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靜寂一片，惟听得雨打在船篷上「蓽撥」作響，二人下了船，馬福生道︰「回來的急，也沒備下馬車，只好委屈舵主走一段路了。」郭正指著東面華燈璀璨處問道︰「那是什麼地方？」馬福生道︰「那里就是秦淮河內河。」十里秦淮，青樓林立，濃酒笙歌，醉生夢死，難怪如此熱鬧。
小巷幽深，打著傘走在青石板上，二人各含心事，也沒什麼話說，一路只默默的行著。郭正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體味到雨的憂傷靜謐，忽然明白安安為什麼那麼喜歡听雨了。
搖曳的燭光下，一個人在芭蕉旁听雨。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沒這個機會了，他鼻子一酸，再瞧瞧馬福生，眼眶已然濕潤，想是懷念起家中的夫人了吧。
一個時辰後，終于走到了玄武湖畔，馬福生指著垂柳深處，道︰「咱們分舵就在那里。」郭正點點頭快步走到樓前，依約看見院內有些火光，伸手推門，還沒使上力，兩扇大門卻突然轟然倒地，如霹靂般，將院內院外的人都嚇了一跳，院內之人紛紛拔刀揮劍，叫道︰「什麼人？」
馬福生看看門板，苦笑道︰「被江河幫打壞了。」又朝院內大喊︰「諸位兄弟莫驚，是我老馬回來了。」
他引著郭正穿過院子來到客廳里，朝眾人道︰「諸位兄弟，這位是本舵新任的郭舵主，舵主，這些都是本舵的兄弟。」郭正面色沉靜，環顧四周，只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斑斑血跡，可想而知與江河幫的廝殺是多麼的凶惡慘烈，再看看這些分舵兄弟，一個個蓬頭垢面，神情萎靡，如同驚弓之鳥，他現在相信馬福生的話了，自己這一趟確是凶多吉少。
「馬副舵主，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幫主要另派一個舵主過來？」眾人雖猜得到緣由，但還是禁不住要問。
馬福生有口難言，低著頭嘆氣，眾人見他這番模樣，知自己猜得不錯，道︰「這麼說幫主真的不管我們了？幫主，這麼多年來我們兄弟為你出生入死，想不到你卻對我們如此狠心。」說到最後不少人已痛哭失聲。郭正愧疚得很，心想都是因為自己這些兄弟才會落到這步境地，道︰「是我對不住……。」馬福生忙打斷他，道︰「生死各安天命，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咱們只能跟隨郭舵主一起好好經營本舵，或許過幾天幫主就會改變主意，讓咱們兄弟回到總舵與家人團聚。」眾人听了這話，才稍稍安靜下來。郭正知馬福生在幫自己穩定人心，很是感激，問道︰「江河幫總舵在什麼地方？」
馬福生道︰「在莫愁湖畔，離此地不遠，一直往西南行便是，舵主卻問這個做什麼？」郭正道︰「我想去會一會那何大掌門。」
眾人大驚，一人道︰「都四更天了，還下著大雨，舵主還是另尋時候去吧。」郭正微微笑道︰「這個時候江河幫守衛一定十分松懈，我容易得手些，若是等到明日，江河幫知道我做了舵主，有所防備，我再要去可就難了。」馬福生點點頭，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隨舵主一起去。」眾人見說得在理，紛紛道︰「我們都去，一定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郭正沒想到自己一時沖動的想法竟能促成一次偷襲，大喜過望，道︰「好，拿酒來，咱們先喝碗酒暖暖身子再走。」
喝過酒，眾人踩滅了篝火，披起斗笠簑衣冒雨沖入了黑暗之中。
這麼深的夜，這麼大的雨，江河幫如何想得到剛被重創的對手會在此時發起攻擊？馬福生越想越覺得這位新來的舵主見識高明，不禁十分欽佩。
郭正心緒雜亂，以前他都是被人追殺，如今卻要帶著人去殺別人，或許殺人或被殺才是江湖的真諦。
他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沒有負罪感，只能找借口安慰自己︰「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你能怎麼樣？」
果然如他所料，江河幫總舵內一片漆黑寂靜，連平常巡邏的守衛都躲起來睡了，他一揮手，眾人各持兵刃翻牆而進，來到院子里，郭正朝馬福生道︰「你帶著兄弟們去對付那些守衛，我去找陶北牧和何太吉。」馬福生低聲道︰「舵主小心了，兄弟們跟我走。」
郭正獨自往西而去，入回廊穿過客廳便到了一處院子，走入屋檐下，正要推開第一間房門突然對面房內的燭火亮了，他吃了一驚，忙縮在陰暗中，悄悄來到這間房外。
「賤人，嘿嘿嘿，賤人，教你知道老子的厲害。」房中傳來一粗啞的聲音，郭正愕然，心想此人在做什麼？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正想時那人忽又驚恐道︰「不要……不要找我，夫人，夫人，你饒過我，哈哈哈……夫人。」語無倫次，簡直瘋了一般。郭正搖搖頭，暗道原來這里住著一個瘋子，轉身便走。
「幫主，幫主你醒醒。」房內忽又傳來一輕輕的女子聲音。郭正大驚，忙又轉身走到窗下，心道︰「听這一聲‘幫主’，莫不成陶北牧這廝在里面？這女人又是誰？聲音卻如此耳熟。」點破窗紙，偷眼看去，果然看見陶北牧睡在床上，那女子則坐在床沿搖著陶北牧的身子，似是要喚醒他，但不敢太用力，似是又怕喚醒他。因女子背對著窗，除了那消瘦的身形，郭正並看不清她的面容。
听說陶北牧新娶了個夫人叫溫玉如，莫非就是這女人？
在揚州時他已買了些菱形鏢護身，此時模出四枚來，心想陶北牧的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起殺了算了，正要動手，那女人忽轉過身來，郭正見了她的面容差些沒驚叫失聲，此人和師師好生相像，她是師師妹妹，不，絕不可能，師師不是被中原的富商買了走麼？怎麼可能和陶北牧在一起？他不敢相信，但還是按下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