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易傾南正為養了一雙肥兔子歡欣雀躍,那邊石翠雅卻輕輕咬唇,小手攪著張手帕子,低道︰「府里那姐姐,長得一定很好看吧?跟小五哥你是不是……很要好?」這女孩子的貼身之物,得多親近的人才能送啊!
「還行吧。」易傾南想著自己的心事,隨口應了句。
石翠雅自然不滿意這答案,想要再問,又覺拉不下臉,一時間沉默了下去。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半晌無語,易傾南看了看天色,起身要走,石翠雅雖然不舍,但心里因為方才的一番話還堵著,張了張嘴,眼眶微紅,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小五哥你平日里難得來一趟,再坐會吧!」還好石居安收拾完畢過來,見此情景便及時開口,對于自家妹子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一些,轉頭見石翠雅站著沒動,嗔怪道,「翠丫你也是的,每日都盼著小五哥來,今天人來了,你就傻了啊,話都不會說了麼?周家嬸子不是給了我們些茶葉嗎,廚房里的水剛滾,你還不趕緊給小五泡一壺去!」
「知道了。」石翠雅感激往她哥哥看了一眼,小碎步走開了。
「小五哥,來坐。」石居安擺出個主人樣,招呼易傾南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了,笑道,「這丫頭就是心眼多,偶爾還有點小脾氣,你別在意啊。」
「哪里,翠丫挺好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有這樣一個親妹子,做夢都會笑醒的。」易傾南看著石翠雅的背影,說得真心誠意,這群共同經歷生死的伙伴們之中,就翠丫年紀最小,又那麼靈秀乖巧,怎能不讓人心疼寵溺,等今後大伙有了錢,條件好了,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寵到天上去!
石居安聞言笑了笑,趁她不備,朝那邊快步過來的小身影眨眨眼,「你可別這麼夸獎她。」
「我是實話實說,你不知道,二虎對她惦記成什麼樣了。」易傾南手指在桌面無意識寫寫劃劃,她還想著女士內衣的營銷問題,現有的路子是不是太單一了點?
石翠雅小臉紅紅走過來,心里那點小猜忌早消失不見了,抿嘴一笑,倒了茶水遞過來,「小五哥喝茶。」
「嗯,謝謝。」易傾南抬頭對她笑一笑,看著少女日益妍麗的俏臉,苗條的身段,由此聯想到另一個女子,醉月樓的小鳳仙。
少女如花,含苞待放,如果將石翠雅比作那清新芝蘭,那小鳳仙則是嬌艷玫瑰,二女各具特色,卻都那般美麗奪目,雅俗共賞。
醉月樓……小鳳仙……
雅俗共賞……
腦子里仿若一道亮光閃過,易傾南拍一下大腿,她想到了!
急急放下手里的茶杯,她騰地站起,拉著石翠雅的手就往屋里走,「石頭你自己喝吧,我跟翠丫有點事要說!」
「哎!」石居安看著兩人手牽手奔進房間,喚都喚不住,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說什麼悄悄話,連茶都不喝了,真是,有那麼急嗎?」話雖如此,面上卻是一副樂見其成的表情,在他心目中,像易傾南這樣聰明能干又信得過的妹夫人選,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想著這「妹夫」大手筆買樓的舉措,原本舒展的眉頭又不自覺蹙緊了。
易傾南進了房間可沒閑著,把被泰和布莊退回的文胸反復琢磨,再讓石翠雅其找來紙筆,接連畫了好幾張圖樣,全是各種各樣的女士文胸,方才只是個靈感,在畫圖的過程中,思路一點點沉澱,逐步固定,直至最後爆發——
對女子內衣做進一步調整,設計定為兩種類型,分渠道推廣︰一種是端莊型,消費人群為城中貴婦、名媛閨秀和小家碧玉等等;一種是妖嬈型,消費人群為青樓紅牌、歌姬舞娘以及對閨房之樂有特別需求的女子。
端莊型其實就是改良後的肚兜,在胸部位置加上定型布料,起到墊高和托舉的作用,從視覺上美化胸型;而妖嬈型,外形則跟現代的女士文胸大同小異了。
易傾南一張接一張地畫著,越畫越是興奮,女子文胸只是她的第一個探索,一旦成功的話,「易氏服飾」的新產品將會源源不斷開發出來,按照她的想法,還會有「個性小褲」、「旗袍」、「情侶裝」……
之後她又給石翠雅叮囑了測量上下胸圍等等注意事項,既然是定制而非購買成品,就不用劃分罩杯型號,但正因為如此,更要把控好細節,做到美觀舒適,視覺驚艷,廣告詞她都想好了——戴上就不想月兌下。
石翠雅學得十分專心,看向易傾南的眼光從最初的驚訝已經變成了崇拜,她實在想不出小五哥怎會懂得這樣多,對女子身材如此了解,不過她倒是知道易傾南認了個老神醫當干爺爺,也常去醫館看望,或者,小五哥是從醫館里知道這些的?
