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沈府大小姐,沈晴衣?
易傾南也顧不得再阻攔赫連祺,而是瞪大了眼,一瞬不眨望著那邊馬車上急急滑下,匆匆行來的藍衣女子。舒嘜鎷灞癹。請記住本站
那女子約莫十七八歲,滿頭青絲梳成個垂蓮髻,發髻上也沒甚飾物,只是別著幾支月形小釵並幾條垂珍珠的流蘇,清透如水,走動間,垂珠流蘇輕搖微蕩,宛如在青天碧水中劃出幾道淡淡的波瀾。
但見她著一件天藍色綴銀灰雲紋的盤花衫,寬袖長襟,柳腰高束,內里是素白的絲質抹胸,腰間系天藍色流蘇璃帶,下襯層雲繁花長裙,裝扮略微素淡,卻更顯莊重而典雅,整個人猶似一朵隨水飄來的藍蓮花,聖潔不可方物。
其實細看之下,她的容貌也並非絕色,眉毛略淡,眼楮不夠大,鼻梁麼,挺翹有余,秀氣不足,嘴唇嘛,也太薄了些,據說這種唇形的人都比較寡情,還有臉型,稍顯清瘦,不夠豐美水潤。
易傾南視力極佳,幾眼就看出以上她自認為的所謂瑕疵,但也不得不承認,就是這些在她看來都有弊病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難得的清麗出塵,端莊耐看,再配上那高挑勻稱的身段,知書達理的氣度,和唇邊那絲溫和謙遜的淺笑,轉瞬便將街頭眾人的眼光都吸引過來,點頭稱贊的同時,亦是自動朝兩邊退開,為其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來。
如此氣質美女,別說是那些大男人,就是身為同性的她,也看得移不開眼,看著那人家那花兒一般層層綻放的衣裙,再瞧瞧自己身上黑不溜秋的衣褲帽子,羨慕之際又有點小小的自卑,藍蓮花pk黑老鼠,初次見面,對方完勝。
「哈哈哈……」赫連祺放肆的笑聲,令得易傾南回神過來,轉頭看去,只見他已經將沈文軒放下地來,卻仍沒有松手,而是繼續拎著對方的後頸,迎上那道飄然而來的藍色身影,毫不顧忌地上下打量,「美人你說什麼,叫爺留情?可真是善解人意啊,爺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處處留情!」
藍衣女子已走到面前,聞言臉色一凝,正色道︰「小女子已有未婚夫婿,公子莫要再開玩笑,還望自重。」
她說話不卑不亢,並不因自家弟弟人在對方手中而自降身份,言辭間卻有一股凜然正氣,俏臉上亦是流轉著高潔的光輝,令人肅然起敬。
赫連祺哦了一聲,看看跟前的女子,又看看手里拎著的沈文軒,接連搖頭︰「這仙女般的人物,怎麼會是你這個豬頭的姐姐?爺可不信!」
沈文軒一听急了,忙道︰「她真是我姐,我就這一個姐姐,如假包換!不信你問問大家,我姐叫做沈晴衣,我姐夫是裴夜,這京城里誰人不知……」
「軒兒!」藍衣女子不防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盤托出,尤其還口沒遮攔,竟當眾道出自己的閨名,俏臉微微漲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文軒說的沒錯,她就是沈晴衣。
這日沈老爺出門訪友,姐弟倆本是在家閑著,沈晴衣便說要檢查弟弟念書的成績,親自出了幾道題目,誰知沈文軒才提筆寫了一句話,就自稱肚子疼,出了房門就再沒回來。
沈晴衣在書房里左等右等沒見著人,出門來找,才知他已經出了府門,不用說,一定又是呼朋喚友玩樂去了,對于這個游手好閑不求上進的弟弟,她真是又寵愛又無奈,此時人已走遠,也追不回來,只得屏退丫鬟,一個人關在房里生悶氣。
轉眼小半日過去,沈老爺還沒回家,卻有一名車夫找上門來討要車資,府里也沒個主事之人,那車夫在府門處鬧得不可開交,實在無法,丫鬟便請她出面。
沈晴衣一問才知,原來沈文軒在路上被人拉下馬車,再瞧著府里看門的老家丁神色有異,嚴厲盤問之下,老家丁道出實情,原來這個不爭氣的紈褲子在外受了欺負氣不過,竟中途回了家,也沒驚動其他人,而是偷偷叫走了好幾名家丁,連同花匠廚子都沒落下,听說還個個手持棍棒,殺氣騰騰直奔醉月樓而去。
沈晴衣又驚又急,生怕他闖出什麼禍事來,也顧不得許多,一面叫人去找沈老爺,一面喚住之前那車夫,給了雙倍車資,讓其載著自己趕往這事發地點。
她只帶了個隨身丫鬟同行,上車時見那車夫神色古怪,因為急著阻止事端,也沒多想,等到快到目的地,丫鬟才忸怩說起,這醉月樓,其實就是上京城里最有名氣的青樓。
以沈晴衣的聲名地位,其實是極不該來這樣的地方,就算不顧自家聲譽,也得顧著裴府的顏面,但沈母早逝,她就這麼個嫡親弟弟,沈老爺又是個不管事的,據說在外面還養著外室,只是那女人是個寡婦,過去的身份也有些上不得台面,是以礙于書香門第清貴人家的門面,沒有接進府來而已。
