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寶滿月復心事想對策的時候,易傾南已經匆匆洗漱完畢,一溜小跑去了裴夜的寢室。
就半個時辰沒見,裴夜已經沐浴完畢,著一件素白的中衣,長發還濕漉漉地披著,五官英挺,眉眼如墨,剛健中透出幾分柔和,更覺魅惑。
裴夜除了蒼漢戰神的稱號之外,還有個響當當的名號,就是「上京第一美男」,當然這只是坊間流傳,並沒有真正搬上台面上來叫,但易傾南當初闖蕩街頭,對這些八卦封號自然是了如指掌。
在她看來,自家主子豈止是上京第一美男,就是那蒼漢第一美男,都是當之無愧的。
她是穿越人士,放眼前世今生,這樣純天然的無添加的美男子,再找不出第二個,而且主子之美,一方面,若是放在燦爛陽光下,大庭廣眾間,便是美得張揚,美得耀目,美得讓人驚艷心動;另一方面,若是放在清淡月色中,夜深人靜時,卻又美得含蓄,美得和諧,美得叫人越看越是舒服順眼。
用一個詞來形容,風情萬種啊!
如今易傾南就是這種感覺,原以為自己在府里待得夠久了,鑒賞力提高了,對主子的美已經有足夠的免疫力了,凡事物以稀為貴嘛,天天看時時看的,看得多了不說是膩歪,至少也應該沒那種震撼了,可沒想到,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環境看到不同裝扮的主子,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風情,著實扯人眼球,剎那失神。
禍害啊,真是個禍害!
好在她的心理防線還是挺強大,短暫的恍惚之後,又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去,小臉上帶著殷勤的笑容,恭敬行禮道︰「將軍。」
裴夜點點頭,「給我梳頭。」
易傾南听得有點懵,梳頭?沒听裴寶說過這項工作啊,裴寶只是說,將軍主子不喜歡人近身侍候,什麼沐浴啊,梳頭啊,更衣啊,都是他自己親力親為,所以當時她向裴寶匯報說自己被將軍主子責令侍候沐浴,後者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好吧,她只能想是將軍主子一時心血來潮,所以會發布幾次與平常不同的命令,比如上回讓她侍候沐浴,再比如這次讓她為他梳頭。
易傾南脆生生應著,取過旁邊的干布巾來,動作輕緩幫他拭擦頭發,這古代沒有洗發水沐浴露,洗浴都是用的最天然的物事,洗澡用的是胰子,洗發用的是皂角,反而有種特別的香氣,淡淡的,似有似無,若隱若現。
俗話說聞香識女人,如今到了她這里,卻要改成聞香識男人了。
易傾南一邊給他擦頭發,一邊胡思亂想著,王福貴陸大慶之流只能算是男孩,自不必提,自己認識的稱得上是男人就那麼幾個,十根指頭都能數過來——
白沐算是其中之一吧,別看白沐只是個混跡戲班子的江湖藝人,卻書卷味十足,周身經常都是帶著股子墨香;康親王寧彥辰也算一個,這種王公貴族,向來注重儀表,身上時常佩香,是那種宮廷里才有的檀香;還有就是夷陵皇子赫連祺,他也是皇室中人,卻不像寧彥辰那樣佩香掛玉,喜好穿紅著綠,施朱傅粉,或許是因為終日流連煙花之地,雖為昂藏七尺男兒,身上卻以脂粉味居多。
而裴夜,武將出身,平日不是上朝,就是在軍營操練,汗味是少不了,除此之外,卻沒有什麼別的味道,比如現在,剛沐浴過的他,頭發上就是股淡淡的草木香,這對前世聞慣了香水護膚品味道的她來說,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還有這頭發,又黑又亮,光澤照人,質地就跟上好的緞子一樣,可比前世電視里那些洗發水廣告明星的條件好多了。
「我趕時間,你別磨蹭,弄快點。」裴夜微微側目,這個小家丁,擦個頭發慢吞吞的,目光發直,不用說,肯定是在走神了。
想到其之前又因為生日宴的事情擔驚受怕的,後來又陪著自己在樹林里待了大半個晚上,這會兒精神不濟也是情有可原,裴夜語氣還算平和,心里卻在想,自己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些,找裴寶來梳頭打理不是一樣,用起來還更順手些,干嘛非得是他呢?
