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孤俠 第二卷 何以家為 第三十五回 閨情(中)

作者 ︰ 李高平

從客廳出來,不經意抬頭,驀然一輪滿月正懸于天,他暗暗吃驚,心想才灌了幾杯黃湯就快到子時了,看那些大人們意猶未盡,真不知幾時才能散席。

來到後院,晚風清涼,他的那點醉意早就醒了,一路走,見著守衛便叮囑一番,無非「忠于職守」「留意四周」之言,順著院牆查看了一圈,並無半分外人痕跡,他放了心,打個哈欠,頗感疲倦,提步往房間走去,正適意時,忽「撲啦啦」聲響,牆外濃濃夜色中一物疾飛而出,他嚇了一跳,精神陡振,大喝一聲︰「誰?」

「郭兄弟莫急,只是一只鴿子而已。」蘄文允眾人听得聲音,趕過來看了看,笑道。

原來是虛驚一場,郭正長出一口氣,順著眾人所指,果見一只鴿子飛落在鐵樓窗前,也笑了笑。眾人散去,他剛才被嚇睡意頓消,長夜無聊,索性躺在地上,頭枕著手看著深邃的夜空。

突然閣樓的窗開了,燭光如水鋪瀉出來,正好照在他的身上,他微抬著頭去看,恰蘇汶站在窗前也看見了他,怔了一怔,便將那只鴿子抱了進去。郭正一骨碌爬起身來,十分好奇︰「蘇姑娘怎地這麼晚還沒睡?」透過窗欞看去,只見蘇汶將鴿子放在書案上,從它腳上取下一物,打開來卻是一封短箋,他大驚,原來這是只信鴿,不知是何人所放,無緣無故的飛到這里來了,不對不對,蘇姑娘怎麼知道鴿子腳上有信?難道……難道這鴿子就是傳信給她的?想到這里,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蘇汶性情孤傲冷僻,除鹽幫外,在城里並無親戚朋友,究竟是何人要給她傳信?信上又寫了些什麼?

她笑了,看著那信她竟然淡淡的笑了,就像一顆苞蕊終于散發出自己的芳香,郭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很清楚那是最純最真的笑,最開心的笑,那封信究竟有什麼魔力?

「郭老弟,你還沒睡麼?你如此盡職盡責,很好很好,我老蘇沒看走眼,有你在這里我就放心了。」不知何時蘇老大在幾個幫眾的陪同下走了過來。郭正一驚,見蘇汶猶自沉浸在歡喜之中,毫無察覺,忙咳了幾聲,大聲道︰「幫主,這麼晚了你到這里來做什麼?」蘇汶這才回過神來,忙藏起短箋,將窗戶關上。

蘇老大笑道︰「自然是來看看我的寶貝汶兒。」一抬頭見燭光已滅,又嘆道︰「這丫頭一看到我過來就假裝睡著,罷了,既然她不想見我,我也只好不見了。」言罷搖著頭又往回走。

遠處傳來三更梆子聲,夜真的深了,郭正瞧瞧寂靜無聲的鐵窗,瞧瞧蘇老大黯然失落的背影,忽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過了十余日,那陳大人果然沒有食言,一紙書信進京,再加上蘇老大打點的銀兩,刑部很快便撤去海捕文書,恢復了郭正的清白之身,眾人听得這個消息,都趕來向他道賀,戒難道︰「善哉善哉,郭兄弟終于不用再躲在總舵了,上次郭兄弟入幫時,正因這惱人的事,我們也沒為你接風洗塵,今日正好,就由蘄兄弟做東,大伙兒去麗春院好好慶祝一番。」蘄文允問道︰「大家都是一樣的兄弟,怎麼每次都欺負到我頭上,要我出錢?」戒難道︰「阿彌陀佛,咱們之中你是最憤世嫉俗的一個,也定會是死得最快的一個,既然都要死了,錢留著做什麼?還不如拿出來讓兄弟們快活。」眾人皆笑言稱是,郭正道︰「麗春院不是個妓院麼?大師修行高深,怎麼也想去這種地方?」戒難道︰「郭兄弟這就不懂了,世間萬象皆有真意,和尚念經是修行,和尚去妓院也是修行,豈不聞‘美人眼前過,佛祖心中坐’麼?」蘄文允笑罵道︰「你這和尚越來越不老實,正似那廬山妖僧一般,嘴尖皮厚,我看你是‘美人心中坐,佛祖眼前過’。」眾人大笑。

從後院出來,迎面卻又與蘇汶遇上,眾人上前見禮,蘇汶道︰「你們先去吧,我與郭頭領還有話說。」眾人得了吩咐,便先行去前廳等著了。

此刻與蘇汶獨處,郭正倒有些忐忑,道︰「蘇姑娘要在下辦什麼事?」

蘇汶瞧著他,欲言又止,眉間微蹙,踟躕許久方道︰「那件事你一定不能……不能說出去。」郭正疑惑不解,問道︰「什麼事?」蘇汶道︰「你心里明白。」郭正更糊涂了,想了想,道︰「蘇姑娘說的莫不是那只信鴿?」蘇汶臉上忽一陣發紅,冷冷道︰「正是這件事,你若是說了出去,我便……便自刎而死。」

听到這個「死」字,郭正大驚失色,他知道這女子性情怪僻,怕她羞怒之下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忙道︰「蘇姑娘請放心,在下絕不會說出去半個字的,只是蘇姑娘,請恕在下直言,你涉世未深,不知人間險惡,很容易就會被別人的花言巧語所蒙騙,所以請你將那人的名字說出來,讓在下去查一查此人。」

「他不會的,他不會騙我的,我不能告訴你。」蘇汶如水的眼眸透出山一般的堅毅。

郭正道︰「在下也願相信他是個好人,但既然幫主讓我保護你的安全,無論什麼事我都不能掉以輕心,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查出這個人是誰。」蘇汶知說不動他,道︰「你若查得到便查吧。」言罷邁步離去。

趕到前廳,眾人見他過來都圍上前問蘇汶與他說了什麼,郭正笑道︰「不過是吩咐咱們少吃幾杯,免得值夜沒有精神。」眾人听他這麼說,也就不在意了。

揚州在長江運河交匯之處,四方豪客雲聚,是以秦樓楚館之盛不遜于蘇杭,在數不清的妓院中,麗春院只不過是極尋常的一家,歌不好听,舞不好看,連姑娘也沒幾個漂亮的,這里只有一個長處,那就是酒,從江南到塞北,從波斯到扶桑,每一地的好酒都應有盡有,所以諸守衛才會時常的光顧這里。

一見鹽幫的人進來了,老鴇忙不迭的迎上前,笑道︰「諸位爺來得正好,媽媽我剛弄回來一車老燒刀子,今日保管讓諸位爺盡興。」單五全指著郭正道︰「韋媽媽,這位是我們鹽幫新任的頭領,你可要好好招待,若是招呼不周,我們兄弟可要跟你過不去了。」老鴇拉著郭正的手,用香帕撢著他身上的塵土,道︰「媽媽明白,小寶,快去叫姑娘們出來見客。」

眾人撿了幾張干淨的桌子坐定,郭正略一眼掃過,只見大堂里客人不多,大都懷抱著姑娘飲酒取樂,唯有西邊角落里一個漢子用斗笠遮著面容,低頭牛飲,他一皺眉頭,心想這個人有些古怪,可要留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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