對此沈晴衣一直頗有意見,也規勸過沈老爺多次,但沈老爺還是一門心思貼在那女人身上,不肯醒悟,父女倆曾有一次起了爭執,沈老爺盛怒之下竟打了沈晴衣一耳光,沈文軒當時聞訊從門外沖進來,一見他姐姐受了委屈,二話不說就跟沈老爺扭打在一起,要不是沈晴衣在旁死死攔住,兩父子說不定就要血濺當場。
所以說沈文軒人雖然混賬,對這個姐姐卻是巴心巴肝的好,沈晴衣也對這個弟弟向來愛重,不過是嘴上嚴厲些,究其實卻是將之時刻捧在手掌心里的,這會兒救弟心切,別說是楚館秦樓,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是義無反顧前往。
易傾南趕緊拉拉赫連祺的衣袖,「是將軍的未婚妻呢,殿……齊公子,趕緊放人吧!」
本來這事也是己方不對,人家那沈二少坐馬車坐得好好的,這位赫連大爺主動去攔車招惹,強行奪車而去,年輕人誰咽得下這口氣,人家找人來報仇也是情有可原,架也打了,人也抓了,自己兩人也沒什麼損傷,現在人家的姐姐評理來了,既然知道是裴府的親家,是半個自己人,不打不相識嘛,這冤家宜解不宜結的,看在將軍主子的份上,也該化干戈為玉帛,握手言和才是。
誰知赫連祺卻不肯罷休,瞅著沈晴衣暈紅的俏臉,斜斜一睨,對著沈文軒哼道︰「爺可沒听說裴夜娶過親呢,爺正撮合他跟我家小妹的親事,說不定爺才是他正牌的大舅子,你這假冒貨,少姐夫姐夫的亂叫,趁早滾遠點!」
易傾南听得心頭咯 一下,夷陵公主跟將軍主子?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知道赫連祺的真實身份,所以也沒懷疑他的話,只是在想著親事成功的可能性,而沈家姐弟卻不知道,沈晴衣秀眉微蹙,沈文軒更是不顧自己人還在對方掌控之中,努力側頭,高聲斥道︰「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我姐夫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我姐是他自己選中的媳婦兒,我姐脖子上戴的那塊玉,就是我姐夫當年親手給的信物!」
「文軒,住口!」沈晴衣手指揪著衣袖,銀牙緊咬,雙頰血紅,嬌軀也是微微顫抖,顯然是被這話氣得不輕。
這男女姻親,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她這般大家閨秀,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在深閨人未識,言行舉止都是名媛典範,當年與裴夜訂親乃是機緣巧合,事出有因,根本不是沈文軒說的這般直白輕浮。
然而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說出去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在場眾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哪里收得回來?
想這京城里最著名的才女,平日里身披霞光腳踏祥雲,簡直天仙一般的人物,高不可攀,遙不可及,卻跟那些最底層最粗陋的女子一般,竟與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終身,這樣的八卦還被人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眾人看向她的眼光慢慢就變味了,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甚至有人還促狹笑出聲來。
「誰知道是人家給的,還是自己拿的呢?」赫連祺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明明是他無理在先,卻故意挑人語病制造事端,「裴夜自己親口說他尚未婚娶,在場數十人,又不是爺一個人才听到的,難道還能有假?呵呵,你們蒼漢的女子不是很守禮麼,原來骨子里卻如此開放,巴著男人倒貼上去?」
沈晴衣被他的話氣得臉色白了白,隨即眼神又是一沉,明眸越發深黑,肅然道︰「這位公子休得胡言,我家二弟年少輕狂,不諳世事,不知何故惹惱了公子,小女子先在此替他賠罪道歉!」說罷,端正施了一禮,挺直站定,薄唇輕啟,又矜持道,「小女子與裴將軍幼年相識,成年後從未見面,僅是雙方府上偶有來往,小女子家教甚嚴,飽讀詩書,更不會做此種辱沒家風的丑事,小女子有心想問一句,公子不問青紅皂白毀我聲名,用意何在?」