「是,將軍。」易傾南一個激靈,答應得飛快,手上也在加速動作。
裴夜挑了挑眉,他也說不清楚為何自己執意要叫小家丁前來侍候,只能解釋為要物以致用,既然讓這個易小五進了飛鶴園,做了貼身隨侍,就要讓他好好做事,盡職盡責,多學些本事,以後要是去別家干,也會讓新主子滿意……
新主子?
裴夜為自己這莫名冒出的想法啞然失笑,這調到自己身邊才半個多月,進府也不過三月有余,听說是簽了三年契約,做得好的還會續簽,一切才剛開頭呢,哪里來的什麼新主子?
府里男男女女那麼多家丁丫鬟,能讓他瞧得上眼的並不多,易小五是極其難得的一個,這或許跟兩人早前在青州城外官道上狹路相逢的遭遇有關,這世上膽敢明目張膽打劫他裴夜的,這小子絕對是頭一個,也必然是最後一個,到頭來,小賊竟成了小廝,可見人生的緣分是多麼神奇。
緣分……
裴夜默念一句,眼神沉了沉,瞥見銅鏡中自己還是披頭散發的模樣,不由得心火微起,抬高了聲音,「易小五,你到底會不會梳頭?」
易傾南剛給他擦干頭發,正準備梳成發髻呢,一听這聲音嚇了一跳,手一抖,木梳啪嗒掉在地上,還連帶著扯斷幾根長發。
「將、將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易傾南聲音有點打顫,一動不敢動,真不知他怎麼好好的又翻臉了,又生怕他一巴掌就給自己揮過來,這該是小說里當主子的慣有的舉動吧?
可這也怪不了她,那麼長的頭發,要想全部擦干就得費不少功夫,這干著是服侍主子的活計,動作又不能太粗魯,她還急得不行呢,好不容易可以梳了,他倒好,無緣無故一聲吼,難道他不知道他這樣子又冷又酷又滲人嗎,換做是誰也受不了啊!
有朝一日她要是當上皇帝,頭一件事就是頒布聖旨,讓舉國上下的男子都留板寸!
看著那小家丁手腳無措滿臉無辜的模樣,裴夜臉色緩和了下,抿唇道︰「時辰不早了,快梳吧。」
「是,將軍。」易傾南如蒙大赦,趕緊彎腰撿起木梳,急急匆匆給他把頭發梳好。
這個時候哪里還顧得上動作指法什麼的,慌亂間又扯斷他幾根長發,急得她汗都出來了,但總算是梳好個發髻,用根玉簪固定好,談不上好看,反正不會垂落下來就是了。
「好了麼?」裴夜問道。
「好了,將軍。」易傾南瞟了眼他頭上聳起的一團,答得有點心虛,這梳頭可是門技術活,尤其是給古代人梳頭,不論男女,一個個頭發長到腰際,她能梳成這樣都算不錯的了,還好他等會兒是去上朝,還要戴官帽在上面,好歹能遮個丑。
以往她還笑裴寶小題大做搞什麼崗前培訓,現在才知道,這侍候人的工作,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做得完美無瑕更是難上加難,所以今後還得戒驕戒躁好好上進才行。
給主子梳頭沒梳好,易傾南心里多少有點自責,見裴夜作勢欲起,忙取了官服來侍候他穿上,她個子比裴夜矮了不少,須得使勁踮起腳來,才能勉強完成這項工作。
裴夜沉默無言任她忙活,整個過程沒發出半點聲響,屋子里氣氛靜默得過頭,易傾南最受不了就是這個,訕訕笑著,沒話找話說,「將軍的這身官服真威風,簡直帥呆了,是專門為您量身定做的吧?」
裴夜雖然不太明白這帥呆了的含義,但听這獻媚的語氣,擺明了說句贊美之詞,淡淡道︰「應該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今晚將軍會回府用膳不?」易傾南隨口又問。
「沒事就回來。」裴夜又答,忽然發覺這小家丁有點嗦,跟裴寶相比半斤八兩,不分伯仲呢。
「那我給將軍做好吃的,將軍想吃點什麼?」易傾南開心地問,別的不說,這廚藝可是她最拿手的活計,搬出來倍有面子,沒自覺自己跟他這一問一答的聊著,卻是像極了小兩口的閑散對話。
「隨便。」裴夜耐著性子回應,見她小嘴又在張合,直截了當打斷道,「你能不能換個話題?」
易傾南眨眨眼,她其實已經問完了好不好,也沒別的話題了啊,換一個,說什麼呢?
