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孤俠 第二卷 何以家為 第三十六回 難言(下)

作者 ︰ 李高平

「汶兒。」剛說到「幫主」二字,樓下便傳來蘇老大牛吼般的叫聲,二人都吃了一驚,听得樓梯被踩得「通通」作響,郭正忙把那本《西廂記》藏了起來,蘇汶滿是感激的看著他。

一推門,看見郭正也在這里,蘇老大有些驚愕,問道︰「郭老弟你來這里做什麼?」郭正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吱唔」著說不出話來,蘇汶見狀忙道︰「是女兒無聊得緊,找郭頭領來下棋的。」蘇老大「呵呵」一笑,拍著郭正的肩膀,道︰「想不到郭老弟也懂這個,好啊好。」又朝蘇汶道︰「好汶兒,你可憐爹爹,不能再使小性子了,你知不知道這個劉大人可是得罪不起的?」

蘇汶冷冷道︰「陳大人得罪不起,聞大人得罪不起,這個劉大人又得罪不起,爹,女兒真不知你怕這些人作什麼?爹爹,不管你怎麼想,反正女兒是再不想見這些人了。」蘇老大道︰「沒有這些大人們出力,本幫怎麼能有今日這麼興旺?爹爹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做的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麼?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爹實在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還不開心?」郭正听這父女拌嘴,插不上話,只能尷尬的在一旁站著。

「為什麼?女兒根本不稀罕什麼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女兒不想去見那些官吏,不想強顏歡笑被逼著去彈琴唱曲,不想活得和青樓女子一般。」說到最後蘇汶顯得有些激動。

「住口。」听到「青樓女子」四字蘇老大突然一反常態,氣得嘴唇顫抖,哽噎著道,「你說爹把你……把你當……。」蘇汶含淚看著他,問道︰「有什麼不同麼?我每日里做的除了接客還有什麼?」

「你……你……。」蘇老大一張臉煞白,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跺腳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郭正瞧瞧蘇汶,忙追了出去。

追出閣樓,他喚道︰「幫主,幫主,小姐說的都是氣話,你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蘇老大猛地停住腳步,抬頭望著蒼穹,老淚縱橫,沉默了好一陣,嘆道︰「真想不到汶兒竟會這樣想,若是汶兒她娘還在,我們父女就不會鬧得這麼不開心了。」頓了頓,又道︰「郭老弟,七日後是汶兒她娘的祭日,我要帶汶兒去大明寺做法事,你好生準備著,定要確保汶兒的安全。」言罷長吁短嘆的走了去。

第二日蘇老大便沒讓蘇汶去見劉大人,郭正想自己一個外人,于他們父女間的事也說不上話,只好帶了蘇汶給的幾件衣裳首飾到麗春院見黛黛。

與黛黛說了一陣子話,他便又去尋易中孚,哪知道人卻不在,問了小寶才知他一大早便被人叫了出去。

「難道況護法和房護法他們趕回來了麼?」郭正暗想,提著向老鴇買的女兒紅出了麗春院。

初春時節,陽光明媚,郭正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心情頗有些暢快,遠遠的彩旗招展,胭脂飄香,姑娘們倚著欄桿招攬過往行客,又是妓院無疑,郭正大喜,想去看看還有沒有認識的妹妹,疾步而行,不意巷子里忽沖出個莽漢,與他撞了個正著,只听「啦」一聲女兒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大怒,一掌便取那人胸口,誰知那人早一招握住了他的手腕,沉聲道︰「隨我來。」郭正大奇,低頭一瞧,驚道︰「易壇主。」

二人出了城向西而行,越走越深,郭正雖十分好奇,但見易中孚臉色陰沉,也就不便相問,只默默的跟在後面。

穿過一片松林,就見不遠處還有人站在那里,他認出正是魔教的兩大護法況有琴和房公隱,忙趕上前見禮,道︰「在下郭正見過兩位前輩。」房公隱點點頭,指著地上道︰「你看。」

「這是誰?」地上躺著一具尸體,血跡已干,顯然已經死了有些時辰。

況有琴面容矍鑠,雙目冷峻,道︰「他就是邪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杏林醉劍’林蟬。」林蟬?那日正道與魔教大戰不滅山他也出現過,但由于隔得遠郭正並沒有看清他的面目。

