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傾南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發呆了多久,忽見窗外天色黑沉,這才醒悟過來,慢吞吞走去大圓桌前,開始撤去飯菜,收拾殘局。舒嘜鎷灞癹。請記住本站
這兩日天氣有點悶,古代又沒有冰箱,所有做好的菜都不能存放,之前她還擔心那些男人們個個身強力壯胃口好,菜品會不夠吃,所以每樣都做得份量十足,費了好大的勁,來來往往十來趟,才將那些大盤大碗的飯菜,加上餐具爐子什麼的,一股腦全搬回小廚房里,地上的女乃油蛋糕也打掃干淨了,一切都恢復原樣。
等易傾南放好掃帚抹布重新回到小廚房,菜品全都涼了,經過剛才那一幕,心情差到了極點,哪里還有什麼胃口,吃了兩個紫草包飯,喝了一口玉米濃湯,就再也吃不下了,只對著那一大堆食物繼續發呆。
她實在想不通,眾人為何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明明一開始都是好好的,裴寶安排的座位,裴美人坐在主位,旁邊是裴寶,七星衛們依次而坐,貌似還給她也留了個空位,在她端著生日蛋糕進去的時候,還听見他們有說有笑的,裴美人的臉色也還好,雖然有點淡淡的,但跟平時相比還算不錯了,總之整體氣氛還是比較祥和的。
那問題出在哪里呢?
每樣菜出爐之後她都是親自嘗了的,味道都挺好的,聞起來也沒怪味,至于品相,精致自然算不上,可也沒丑到人神共憤,讓他拂袖而去的地步吧?
那首生日歌也很喜慶啊,她記得前世看港片的時候經常听到里面的人在唱,歌詞簡單,瑯瑯上口,而且她這一世的嗓音清脆悅耳,絕對不會讓人忍受不住撒腿就跑。
……
易傾南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把從知道裴美人過生日,到自己著手準備,到今日隆重開席的過程前前後後都連起來想了一遍,最後想到一點,也是唯一可能引發不滿的一點,她事前沒有告知裴美人關于這個晚宴的性質,連裴寶都瞞得好好的,沒露半點口風。
歸根結底,她是為了給壽星一個驚喜啊,難道這都有錯嗎?
思來想去,她覺得自己沒錯,這幾天來準備這個忙活那個,每天三更睡四更起,里里外外那麼多事,全都是她一個人在張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何錯之有?
不就是事先沒上報嗎,但要是什麼都早早說出來,那還有什麼意思?
而且裴美人以往不是這樣的啊,雖然有那麼點冷酷,有那麼點喜怒無常,有那麼點固執己見,可大多數時候都還過得去,她剛進飛鶴園總結他優點的時候,其中一條就是覺得他脾氣好,心胸開闊,不拘小節,跟下屬打成一片,干爺爺容澤禮也說過類似的話,既然如此,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她今日做錯了事,他身為高高在上的大將軍,也犯不著跟她一個低微的小家丁計較啊,還當著眾人的面,竟那麼毫不留情甩手走人,這脾氣也來得有點莫名其妙吧?再有,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沒錯,就是沒錯。
可惡的裴美人!
易傾南咬牙切齒默念一句,心底的那股子怨氣全都發泄在面前的食物上,不吃拉倒,統統倒掉,三下五除二,所有的菜品都倒進了泔水桶里。
哼,咱小五哥也是有脾氣的!
其實也不是她借題發揮,而是府里各廚房本來就有這規矩,各園的小廚房每頓現做現上,不留剩菜,違者是要受到重罰的,而大廚房則要根據具體情況,對剩菜剩飯不做具體要求,記得當三等家丁的時候,她就吃過上頓的剩菜,次數還不少,而進飛鶴園的第一天,裴寶就嚴厲警告過她,每頓吃不完的東西必須倒掉,半點不留。
話說回來,女乃油蛋糕已經徹底報銷,剩下的菜品當中,煎牛扒和烤五花肉對溫度都有嚴格的要求,涼了會影響口感,加熱更是如此,蜂蜜雞翅和炸薯條的情形也差不多,還有青菜缽,本是為解油膩搭配的素菜,就圖個青翠爽口,葷菜都沒了,還留著干嘛,至于那主食和湯羹,就一起進泔水桶里作伴去吧——
就是便宜了那收泔水人家養的那些豬,這頓過後,一只只保證長得膘肥體壯的!