他是將軍,她是家丁,中間等級隔了十萬八千里,又有著時代的隔閡,真的沒什麼共同語言啊,他思考的是國家大事,她惦記的是加薪放假,牛頭不對馬嘴,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見裴夜還盯著自己,易傾南陪著笑臉道︰「這幾日天氣還挺好的,秋高氣爽,呵呵。」
不知道是在哪篇報道上看到的,按照社交常識,人們聚在一塊,一旦無話可說又不能冷場的情況下,就會自然地聊到天氣,所以她便說了這個最為保險的話題。
「是麼?」裴夜哼了一聲,也沒指望小家丁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在他看來,天氣就只有晴天和陰天之分,哪有什麼值得說道的。
「是啊,听說這時節京郊的桂花開得可好了,難怪夷陵皇子殿下跟康親王玩得不亦樂乎,流連忘返了呢。」易傾南說這話可沒別的意思,就是信口一提,這兩人算是她在上京認識的少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有時候跟伙伴們吹吹牛什麼的,她也是時不時將其掛在嘴邊顯擺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兩人出去游山玩水也夠久了,怎麼還不回來呢?
康親王寧彥辰都還沒啥,有他自己的窩,就是這個夷陵皇子赫連祺,是借住在將軍府里的,在他到來之前,府里眾人每月一天的假期就全部取消,到現在還沒恢復。
易傾南想的是,要是他遲遲不歸,晴朗居空著沒人住,府里的活計便少了很多,大伙是不是可以適當輪換著休休假什麼的?
前天她回家丁苑串門的時候,伙伴們都在埋怨說好久沒放假了,對上次的酒樓聚餐念念不忘,甚是回味,要是能放假的話,別說是一天,就是半天功夫也好啊,大伙又可以去大吃一頓,到時候把翠丫也叫出來,那陸大慶想翠丫都想得說夢話了,也該讓那小子見著真人以償心願了。
她這副表情,看在裴夜眼里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悠然向往。
「你倒是挺惦記他們的嘛。」裴夜的臉色沉了下來,好吧,他知道這小家丁和以上兩人關系匪淺,暗中曖昧,可是非得當著他的面表現得這樣明顯嗎?
易傾南可不知道自己這麼一句話,又惹得主子不高興了,還在傻乎乎點頭,「殿下是將軍的貴賓,王爺是將軍的朋友嘛,自然要惦記的。」她的意思是,都是主子的座上客,在府里說話有分量的人,哪敢怠慢啊?
「如你所願,他們頂多明天就要回來了。」
裴夜說完這句,便是面無表情走出門去,就剩下易傾南在屋子里兀自發愣。
她就知道沒那好運氣,赫連祺一回來,大伙又得繼續忙活,休假的事又泡湯了。
唉,這一世就是個忙碌命,躲都躲不掉,可他那前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听起來那麼別扭,什麼叫如她所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