兩人在屋子里閉關半日,方方面面都研究過了,本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原則,易傾南豁出去了,從原本還差一截的銀子里拿出了二十兩,用來購買制作文胸的各種原材料,還是以相熟的泰和布莊作為長期供貨商,能買到的當場就買,沒有的就預訂,凡事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臨走前,易傾南跟石居安把現有的銀子連同散錢都匯總計算過了,留下必要的開支及應急之數,能支配的總數剛好三百兩,也就是說,離她跟那賣家談好的五百八十八兩的一口價,還有相當大的差距。
要知道,易傾南作為裴府的二等家丁,大將軍的貼身隨侍,月錢有三兩銀子,已經是相當好的待遇了,可這缺口有二百多兩呢,就算她一文不花也要整整八年才賺得到,而他們和那店家定的期限可是三天啊!
面對兄妹倆又急又憂的面容,易傾南表現得滿不在乎,「不就是二百多兩銀子嗎,沒事,明天就能湊齊。」她在上京城里認識的人雖然不多,但個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容老神醫、康親王、夷陵皇子……什麼叫人脈,什麼叫資源,這就是!
干爺爺那里不能再去借了,為了幫她,老人家連棺材本都拿出來了;而康親王寧彥辰,他親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可謂是有借無還,再借也不難;還有夷陵皇子赫連祺,一看就是個揮金如土的家伙,找他借點銀子應該不要緊吧,雖然跟他沒那麼熟,但他上次吃光了她做的玉米餅呢,也該給她點回報不是?
想起那花孔雀嬉皮笑臉的風騷樣,易傾南不由得模了模面頰,唉,為了大利,犧牲小我,頂多再讓那廝捏個一把兩把嘍。
從兄妹倆的小院出來,易傾南當即雇了輛車,厚著臉皮往親王府去。
前來開門的家僕是個熟面孔,上回她來借錢的時候就見過,態度還算不錯,說自家王爺遇上急事出門去了,怕是要待上幾日才會回來。
易傾南哪里知道蒼漢皇帝寧江析遭襲受驚,寧彥辰是進宮陪伴去了,只擔心他是有事出遠門,萬一十天半月才回來,她的買樓大計可就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好在還有赫連祺這個後備債主。
可那句話怎麼說的,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這世界上的事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不,馬不停蹄緊趕慢趕地回了裴府,腳步匆匆剛走到赫連祺的住地晴朗居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將軍讓你回來就去見他。」是七星衛之一的天樞。
天樞是七星衛中年紀最長的,也是最冷酷的一個,說話沒半個廢字,而且整張臉上只有嘴巴開合,別的地方都紋絲不動。
若在平時,易傾南倒是饒有興趣跟他交流,但此刻大事要緊,她可沒時間跟他說太多,繞開而行,邊走邊道︰「我現在有事,一會兒就回園去。」
人影一晃,再次擋住她的去路,「將軍有令,晴朗居閑人禁入。」
「閑人?」易傾南愣了下,朝他笑道,「我可不是閑人,我是找夷陵皇子有正事,天樞大哥你就讓我進去吧,待一會兒就好,我保證不會耽誤回去見將軍的。」不就是回園做晚飯,喂飽某人那挑剔的胃嗎,她出門之前就把食材全都準備好了的,準時開餐,不成問題。
說罷又想繞開,這一回卻沒能成功,就听得一聲哨響,斜地里又過來一條人影,兩人一左一右,分別架起她兩只胳膊,不管不顧,轉頭就往飛鶴園的方向奔去。
「喂,你們做什麼?放手啊,大白天的綁人是不是?我,我找將軍告狀去!」易傾南扭頭看是天權,立時叫嚷起來,光是天樞一人她都對付不了,更何況還加了個幫手,兩人就如同是兩只鐵鉗,把她壓制得緊緊的,半點都掙月兌不開。
「別鬧了,這就是將軍的意思。」天權許是不忍見這少年拼命掙扎的可憐勁,沉聲道。
將軍的意思?