將軍府嘛,倒掉飯菜有啥稀奇的,反正又不是她出錢來買。
易傾南壞心眼地想著,正在洗鍋刷碗的手愈發賣力起來,我洗,我刷,我掃,我拖,汗水肆無忌憚地流淌,低落的心情也逐漸恢復過來。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
哼著小調,手腳不停,小半個時辰之後,小廚房也打掃干淨了。
這一整天忙得跟個陀螺一樣,還沒坐下歇口氣呢,易傾南累得一坐在板凳上,手肘撐著桌面,手掌托著腦袋,冷靜下來之後,又開始後悔了。
自己剛剛是不是太意氣用事了?
這些都是府里最好的食材做出來,干嘛要全都倒掉,就算自己不吃,加熱下送去給家丁苑的伙伴們吃也好啊,像福貴那樣的大胃王,絕對不會在乎什麼口感不口感的,只會狼吞虎咽贊嘆她手藝好。
可現在,全都倒進泔水桶里了,美食成豬食了。
易傾南長長嘆一口氣。
沖動是魔鬼啊!
扁了扁嘴,她這一聲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可門外的一聲嘆息卻是拖得長長的,易傾南腦子有點沒轉過彎來,周圍太安靜了,聲音都能傳出那麼遠。
但很快她就察覺不對了,不僅有嘆氣聲,還有腳步聲。
人影一閃,裴寶出現了,臉色比之前在大廳里還要難看,也不知是不是小廚房里燈火有些昏暗,她不能確定,一進門,裴寶又是一聲嘆,「易小五啊易小五,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捅了多大的簍子!」
易傾南茫然搖頭,「不知道。」她這說的是大實話,她只是想辦個有新意的生日宴讓裴美人開心的,要知道結果是這樣,她才懶得費那心思呢!
裴寶一邊搖頭一邊嘆氣,「你呀,就愛自作主張,好心辦壞事,要是你提前跟我匯報下該多好,盡想著邀功獻媚的,這下好了吧,惹惱了將軍,連我都保不住你……」
易傾南越听越是納悶了,這什麼跟什麼啊,不就是沒事先稟告做了一頓生日宴嗎,怎麼又上升到另一個政治高度了?
看他一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表情,真是在跟她說話嗎,會不會搞錯對象了,保不住是什麼意思?
「裴寶哥。」她放軟了聲音叫道,「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裴寶很是無奈望著她,「你啊,是不是以為我忽略了將軍的生日?其實我比誰都記得清楚,可越是記得清楚,就越要裝作沒事的樣子……簡單一點說吧,你可知道,將軍這些年來從來不過生辰,這是他身邊的人都知道的禁忌。」
易傾南嘴巴微張,小臉一點點垮下,難怪這幾日府里半點喜慶的氣氛都沒有,原來是這樣,可是,別人知道,她不知道啊,不知者無過嘛!
不對!將軍不過生日的事,大管家鄭直應該是知情者吧,他為何要對黃芩他們那樣說?
易傾南試探著問︰「那……鄭大管家知道這個嗎?」
裴寶點頭,「那是當然。」
易傾南咬唇,鄭直知道還放出這樣的話來,這里面肯定有古怪,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想想又好奇問道︰「將軍為什麼不過生日?」
裴寶瞥她一眼,「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你現在要想的是,怎麼去跟將軍求個情,好好賠罪道歉,否則……」
「否則怎麼樣?」易傾南听著他的口氣生硬,心里有點發毛。
「否則肯定是要重罰,多半就是個跟楊嬤嬤同樣的下場。」
「這麼嚴重?」
易傾南倒吸一口冷氣,不過生日就不過嘛,生日宴壓根就沒開始,菜品也都倒掉了好不好,干嘛還要判她死刑啊?
