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壁說一壁走,來到華山派宿處,陸隱機入內稟問,才知華掌門與其子去了林子里,他便朝郭正道︰「郭少俠,你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尋了華掌門便來。」言訖大步往林子里去了。郭正撫模著馬兒,等了不久,忽然听見林中有一聲異動,猛地轉頭,似有一個黑影竄過,他心下一驚,喝道︰「誰?」慢步靠了過去,張望一陣,只見林中一片幽深,碎銀滿地,並無異樣,大疑道︰「莫不是我看錯了?」搖搖頭轉身就走,便在此時,頭頂一道疾風襲來,他大吃一驚,回頭一看,赫然是一把陰森的唐刀,欲避不及,眼看就要束手就戮。
「噌」,千鈞一發之際,忽地一柄長劍刺來,挑開了唐刀,郭正乍得生機,就地往前一滾,持唐刀者見不能得手,縱身一躍,就要逃走,這時又一劍從林中刺來,喝道︰「想走沒那麼容易。」持唐刀者冷笑一聲,揮刀一擋,身子飛出,頃刻便遁逃無跡。
「郎兒,窮寇莫追。」先前持劍者叫道。郭正驚魂未定,听得此言站起身來,才認出救自己一命之人竟是華遠亭。華遠亭捋須沉吟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魔教妖人神出鬼沒,須得小心應付才是。」郭正暗暗納罕,心道︰「以唐刀作兵器的,必然是幽冥社的人。」當下也不說破,只道︰「在下多謝華掌門救命之恩。」一想到自己的命是華氏父子救的,心里總有些不自在。
華遠亭微一頷首,算是示意,又朝其子道︰「郎兒,為父的話你記住了,破陣之事再不許提。」華瀟郎嘟嚷道︰「爹,我……。」華遠亭打斷他,道︰「你照為父的話去做便是。」言罷邁步就走。郭正在一旁听著,暗道︰「舍不得自己的兒子,卻讓別人去送死,可憐那些一腔熱血,為維護正道而死的義士了。」又心想︰「幽冥社必欲除我而後快,看來日後須得處處當心才是。」
三人出了林子,遠遠便看見陸隱機等在華山派宿處外,陸隱機迎上來,笑道︰「原來華掌門在這里,可叫陸某一陣好找,盟主有要事相商,還請華掌門即刻前往。」華遠亭一笑,道︰「怠慢陸長老了,還請莫怪,華某這便去。」陸隱機笑一笑,又一把拽住華瀟郎,道︰「華老弟,你我可許久沒一起喝過酒了,正好郭少俠也在,我們三人去喝個痛快。」華瀟郎笑道︰「陸大哥有此雅興,小弟自當奉陪。」郭正一听要與華瀟郎一道喝酒,心下極是不情願,亦覺尷尬,忙借口有事,牽著馬辭別了,陸隱機不知他的心事,亦不強留,自與華瀟郎痛飲去了。
第二日正派豪杰又齊聚在北山之下,眾人搖旗吶喊,以壯威勢,只是聲音比之往日低沉不少。孔聖謙、孟亞如、少林圓覺方丈、武當玄沖道長、峨眉苦渡師太及其余江湖名士依次就坐,如鐵鷹門這等末流門派,如郭正這等末流人物者,見著如此眾多聲明顯赫之人物,無不仰慕萬分,江湖人物何止千萬,能成英雄者不過寥寥,大多都是「出名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哀哉,最先送死的總是小腳色,最後搶功的總是大人物,「一將功成萬骨枯」,此之謂也。
漫山紅落,旌旗張揚,圓證大師走上前來,道︰「諸位同道,經盟主與諸掌門幫主一夜商議,已有了破陣之法。」風勢雖急,然其聲如洪鐘,使在場之人無不听得清楚,足見其功力之深厚。眾人听聞能破陣,無不歡悅,問道︰「圓證大師,是何法可以破陣?」孟亞如起身道︰「往次破陣,皆因人力分散,難以相互照應,被魔教各個擊破,以致不能成功,是以要破此陣,須得戮力同心,集中全力才能攻破此陣。」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少人夸贊此法甚妙。
