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們遭強人埋伏,驚恐萬狀,撇下楊譽自顧逃命,中有一人奔回楊府,將此事報知華遠亭眾人,華遠亭大驚,忙會同薛丹楓,領著兩派弟子匆匆趕來,雖來得遲,未見著強人,但所幸楊譽仍在,分毫不傷,眾人之心遂安。
華遠亭在阿財身上連拍幾掌,將其救醒,便問強人何處去了,阿財自然不知,楊譽亦一頭霧水,只言是老牛山的強人,華遠亭閱歷無數,見識廣博,卻也不知有這個去處,尋思著︰「想是世兄的仇家,假托強人之名來尋事的。」因道︰「世兄,你向來可與什麼人不和?」楊譽一听,頓時也明白過來,想了片刻,道︰「我也沒與什麼人結仇,只是有個龍恪,和他在生意上有些糾葛,今夜宴上又搶了他的風頭,多半是他懷恨在心,在此暗算于我。」華遠亭默然不語,心想這是他們賈人之事,自己一個江湖人物不便插手,只個華瀟郎年輕氣盛,怎肯由著伯父平白被打?心下決意要查個清楚,為伯父報仇。
當下便把阿財拉至一旁,問了龍府路徑,而後悄聲躡步,離了巷子,徑奔向龍府,他心想若真是龍恪所為,此刻前往,必能在其府中搜尋到蛛絲馬跡。
三更過後,道上已無行人,四圍靜寂,唯有花落水流之聲,華瀟郎恰經河旁,見河中星辰泛爍,又兼花繁絮飛,恍若幻境,不禁駐足,為此痴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忽听得蘭槳桂棹之聲,放眼看去,只見一彎石橋下,蕩出一只小船來,船首船尾各一女子,朦朧夜光,倒看不清顏色。華瀟郎忙閃在樹後偷看,暗道︰「這是什麼人?怎地深夜在此?尋常人家的姑娘斷無這般大膽的,真是奇怪,難道……難道她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游歷來了?」這樣想著,唯恐唐突佳人,驚擾仙子,連呼吸也收斂起來。
船首女子低臨水面,玉臂生輝,舀著清水,道︰「小蘅,真有趣兒。」此音恰如鶯喘鳳息,說不盡的好听。船尾女子名小蘅者,一壁擱下槳,任船泊著,一壁道︰「小姐,時候不早了,老爺怕是已回了府,我們還是回去吧。」華瀟郎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二人並非神仙,亦是尋常人家女子,只是如今世風之下,她們兩個柔弱女子,居然敢深夜來此游玩,當真是膽大。
碎瓣落滿水面,時遮時掩,星辰掩于其下,忽明忽暗,船首女子迎風而立,身如玉塑,略瘦而修長,衣帶飄動,當此情景下,恍若仙人。華瀟郎怦然心動,怔怔的看著女子,竟是連眼也不敢眨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郭正國靖,好兄弟,我們再去喝幾杯。」卻是郝鼎臣的聲音,他們三人喝得盡興,此刻恰從這里路過。華瀟郎轉頭去看,暗罵道︰「這三個酒鬼,偏偏這時候出現,豈非要驚擾佳人?」果然,回頭看時,那兩個女子已無蹤影,不知何時離去,只剩那船系在柳岸,不禁甚覺惆悵,此一別,真不知何年何月能見。
華瀟郎越想越惱怒,決意教訓三人一頓,奔過去,卻見那三人靠著石牆呼呼大睡,便下不去手,撇了他們,又往龍府奔去。
龍府護院頗多,然在華瀟郎眼里,不過是些泥像木偶,他縱身跳進府內,從前院搜尋到後院,並未察覺有何異樣,心下道︰「莫非此事不是龍恪做的?」這時只見幾盞燈火閃出,一個富態之人從前院走了過來,問左右道︰「小姐呢?」左右面面相覷,吞吞吐吐的道︰「小姐……小姐已經睡下了。」那人喝道︰「休要瞞我,若小姐不在,仔細老爺我揭了你們的皮。」左右唯唯諾諾,暗暗叫苦。
華瀟郎心想那人定是龍恪,見他們過來,便藏在假山亂石之後,只等他們過去,便要縱身離開這里,忽然,牆頭處傳來窸窸窣窣之聲,華瀟郎一驚,轉頭去看,只見杏花叢中,從牆外冒出個頭來,陰蒙蒙的,也看不真切,他以為是個賊,當下便捏了個石子在手里,暗道︰「本是來教訓龍恪的,誰知卻幫他除了個賊。」手上用力一扔,石子正中那人眉心,那人「哎喲」痛叫一聲,從牆頭栽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摔得痛不痛……哎呀,這……怎麼流血了?這是怎麼回事?」牆外一個女子驚慌叫道。華瀟郎听得這個聲音,頓時便想起先前河中的女子來,叫一聲糟糕,暗道︰「莫非她們就是……。」他傷了所仰慕的女子,懊悔不迭,心下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自然也驚動了龍府眾人,龍恪又怒又驚,道︰「那可是小姐?」眾人趕過去,忽一人看見假山後立著的華瀟郎,大叫道︰「有賊。」華瀟郎登時回過神來,想自己犯下大錯,一時難以補救,只得苦嘆一聲,縱身逃了出去,臨走也不敢去瞧牆外的女子。
他一路狂奔,心下萬般苦楚,經過河畔,望著那一只小船,怔怔失神,不久听得腳步聲急,恐是龍府之人追來,忙施展輕功離去,趕回楊府,也不敢將此事說出,悶悶的躺在床上,一夜只想著那龍姑娘,難以入寐。
且不提華瀟郎誤傷龍姑娘如何自責,只說郭正天明醒來,見自己躺在華室之中,十分驚奇,細問之下,才知是在郝知府家里,原來昨夜郝府的人找到郝鼎臣,見他們躺在一處,知是公子的朋友,便也一並抬了回來。
郭正從房里出來,見府中守衛森嚴,不敢隨意走動,問知郝鼎臣張國靖二人猶未睡醒,便由下人引路,從後門出了來。他一夜未歸,深恐母親責備,急急的往家趕,沒過兩條街,瞧見道旁吵吵嚷嚷的圍了一大群人,十分好奇,便也擠了過去。
擠進去一看,原來是個賣身葬母的,那青年滿面污垢,一身襤褸,雙膝跪地,插根草標,低著頭只顧幽幽的哭,並不言語,他身前鋪著張大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郭正一見字就頭疼,沒心思去看。
「可憐可憐,年紀輕輕就落得賣身葬母的下場,可憐可憐。」看客中一人嘆息道。另一人道︰「李員外,你既然可憐他,不如做樁美事把他買下來。」李員外笑道︰「你莫拿我消遣,這天下的可憐人多了,我也是有心無力,況且這是個男的,不然……。」眾人都笑,一人道︰「可惜爺不好這口,不然我就買了他。」
「大家莫急,我不買自然會有人來買的。」李員外忽道。眾人猛然間想起一個人來,皆大笑不已,道︰「不錯不錯,只是撞上了她,進門還是個人,出來可就剩一把骨頭了。」眾人听了,又嘆又笑。郭正听得糊涂,不知眾人所指何人,便問那李員外,李員外笑道︰「除了楊府的那只母老虎外還能是誰?」郭正這才恍然,知道他們所說的乃是楊譽之女楊媚娘,想起以前听過的種種傳聞,不禁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