「嚴重?」裴寶哼了一聲道,「去年的今日,表小姐也是帶著禮物進園來,說是要給將軍過生日,結果人被趕走不說,將軍還下令從今往後不得踏進飛鶴園半步。」半年以後兩人關系才稍有緩和,但表小姐還是不準進園,那些夜宵都是由丫鬟送到大門口,由他收下再予送入,當然,將軍一口沒吃,都進了他的肚子。
易傾南越听越是不安,起初听他說起,還道是裴美人矯情,有怪癖,現在看來,這生辰之日怕是有大問題,要不他怎麼會這樣對待自己的生日,以及想給他過生日的人。
唉,裴寶說得對,都怪自己,當時要是多問一句就對了。
如今可好,弄巧成拙。
裴寶拍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自求多福吧。」不是他不肯幫忙求情,而是,這小子實在是倒霉,別的什麼都好說,唯有這個,他也是沒辦法。
看這小子耷拉著腦袋也怪可憐的,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擅自做主弄出這一桌生日宴來,人家表小姐好歹還算府里半個主子,他算個啥?
裴寶走後,易傾南把自己關在小廚房里,踱來踱去,思考對策。
听裴寶這麼一說,此時此刻她心底的埋怨啊,無辜啊,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擔心自己的生計問題,人家表小姐可以被下令不準踏進飛鶴園,那她呢,是不是也要被趕出園子,回家丁苑去?
這可不得了,先前因為是裴美人親自提拔自己,所以鄭直只能默認,不敢有絲毫異議,而飛鶴園是凌駕于鄭直管轄之外的處所,他鞭長莫及,她也逍遙自在;現在要是自己被裴美人下課,重回家丁苑,那豈不是又在鄭直的掌控當中,到時候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該怎麼辦呢?
易傾南走到牆邊,腳步停下,心一橫,死活就那麼回事,還不如當機立斷,找裴美人求情賠罪去,免得夜長夢多,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這生日宴的事確實是她沒弄清楚就擅自行事,雖然也有討歡心求假期的私欲在里面,但她的出發點是好的呀,最後也沒造成嚴重後果,頂多就是令主子拂袖就走,讓大家不歡而散而已,這種過錯,要是追究起來,可大可小,可有可無,端看裴美人的態度了。
又或者,她比表小姐的運氣會好一點?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易傾南說做就做,洗了個臉,理了理發髻,扯了扯衣衫,出門大步朝裴夜的寢室而去。
飛鶴園對她而言已經很熟悉了,雖然廊下燈火昏暗,但也難不到視力過人的她,沒一會兒就到了裴夜房間的門前。
房間里燈已經滅了,黑乎乎一片,易傾南耳朵貼在門上听了一會兒,沒听到半點動靜,她舉起手,大著膽子想去敲門,忽覺背後一陣涼風吹來,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轉過頭來,果然看見三尺之外站著個人,是七星衛之一的天璇,除了搖光之外,就是他的話稍微多點,這會兒出現在她背後,難道是有話對她說?
果不其然,天璇朝著她開了口,「將軍不在。」
見他說完就要走,易傾南急了,趕緊叫住他,「天璇哥,請問將軍在哪里,我要急事找他!」
天璇看她一眼,眼神里似有同情之色一閃而過,想了一想道︰「反正沒出府。」
易傾南听得無語,這不廢話嗎,天都黑透了,這麼晚他還出府干嘛?
剛想再問清楚些,卻見人影一閃,沒了。
好吧,至少還是有個大範圍了,那就自力更生,自行尋找,反正府里就這麼大的地方,她就不信了,他一個大活人,目標這麼明顯,她會找不到。
易傾南調頭就走,邊走邊給自己打氣,朝園子更黑更深處走去。下載本書請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