「前輩,是誰殺的他?」郭正問道,突然腦中閃過幾個字,驚道,「難道是幽冥社?幽冥社為什麼要殺他?」房公隱道︰「只因他跟著公子爺一道阻止了本教和正道廝殺,破壞了幽冥社的計劃,所以幽冥社必定要除之而後快,不只是他,只怕公子爺和妙真他們也會有危險。」言罷直直看著郭正,郭正見他眼色極為古怪,干笑道︰「這不干我的事,你們為什麼要帶我來這里又告訴我這些?」

況有琴仔細看著周旁的打斗痕跡,道︰「林蟬劍法絕高,能殺死他的絕對是個極厲害的人物,此人到了揚州,只怕小兄弟你也難逃毒手。」郭正一震,心想莫不是那「鬼王」來了?想起那夜他對付長舌鬼的手段,不禁膽寒,但又想到即便如此,只要易中孚告知自己一聲便可,根本不必來這里。況有琴見他神色狐疑,又道︰「昔年本教與正道積怨極深,相互仇殺數百載,已不知死去了多少人,本教前任張教主有鑒于此,遂帶領殘眾隱退不滅山,並立下教訓本教永世不得再涉足江湖,以後五十年,本教恪守此訓,雖有一些兄弟在江湖上走動,卻從不插手武林恩仇,本教以為這樣就能從武林糾葛中抽身而去,但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一廂情願。」郭正听到這里,心想自己的擔憂終于變成了現實,魔教要重出江湖了,可憐的人們,準備迎接一場腥風血雨吧。況有琴越說越神采激揚,道︰「本教可以退讓,但決不會做縮頭烏龜,這幽冥社害死本教無數兄弟,處心積慮的要對付本教,本教自然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將其徹底鏟除。」

房公隱易中孚默然不語,況有琴接著道︰「可惜當年本教已將各地分壇撤去,如今勢力大衰,斷不足與幽冥社正道分庭抗禮,要重振本教聲威,唯今之計只有廣納教眾,重立各地分壇,小兄弟……。」

「我?」郭正大為愕然。況有琴道︰「不錯,本護法想引薦你入教,可以許諾你天乾壇壇主之位。」天乾壇乃是被魔教裁撤的八卦分壇中最高的一壇,在教中身份不低,郭正甫入教就能擔任此職,在魔教之中也算得是極少見的,當然他不知此間關節,踟躕著沒有作聲,這魔教雖有恩于己,但畢竟是江湖公敵,一旦入教便是選擇要與正道為敵,他不得不考量其中的厲害。

易中孚听到況有琴要吸納郭正入教,重立各地分壇,大吃一驚,道︰「左護法,此事萬萬不可,此次不滅山之戰,正道雖殺我兄弟極多,但也是被幽冥社挑撥所致,本教要對付的是幽冥社而非正道,不必重立分壇,待鏟除了幽冥社,本教從此隱居總壇,放下斷龍石就可以與世隔絕安居樂業了。」

「易壇主,若是兄弟們泉下有知,听了你的話只怕也會心寒。」況有琴沉著臉道,「千百年來,正道視本教如骨鯁在喉,水火不能相容,本教已退讓了五十年,斷然不能再退縮了。」

易中孚見他決意已定,知勸不動,無奈嘆道︰「教主絕不會同意這樣做的。」

況有琴道︰「教主年事已高,自然沒有了進取之心,教中兄弟的榮辱只能依仗我們三人。」易中孚看向房公隱,望他能出言勸阻,但房公隱只沉聲不語,顯然也是偏向況有琴的,既然兩大護法都決定了,他一介壇主自然無能為力。況有琴又問郭正道︰「郭正,你可想好了麼?須知鹽幫並不能保全你。」郭正依然遲疑難決,蘇老大于他有恩,眾守衛兄弟于他有義,要他現在背恩棄義而去,實在是太過為難,遂道︰「承蒙前輩看得起,在下不勝榮幸,但此事如此重大,請容在下好好考慮。」況有琴道︰「也罷,本護法等著你的消息,你回鹽幫可要分外留心了。」

待掩埋了林蟬的尸首,郭正辭別了三人,思緒如麻的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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