「只是……。」孟亞如面有難色,繼續道,「只是破陣必有死傷,不知哪位英雄敢當此重任?」一連問了多聲,眾豪杰只目光游離,低聲議論,卻無一人敢應。孟亞如與圓證對視一眼,均覺尷尬,圓證合什道︰「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便是第一個了。」此言一出,盡皆嘩然,齊稱贊起圓證大師來,孟亞如道︰「大師之心實是可敬可佩,諸位同道,有追隨大師前往者請上台來。」諸豪杰稱贊歸稱贊,卻依然無人響應,嘈雜人聲中,隱約听得一人道︰「段大俠,前次你不是說不鏟除魔教誓不罷休麼?今日有此良機,何不大顯神功,攻破魔教此陣?」那段大俠笑道︰「在下後學末流,雖有心破陣,只怕武藝低微,喪身事小,拖累了圓證大師,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江河幫的陶幫主與魔教有滅門殺妻之仇,不共戴天,況且又武功高強,我想破陣之事他必定是義不容辭的。」這時江河幫一人叫道︰「本幫幫主自然不會推辭,只是幫主數日前已身染重疾,臥床不起,有心無力,難以破陣。」眾豪杰吵吵嚷嚷,不是說自己武功低微,就是說自己身體不適,不能參與破陣之事。
王名揚愈听愈是氣憤,大聲喝道︰「老朽雖已年邁,願同師叔前往。」他年歲不下圓證,只因入門較晚,故有叔佷之分。這一聲下,眾豪杰齊靜下來,許是心中有愧,連喝彩也沒有了。王名揚又朝眾弟子道︰「鏟除魔教,維護江湖正道,乃我輩分內之事,有同為師一起前往的請上前來。」眾弟子默不作聲,郭正看過孫成之死狀,如何敢應?心下道︰「此去必定九死一生,我可去不得。」正想時,忽被人從背後猛力的推了一把,他驚叫一聲,踉蹌兩步,往前跌倒。王名揚手快,攙住了他,郭正回頭一看,只見鮑大常與趙玉璋在暗暗偷笑,心下大恨,忙朝王名揚道︰「掌門,我……。」王名揚笑道︰「你很好,正是我輩中人。」郭正瞧瞧四圍之江湖人士,心想事已如此,再退縮未免成為笑柄,只好把剩下的話咽在肚子里。
二人來到台上,參見過少林諸前輩,郭正輩分太淺,每見一人皆稱「師祖」,雖都是未曾謀面之人,心下不情願,然在萬眾矚目之下,禮數卻是少不得的。諸「師祖」或微微一笑,或頷首示意,都對這位非嫡孫輩勉勵一番,無非「其勇可嘉」「無可限量」之語,也有人慨贈內外傷靈藥,如大還丹小還丹金創藥之類,郭正自然一一稱謝。
孟亞如道︰「王老英雄和這位……。」郭正忙謙恭道︰「在下郭正。」他向來散漫慣了,此刻此地,卻破天荒的拘謹起來。孟亞如點點頭,笑道︰「和這位郭少俠,為正道大業不顧個人生死,真乃我輩之榜樣也。」郭正笑看諸豪杰,心里美滋滋的,暗想經此一番,自己這個無名小卒可大大的出風頭,日後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腳色,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孟亞如又道︰「還有哪位英雄?」眾豪杰猶豫之中,一個響亮之聲道︰「我。」眾人轉頭去看,只見那人已縱上台去,原來還是華瀟郎。
華遠亭驚起,道︰「郎兒,你……。」華瀟郎不理會其父,面朝眾豪杰,道︰「為了維護江湖正道,在下死而無憾。」眾豪杰看看他,又看看華遠亭,大聲喝彩,先前懼死之心大為減弱,紛紛道︰「連華公子尚且舍生忘死,我等莽夫更無退縮之理。」頃刻間便有百余人跳上了台,華遠亭見狀,要勸阻已無可能,只好作罷。
「我也去。」李玉真奔上台來,靠著華瀟郎,笑盈盈的。眾豪杰愕然,繼而大笑,孟亞如笑道︰「胡鬧胡鬧,李姑娘,你可知此中的凶險?」李玉真道︰「我不管什麼凶險,只要瀟郎哥哥去,我便也要去。」華瀟郎既是尷尬又是感動,道︰「你這都是孩子的話,我此去不會有事的,保管好好的回來,你只管放心,快下去吧。」李玉真只是不肯,眾豪杰一面笑,一面稱贊華瀟郎艷福不淺。李玉簫苦笑著上前勸道︰「你這瘋丫頭,哥哥代你去護著瀟郎哥哥,你且安心的呆在這里好不好?」李玉真仍不肯,禁不住眾人的勸,只好同意,末了將胸前的那張保命符掛在華瀟郎頸上,囑咐幾句,才下了去。郭正瞧著這一幕,暗道︰「這臭婆娘凶起來像個夜叉,好起來卻也溫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