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喬宗訓離開破廟後,一徑來到城門外,尋到諦心,與他說了郭正的事,諦心聞得郭正平安,也很是歡喜,二人見天色尚早,便尋了一家客棧落腳,他們明白郭正要去見蘇茵唐安安,必定是選在深夜行事,最快也要等到明日才能出城。
誰知第二日等來等去,一個上午過去了也不見郭正出來,二人慌了,明白他定是出了事,商量了一陣,便一同入城來打探消息。
自然頭一個去處就是心月齋翠微閣,二人驚詫的發現這兩個地方今日份外清冷,連掛在門外的燈籠似乎都無精打采的,二人來到心月齋門外,迎頭撞見趙媽媽,趙媽媽並不認得他們,見一個是道士一個是和尚,不耐煩的揮揮手,道︰「都出去,都出去,今天老娘不做生意。」
喬宗訓問道︰「發生什麼事了?」趙媽媽道︰「你問這麼多干什麼?多管閑事。」喬宗訓急道︰「是不是郭正出了事?」趙媽媽驚詫的看著他們,道︰「你們也認得郭正?」
「娘,讓我來跟他們說。」趙玉璋站在大堂里道,「你們都進來吧。」諦心猶豫著,畢竟關切郭正的事情,跟著喬宗訓進了去。
三人來到後院僻靜處,趙玉璋便原原本本將事情說了出來,只把喬宗訓二人听得瞠目結舌,他們怎知一夜之間竟會有這麼大的變故?喬宗訓道︰「郭老弟一定是無辜的,你信不信他?」趙玉璋道︰「我雖然不知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明白郭正的為人,他決不可能做傷害唐姑娘的事,只是我們相信沒有用,知府大人已經判決他三日後問斬。」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一向沉穩如水的諦心,這時也焦慮不堪。喬宗訓道︰「不能讓郭老弟枉死,我們現在就去大牢,問清楚昨夜的事。」趙玉璋道︰「只能這樣了,也許他知道真凶是誰。」三人正要走,蘇茵卻又跑了出來,眼楮已哭得如桃兒一般,道︰「我隨你們一道去。」喬宗訓好不憐惜,長嘆了一聲。
府衙離這里也不遠,他們走得雖急,卻有個人比他們早到了,只見這個人拿著狼牙棒對著大門一頓狂砸,聲音震耳欲聾,四人趕過去,趙玉璋驚道︰「張國靖,你不要命了麼?這可是死罪。」
張國靖氣呼呼的道︰「女乃女乃的,管它什麼死罪活罪,我不過是想見郝鼎臣那小子一面,誰知這小子關起門來就是不肯見我,我沒有辦法只好動粗了。」
喬宗訓道︰「見他干什麼?我們一起去看郭正。」張國靖掄起狼牙棒,道︰「沒有郝鼎臣那小子說話,死牢是你我說進就進的麼?」言罷又是一頓猛砸。
「張國靖,你這瘋子,別仗著和公子爺的關系恣意妄為,快快離開,不然我們把你也抓進死牢。」衙役們隔著門大聲叫喊。張國靖道︰「我正想去見郭正呢,如此正好。」砸得更歡了。
「住手。」張國靖提著狼牙棒還待砸下去,府門卻自己開了,郝鼎臣站在檻內喝道,「你不要再發瘋了。」
「我發瘋?」張國靖把狼牙棒一扔,走上前,與他隔著門檻相視,道,「你眼睜睜看著郭正被打入死牢還無動于衷,躲在這里做縮頭烏龜,連個屁也不敢放,到底是誰瘋了?」
郝鼎臣直視著他瞪得溜圓的眼楮,道︰「殺人償命,有什麼好說的?」張國靖道︰「我們兄弟一場,想不到你也信那些混賬話,郭正身受重傷,他怎麼可能殺得死那麼多護院?」郝鼎臣淒慘的笑了起來,道︰「這個世間我誰都不信了,我能信誰?我能信誰?」眾人見他這番神情,不知他到底是笑是哭。
「想不到你竟是這般的軟弱,一個女人就讓你喪失了理智,好,從今天起我張國靖沒你這個兄弟,你不讓我去見郭正我自己不會打進去麼?」言罷又撿起狼牙棒,扛在肩上往大牢行去。郝鼎臣喝止不住,從腰間模出一面令牌,扔在他腳下,道︰「我只備了一副棺材,你不能死得太早。」轉身沒入朱門不見。
走了一段路,喬宗訓急道︰「這死牢究竟在哪里?」蘇茵趙玉璋諦心誰也沒犯過事,自然不知在何處,只張國靖迎著烈烈寒風走在前面,道︰「你們隨我來就是。」
一路向北,人煙漸少,驀地一堵高牆映入眼簾,在沉沉的天幕下,顯得極是陰森,這里已不知死過多少人了,自然怨氣極重。
大隊披甲兵士把守著周圍,一頭領見他們到來,高聲喝道︰「死牢重地,閑雜人等快快滾開。」張國靖把令牌一舉,叫道︰「快開門。」頭領走近一瞧,揮手示意打開重閘大門。
五人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郭正被關押之處,見他蓬頭垢面睡在茅草堆中瑟瑟發抖,四個男子強噙著淚水,茵茵卻「哇」地哭了出來,喚道︰「正哥哥,正哥哥。」
