︰「我就欺負你了,怎樣?」
「好,很好,很好。」易傾南輕輕點頭,退開一步道,「不怎樣,但劉喜你給我記住今天的事,一定得記住了……」
劉喜看著她那雙寒星似的眼,心底沒來由顫了下,再看看旁邊一干幫手,底氣又回來了,招招手,眾人圍合過來︰「記住就記住,我才不信你能把我怎樣!」
易傾南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忽听得背後一聲怒吼︰「劉喜!你個王八蛋——」
山坡上驀然沖下來好幾條人影!
牛高馬大的福貴沖在最前面,緊跟著是二虎和石頭,就連那嬌弱的小姑娘翠丫也跟在後面。
「王八蛋!你訛我家賠錢,害我被我爹揍,這些我都不跟你計較了,你還敢欺負小五?這麼多人圍著打他一個?!」
福貴沖到劉喜跟前,再無多話,吼完就是一巴掌掄過去!
劉喜直挺挺捱了一下,痛得跳起來,他在這村子里從來橫行霸道慣了,哪里吃過這樣的虧,此時也紅了眼,撲上去還手。
眼見兩人開打,旁邊的人也沒閑著,二虎和石頭也沖過來,跟劉喜的手下大打出手。
易傾南仗著身形靈巧,在混戰的人群中穿來穿去,先是退到場邊將嚇傻了的翠丫推去安全地帶,又就地撿了根樹枝,折轉回來加入戰斗。
你一拳,我一腿,你掐我脖子,我踢你鳥兒!
打到後來,雙方都鼻青臉腫掛了彩,力氣耗盡,趴在地上喘粗氣。
雖然劉喜一伙人多勢眾,可這邊有個身強力壯的福貴,又有個機敏靈活的易傾南,在這場混戰中並沒討到好處,反倒被打得夠嗆,劉喜還被打掉了一顆牙,眼看天快黑了,只得相互攙扶著,悻悻然回家去。
走出幾步,劉喜轉頭回來,抹著嘴邊的血漬,惡狠狠道︰「你們給我听著,我這就回家告訴我娘去,到時候有你們好看!」
暮色中,眾人的臉色都微微發白,易傾南更是咬唇不語。
誰都知道劉喜家與村長關系密切,福貴上回的事就是前車之鑒,這次又惹上了這個災星,結果可想而知。
福貴本是意氣用事,听了黑皮的話就沖出門,如今那股勁頭一過,整個人都垮了下去,哭喪著臉道︰「小五,現在怎麼辦?」
石頭拉著翠丫,也是一臉膽怯︰「我們快想個對策,要不回家肯定挨打!」
易傾南暫時也沒個好主意,強自鎮定,揮揮手道︰「別急,我們找個地方先歇下,好生想想,從長計議。」
于是二虎帶路,一行人沒敢回村,而是去往樹林旁邊的小山,據說山頂有個廢棄的棚子,正好歇腳。
眾人費了好大的勁才爬到山頂,撥開半人高的雜草,終于找到那處棚子,也顧不得髒亂,一坐了下去。
「唉,這架打得——」二虎長嘆了口氣,手肘撞了撞旁邊的易傾南,「小五,你說劉喜會不會又找了村長,挨家挨戶告狀去?」
易傾南沒理他,而是死死盯著山下的房舍,漸漸眯起眼。
奇怪,這是哪家的屋子,怎麼燈光這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