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頭一回做強盜,郭正難免有些忐忑,生怕被人察覺,不敢靠得太近,在依稀能听見話聲時便停了下來。
商隊許是在烤著野物,燒肉與烈酒的味道十分濃郁,郭正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不禁吞了幾口唾沫。這時只听一人憂心忡忡的道︰「池少俠,那楊家商隊便是在這附近給老牛山強人劫了,此處太過凶險,我看咱們還是折回去走官道罷,雖多費些時日,但總是萬無一失。」少俠?原來這些人中還有江湖人士,郭正立時打起精神來。那池少俠朗聲一笑,道︰「我還怕這些蟊賊不來呢,龍大哥只管放心,有我和吳師弟在,這些蟊賊若敢來犯,定叫他們做我二人的劍下亡魂。」
此人好大的口氣,郭正暗道,想來他的武功是不會差了,就不知是哪個門派的。
龍大哥又勸道︰「這老牛山強人可不比尋常,他們居然敢殺進蘇州公然與官家作對,想來其中好手不少,兩位少俠雖然武功高強,但雙拳不敵四手,真動起手來只怕討不了便宜。」那吳師弟咂了口酒,道︰「龍大哥還是沒明白過來,你只當掌門命我二人隨行,只是護著你們去京城寶奩齋取你家小姐的嫁衣麼?」
你家小姐?龍……龍姑娘!嫁衣!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快……這麼快就要……。這個冬天真他媽的冷。
「不為這個,那勞煩兩位少俠跟來做什麼?」龍大哥還是糊涂得很。吳師弟道︰「這老牛山強人近來鵲起于江湖,為非作歹,前次欲圖劫持楊員外龍姑娘不算,這番又攻入蘇州殺人放火,真是目無王法,罪惡滔天,我華山派向來以維護正道為己任,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掌門這次命我二人隨行,取嫁衣是假,模清強人的巢穴是實,只要找到他們的巢穴,掌門便會將這群蟊賊一舉鏟除,為江湖百姓除一大害。」
慚愧,慚愧,讓老牛山的兄弟替自己背了惡名,郭正回想往昔種種不禁噓噓,又怒目看著池吳二人,心道︰「這二人是華山派的,難怪如此張狂,那夜的血債終有一日要跟你們一一算清楚。」
「哈哈……,原來如此。」眾人大笑起來,那龍大哥一面痛快的嚼著肉一面道,「華掌門真是有心了,話說回來,我家小姐貌比天仙,雖說平日里有些任性,但也極是孝順賢惠,在蘇州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可著實不少,華公子能娶到我家小姐真是莫大的福氣。」那池少俠笑道︰「我那華師兄也不差,英俊倜儻,一身正氣,在江湖上不知已迷倒了多少女子,你家小姐若是晚得一步,只怕華師兄早已是別人家的女婿了。」眾人又大笑,吳師弟道︰「誰也別夸自家的好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總之華師兄和龍姑娘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眾人都道︰「不錯,不錯,正是這個道理。」
癩蛤蟆!郭正苦笑,這也確是實話。
劫了這個商隊,不能讓他們去京城取來嫁衣,郭正惡念一閃又立時掌了自己一個嘴巴,這有什麼用?天要下雨,龍姑娘終歸要嫁人,不劫了吧,若是暴露了山寨的所在,引得華山派大舉來攻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想到這他舉步就往回走,可偏偏不巧的是,他的肚子終究抵擋不住酒肉香味的誘惑,不合時宜的發出了雷鳴般的怒吼。
「誰?」那池少俠身手極是敏捷,長劍還未出鞘,身形已經逼了過來,待看清郭正容貌時,大驚失色,道︰「是你!」立時又大叫︰「抓婬賊呀,抓婬賊呀,不要放走了婬賊。」話音未落,長劍已如凜冽朔風一般刺了過來,他這一招力道十足,招式毒辣,必欲置郭正于死地。