「安妹妹,安妹妹。」郭正迷蒙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月兌口便道,他睜開眼來,又是失落又是驚喜,道︰「茵妹妹,你怎麼來了?你昨夜到哪里去了?我好擔心你。」茵茵蹲在牢門前,撫模著他粗硬的臉龐,道︰「白天媽媽不讓我去祭拜你和大娘,我只好晚上偷偷的去。」郭正心疼的看著她哭腫的眼楮,道︰「傻妹妹,那麼晚你一個女孩子走在街上可知有多麼危險?」茵茵搖著頭,道︰「我不怕,我想見正哥哥。」隔著牢門,郭正把她抱在懷里,淚如雨下,除了「傻妹妹」這三個字,已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趙玉璋道︰「郭正,我早就叫你走,叫你離開蘇州,你就是不听,如今可好了,你永遠都離不開蘇州了。」
喬宗訓罵道︰「呸,你說這喪氣話做什麼?郭老弟不會死的,郭正,你快告訴我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我去把真凶找出來。」
「沒用的,你們不必幫我,鮑大常說得沒錯,我是該認命了。」郭正含淚笑道。張國靖喝道︰「混蛋,你以為你可以一死了之麼?為了郭大娘和唐姑娘,你就舍得不要蘇姑娘,不要我們這些兄弟麼?你死了誰來給郭大娘唐姑娘報仇?」
郭正仰天大笑,道︰「報仇?我憑什麼報仇?我郭正不過是個小人物,他們要殺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他們有錢有勢,武功高強,我郭正有什麼?我一無所有!我想明白了,與其這樣被人玩弄于股掌般的活著,還不如死了干脆。」
「**的混蛋。」張國靖沖上來一把揪住他的襟口,罵道,「我們這麼多人為你擔心,你卻只想著死,你再說一次?我現在就殺了你。」喬宗訓趙玉璋忙上前將他扯開。
蘇茵一急,搶過牢頭的樸刀橫在頸前,道︰「正哥哥,我不許你這麼自暴自棄,你若不說出真相,我現在就死在這里。」牢頭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勸道︰「蘇姑娘千萬不要沖動,唐姑娘死了,你要再有什麼事,叫天下的男人可怎麼活?」
郭正沒想到茵茵竟是這般的性烈,無可奈何,只得道︰「你先把刀放下。」蘇茵手一松,樸刀「當」地掉在地上,牢頭忙撿起來避得遠遠的。
當下郭正便將昨夜之事細細道出,喬宗訓听罷忙問道︰「那兩個人是誰?」郭正搖搖頭,道︰「我沒看清他們的相貌就被打昏了。」張國靖忽道︰「我知道是誰了,現在城里有這麼高強武功的,只有華山派、衡山派和漕幫的人,凶手一定就是他們。」趙玉璋道︰「那也不一定,許多江洋大盜行事隱秘,來到城里你也不知道。」
這件事根本就毫無頭緒,無從查起,五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張國靖靈光一閃,道︰「陰陽合歡散,這種藥可不是隨便買得到……。」話沒說完就被牢頭打斷了,牢頭嚼著花生米,笑道︰「你們這些笨蛋,這種低級貨滿世界都有得賣,就看你有沒有錢了,不過像‘我愛一條台’那種就稀罕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張國靖氣得直拍桌子。
「我說過你們幫不了我的,老天要我死我不服不行,你們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了,徒增傷悲。」郭正背過身,望著污穢不堪的牆壁道。五人明白與其待在這里,還不如出去查清事實真相,喬宗訓道︰「郭老弟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你清白。」
冷風「嗖嗖」從狹小的窗口吹進來,刮在臉上生疼,郭正望著陰沉沉的天,心在壓抑中卻越來越平靜。
「你還沒擦掉?」喬宗訓五人剛走,郝鼎臣又從一旁走了出來。郭正輕輕撫模著臉上的唇印,淡淡的道︰「我想帶到地下去見她。」郝鼎臣苦笑一聲,道︰「只怕沒那麼容易。」郭正嘆道︰「你說的沒錯,她一定在天上,而我卻要下地獄。」
「我不是這個意思。」郝鼎臣沉聲道。郭正轉過身看著他,郝鼎臣點點頭,把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吩咐牢頭每天好酒好菜招呼郭正後,便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