此言一出,圍觀眾人都是暗地喝了一聲彩,在情在理,先禮後兵,這沈府大小姐氣質上乘,風度一流,又隱隱透出幾分威儀,如此才貌,當得上裴府主母,配得上裴大將軍。
赫連祺哈哈一笑︰「瞧瞧,生氣了不是?倒是個潑辣的脾性,爺就喜歡這樣的,其實吧,那個裴夜也沒什麼了不起,成天板著張臉,不懂溫柔,不解風情,沈小姐你也別指望他,干脆跟爺算了,爺帶你回墨蘭去,我墨蘭天闊地大,比起你們上京城可不差半分!」
「墨蘭?」沈晴衣先前听他說什麼你們蒼漢女子,略有懷疑,還只道是語病,此時再听他提到墨蘭,不由得心頭一凜,「公子是夷陵人氏?」
赫連祺贊許看她一眼,心道果然有幾分學識,一听墨蘭就能道出夷陵來,要知道在這個朝代,會讀書寫字的女子也不在少數,但若說起天文地理,各國局勢,則幾乎無人知曉。
看了眼手里拎著的沈文軒,他悠悠開口︰「反正你和裴夜還沒成親,這什麼未婚夫妻的名分,爺也不嫌,跟他不如跟爺,爺比他有錢,比他有權,至于爺哄女人的本事——」隨手往醉月樓大門里一指,笑道,「里面的姑娘們都清楚,你一問便知。如何,考慮一下吧?」
沈晴衣听他竟將自己與青樓女子相提並論,只氣得俏臉愈白,美眸晶亮,礙于眾人在場,卻生生忍住怒火,輕吐一口氣道︰「不用考慮了,烈女不嫁二夫,小女子身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鬼,裴將軍有情有義,寧拒高位者亦不願負我,小女子也萬不能相負于他!」
寧拒高位者,這句話其實是暗指裴夜當年被蒼漢皇帝寧江析看中,欲招為駙馬,裴夜在御前以自己早年訂親,不忍辜負舊人,也不願委屈公主為由,婉言謝絕,事後寧江析也不予為難,只一笑了之,君臣把酒言歡,一醉方休。
如此版本在民間流傳甚廣,被上京城民津津樂道,一來稱贊裴將軍不畏皇權不棄糟糠的美德,二來也頌揚當今聖上海納百川唯才是用的胸懷。
一番話得來熱烈掌聲,更引得在場眾人態度急轉,對沈晴衣心生好感,對赫連祺卻是面露不滿,噓聲迭起。
赫連祺冷笑一聲,卻不管旁人如何,只手上微微用力,便使得那沈文軒後頸刺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姐!救命!救命啊!快叫姐夫來救我!」
沈晴衣听得弟弟如此聲音,臉上的鎮定有些維持不住了,喝道︰「你究竟想怎樣?」
赫連祺微微笑道︰「很簡單,爺就想……」忽被人拉住手臂,截了他的話頭,面向眾人道,「齊公子今日喝多了,說幾句玩笑話而已,大家听過就好,別放在心上!現在時辰也不早了,該回家吃午飯了,都回吧,回吧!」說話的人是易傾南,她一直在暗暗拉赫連祺的衣袖,誰知對方根本不為所動,接連口出狂言,她越听越著急,生怕他再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這事便更收不了場,所以也顧不上自己小家丁的身份,出面調解,拉他返回。
听她這麼一說,旁邊的醉月樓老鴇也隨聲附和︰「是啊,齊公子剛剛喝高了,說個笑話給大家逗樂呢,都是有身份的人,沈小姐也別生氣了啊。」
「爺才沒醉呢!」赫連祺嘟囔著想要反駁,卻見那小家丁對著自己又是眨眼,又是點頭,一臉哀求的模樣,心下一軟,便沒再爭辯。
沈晴衣自從易傾南出聲,就一直盯著她看,此時仿若想起了什麼,俏臉一詫,指著她道︰「你,你這身裝束,不是裴府的家丁麼……」
她這話聲音並不太大,但現場眾人看稀奇看熱鬧都十分誠心,這會兒又是即將收場的關鍵時刻,周圍一片寂靜,是以眾人一听之下,目光齊刷刷射過來。
之前大家注意力都在赫連祺和沈晴衣兩人身上,一個是俊美妖艷的紈褲公子,一個是清妍典雅的名門淑女,一個邪門歪道,一個正氣凜然,又事關大名鼎鼎的裴大將軍,這場好戲看得可謂過癮,壓根沒注意旁人。
卻不想,忽然又牽出個裴府的小家丁來,瞧這身黑衣黑褲外加頂黑色小帽,可不就是裴府家丁的行頭?
乖乖,這下更精彩了,就如一場戲演到終場,突然又橫生枝節,冒出個全新的角色來,而且這角色還是個隱藏至深的大反角,把觀眾的胃口又高高吊了起來。
照理說沈大小姐是未來的裴府主母,沈二少是未來的舅老爺,這小家丁怎麼吃里扒外,不幫自家主子,反而跟這搗亂的外人攪在一起?
易傾南沒想到沈晴衣會一眼認出自己的家丁服來,退開一步,也不知如何辯解,赫連祺眼見小家丁小臉發白,神情無辜,不慌不忙笑道︰「沒錯,他確實是裴府家丁,不過跟沈小姐一樣,也是被爺看中了,準備帶回墨蘭去呢。」
一句話卻將事情的性質又變了一變,由為虎作倀變為被人脅迫,易傾南感激看他一眼,正要說話,忽听得街頭有人淡淡回應。
「想帶走我的人,怎麼也該問問我的意見罷。」下載本書請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