正是婬賊一出,人人得而誅之,听得池少俠呼喚,那十數人當即提著兵器趕將過來,郭正傷勢新愈,又自料不是華山弟子的對手,哪敢戀戰?施展「抹油腳」正要溜之大吉,不意那吳師弟已截住去路,銀劍一抖,喝道︰「婬賊還不束手就擒?」話音剛落,另十幾個人也圍了上來,將郭正困死在中間。郭正瞧著人人皆咬牙切齒的模樣,苦嘆又陷入絕境難以月兌身,這時那龍大哥叫道︰「把這婬賊碎尸萬段,為唐姑娘報仇。」眾人群起附和,池少俠卻道︰「這婬賊在如此夜深時現身,想必是和那老牛山強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前來探底的,我們擒住他,先問出強人的巢穴再說。」眾人又深以為然,暗贊道︰「不愧是華山二弟子,武功機智遠出常人之外。」
郭正知這番又是禍多福少,心道自己死便死了,卻不能連累山寨中的鄉親們,拿定主意,起掌就要往南突圍而去。池少俠眼疾手快,搶先一招「芙蓉照水」刺出,他是華遠亭的得意弟子,武功亦和華瀟郎在伯仲之間,招式未盡,劍氣逼人,郭正膽寒,腳法一變又往北闖去,可迎面龍大哥與吳師弟早搶佔了方位,一把樸刀一柄長劍分兩路攻了過來,郭正見走投無路,只得揮掌迎了上去,然而尚未接招,驀地林子里一把飛錘砸在吳師弟的右臂上,吳師弟痛叫一聲,長劍月兌手飛落,郭正忙趨身上前,連劈數掌,可吳師弟也著實身手了得,腳下一點,已避開一丈余遠。
「郭兄弟,我們來救你。」二牛一聲大喝,把半個山都驚醒了,「老牛山強人打劫了,不要命的吃爺一錘子。」看來還是把寨中的兄弟牽連了進來。
自蘇州一鬧,「老牛山」三個字就已名震天下,那龍大哥一行縱然膽是鐵打的,也被嚇得小了七分,腿肚子一陣哆嗦,不待吩咐,拋舍了兵器分頭鼠竄,池少俠叫喝不住,又見師弟傷得不輕,也只得打消和強人一戰的念頭,攙著吳師弟縱身遠去。
「女乃女乃的,最近的買賣倒是好做,只報個名頭就將他們嚇得屁滾尿流。」二牛滿面歡喜道,「也好,只要不動手就不會害了人命,郭兄弟,他們可傷著你?」
郭正嘆道︰「你們要是不現身便好了。」二牛撓著腦袋,道︰「郭兄弟,你的武功雖然比我二牛厲害,但也不一定打得過這許多人,我若不出手相救,你不就吃虧了麼?」
「二當家,你卻不知這伙人中有華山派的弟子,這華山派以正道自居,得知了咱們山寨的所在,用不了多久就會大舉來攻,那時可就不好應付了。」郭正道。二牛滿不在乎,笑道︰「兄弟不必憂慮,管它什麼狗屁山狗屁派,若是敢來我一錘子就叫他們腦袋開花,走,看看這次都搶到了什麼好東西。」
一番清點,除了馬匹干糧諸物外,也只有區區十數兩銀子,想來龍員外為心肝千金置辦新衣的錢都是銀票,被龍大哥一行藏在身上逃命的時候帶了去。
二牛倒不在意銀子,只吩咐嘍好生看待那十幾匹馬,一面與郭正往山上行去,一面樂滋滋的道︰「剛還了兄弟的馬,又劫得這許多腳力,這買賣真是有賺無賠,快活,哈哈……。」
未進寨子,牛老大眾人已迎了上來,奇道︰「我叫你們去只是探探底,怎麼這麼容易就得了手?」二牛便將緣由細細道出,眾嘍听得本寨竟有這麼大的名頭,都樂得合不攏嘴,趁著夜色正好分頭擺酒慶賀。只牛老大抽搭著旱煙一臉愁容,二牛不解,問道︰「今日兄弟們這麼高興,大當家卻苦著臉做什麼?」牛老大道︰「你知道個屁,槍打出頭鳥,刀砍地頭蛇,名頭越大官府就越容不得咱們,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來殺我們的頭,這里是待不得了。」二牛嚷道︰「我才不怕什麼鳥官府。」郭正道︰「你不怕官府,但華山派總是惹不起的。」
「這又干華山派什麼事?」牛老大混跡草莽多年,于華山派也有所耳聞,知道這是正道八大門派之一,勢力頗大。郭正道︰「那商隊里……。」剛說得幾個字,忽從旁涌上來一群嘍,捧著酒肉,簇擁著他們往篝火處行去,聲如沸鼎,頓時將他的聲音壓了下去,他好容易掙開來要尋大當家再說話,卻見大當家已混在人群之中,和幾個老嫗又唱又跳眉飛色舞,他無可奈何,心想華遠亭仍在蘇州,此事等明日再說也不遲,遂抱了壇酒喝了個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