這意思又是什麼意思啊?
易傾南心頭一驚,難道是自己今日沒有當面請假,裴美人回來沒瞅見人,怒了?
居然派出兩名七星衛來抓她,想必這罪過大了,一想到這里,易傾南立時沒了脾氣,也不再無謂掙扎了,老老實實被押著回園去。
回園之後並沒有馬上見到裴夜的人,而是由搖光在庭前候著,說是將軍剛回來正在沐浴,現在還沒空見她,容後再說。
易傾南趁這機會趕緊去做晚飯,手腳利落弄出一桌子飯菜來,她想的是將功折罪,用美味的食物來喂飽他的胃,進而軟化他的心,他大人大量,就別跟她這小家丁計較了。
剛把飯菜端進書房,擺放上桌,裴夜就從門外踏進來了。
以往飛鶴園里的早中晚三餐都是眾人圍坐一桌,主僕三人加上七星衛正好湊個十全十美,齊齊開動,氣氛煞是熱鬧,但從裴寶出公差的那日開始,這主子不知怎的,突然一聲令下,改為獨在書房用膳,只令她在旁侍候,至于七星衛們則是另在外間廳中用餐,徹底分隔開去。
這一決定對易傾南來說也沒增加太多工作量,不過是多用些餐具,多收拾一處飯桌而已,而且這是主子的喜好,她就算反對也是無效的。
正想著,裴夜已經在對面坐下了,他浴後換上了一身寬松的灰藍色袍子,顯得十分隨意,因為洗浴過的緣故,鬢發如墨,面容如玉,愈發俊朗清爽,而那袍下掩藏不住的肩寬腰窄,挺拔身軀,則又體現著濃郁的男子陽剛之氣。
入目處處,無一不美,名副其實的裴美人啊!
挺胸,收月復,吸氣,吐氣,美色當前,一定要淡定。
易傾南暗地吞咽著口水,擺正姿態,垂下眼睫,將盛滿的湯碗雙手奉上,這是她的規矩,飯前先喝開胃湯。
「這是什麼湯?」
「酸筍湯。」
一頓飯下來,裴夜就問了那麼一句,然後就是默默吃飯夾菜,絕口不提派人找她的事,倒把易傾南給搞糊涂了,方才自己被天樞天權押回園子難道是幻覺?
用餐完畢,易傾南也學乖了,自動上前匯報,「將軍,我今天臨時有事出門了一趟。」既然稱之為臨時,說明事出突然,不可預計,就不能定她個目無主子先斬後奏的罪名。
也不管對方臉上神情寡淡,自顧自往下講,「我去了石頭兄妹那兒,我教他們做點小生意,今後我沒在他們身邊照應,他們倆也能自己謀生過日子。」潛台詞就是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就罷,不會經常發生,往後她自會乖乖待在府里干活,不再亂跑了。
這話听起來倒還順耳,裴夜面色稍緩,就听得那少年繼續說道︰「做生意嘛,總得找人商量商量,討教一二,府里的貴賓夷陵皇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所以我想去晴朗居找他請教請教,就待一小會兒,將軍您看如何?」
易傾南說完就低眉順目垂手而立,所以沒看見那張俊臉上一閃而過的,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咬牙切齒恨恨不已的神情。
盡想著跟別人廝混,還敢問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