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發白,郭正快步向流水園走去,街上雖有零星路人,但多是趕早的攤販,那些江湖豪杰還在溫柔鄉里,春夢未醒哩。
流水園獨居一隅,和坊間有一河之隔,周旁盡是青竹,並無其余人家。時值初夏,竹葉青翠茂密,重重疊疊,在晨風中好似綠浪一般翻滾,令人看了說不出的清爽愜意。郭正走過碎石子小徑來到園外,只見朱門長閉,側耳去听,里面果然聲息全無十分幽靜,他放了心,縱身跳入園內。
園子里花草樹木都甚是整齊,只地上有些許殘紅碎瓣,看來白氏一家也只是近幾天才離開的。
他又困又餓,先去廚房胡亂煮了些東西果月復,而後又到廂房歇息了一陣。
及至醒時已是午後,他想起秘籍之事,便開始在流水園里四處搜尋,盼著能找到什麼密室暗格之類,雖然白已曾救過他的命,他自覺不該在流水園做這樣的事,但為了報仇,他是什麼也顧不得了,恩情,以後終歸會還他的。
但令人失望的是,他從東找到西,從西找到東,一無所獲。難道那白前輩只留下了三本秘籍?華遠亭偷了兩本,自己拿了一本,現在他真想知道華遠亭拿到手的究竟是什麼武功。
忽園外一陣黃鶯般的笑聲傳來,只听一女子道︰「郎哥,你快來追我。」一男子笑道︰「龍兒,我看你能跑哪里去?」女子一面跑一面笑,突然「哎呀」一聲,許是絆了一跤跌在地上,郭正听得聲音極是耳熟,心揪了起來,這時就听那男子趕過來,語氣無比關切,道︰「龍兒,你摔在哪里了?疼不疼?你都是要做娘子的人了,怎麼還像個瘋丫頭。」女子「呸」一聲笑著︰「誰要做你的娘子了?」言罷又一徑跑開了,男子忙叫著︰「龍兒,龍兒,你慢著些,別又摔著了。」追了上去。
听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郭正忙閃在假山之後,這時院門「吱扭」一聲被推開了,風吹起一陣花瓣迎空飄舞,香氣散溢中,一只輕盈的蝴蝶飛了進來,在郭正眼中她就是蝴蝶,最美的蝴蝶。
郭正的心似被劍刺穿了一般,以前不見著龍青瑤還好,今日一見,壓抑著的思念一起涌上心頭,說不出的痛苦難受,心底只回響著一個聲音︰她就快要嫁做人婦了。
「龍兒,哎,我真是拿你沒辦法。」華瀟郎走進來,笑道。
龍青瑤撲在他的懷里,道︰「我這麼貪玩,你還敢娶我?」華瀟郎用食指勾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我這輩子是非你不娶了,你喜歡玩我便陪你玩,不,不只是這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我不信你的鬼話。」龍青瑤微低著頭,顯得有些羞澀。
華瀟郎抱得更緊了,痴痴的看著她,道︰「龍兒,你真好看,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保護我們兒女。」
龍青瑤亦痴痴看著他,華瀟郎把頭低下去,誰知龍青瑤卻一把掙了開,道︰「誰說要生孩子了。」華瀟郎「哈哈」笑道︰「你不是說最喜歡小孩的麼?我也喜歡孩子,咱們自然要生上十個八個的。」龍青瑤跑到池邊,在垂柳旁坐了下去,看著游來游去的魚兒不說話。
郭正偷眼相覷,他也很喜歡孩子。
華瀟郎輕快的走上前,站在龍青瑤身後看著她倒映在水中的影子,道︰「龍兒,我明天就要和姐夫去嵩山了,我听說那郭正又潛回了蘇州,此人作惡無數,你可要當心些。」
「郭正是誰?我怎麼沒听過這個人?」若是對一個人毫不在意,就算見得再多,也不會記住他,記住他的名字。
郭正已經麻木了。
華瀟郎點點頭,道︰「你不記得也好,總之此人是個大惡人,我讓陳師弟他們留下來保護你,以後你出門記著要叫上我姐姐和媚娘,三人在一起也好照應一些。」龍青瑤笑道︰「我知道了,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你別這麼擔心我,那郭正怕什麼?我還想跟你一起去嵩山見見魔教是什麼模樣呢。」
華瀟郎搖搖頭,笑道︰「龍兒啊龍兒,你真是個瘋子。」
「哼!」郭正妒火大盛,從懷中拿出一方黑巾蒙在臉上,想著︰「世上就數這姓華的最可惡,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正欲竄出,忽又一陣爽朗笑聲從園外傳來,他回頭間就見薛丹楓攜著一位年約三十的婦人,並楊媚娘一道走了進來。忙又躲在山後。
薛丹楓朝那婦人道︰「你瞧,我就說他們小兩口躲在這里說悄悄話,現在你可信了?」那婦人體態雍容,相貌姣好,柳眉微壓,似有隱隱愁容,但看著華瀟郎和龍青瑤卻又淡淡一笑,朝薛丹楓道︰「算你說得對,這兩個孩子說悄悄話,咱們可來的不是時候。」郭正听她的語氣,心想這必是華遠亭的女兒華瓊瑩無疑,既然是華家的人他自然沒什麼好感,微一打量,忽瞧見她衣裳下擺處用金線繡了「天絲鋪」三個字,心下大震,眼間瞬時濕潤了,這是娘親手縫制的衣服。再看華瓊瑩,平白多了幾分親切感。
楊媚娘道︰「以前龍妹妹有什麼話都會跟我說的,現在有了瀟郎哥哥,就不要我這個姐妹了。」
眾人都笑,華瀟郎道︰「連你也來打趣我們,你和張公子的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要不要我跟姐姐姐夫說一說?」楊媚娘忙道︰「哥哥你又胡說了,我只是感激他罷了,要不是他,我爹就出不了蘇州城了,你們可別想歪了。」
張公子?郭正想不明白是誰。
「對了對了,我爹現在怎麼樣了?」楊媚娘又問道。
華瀟郎道︰「還沒有消息,不過你放心,有池師弟護著他,伯父一定能平安到華山的。」楊媚娘嘆了一聲,道︰「我也知爹爹他做了許多壞事,但他一把年紀要是被官府捉了去,只怕是受不住的。」華瀟郎點點頭,道︰「你不怪郭大人便好,郭大人是孔孟兩位聖人的門生,實是我遇見過的最好的官了。」
眾人深以為然,郭正也有些欣慰。
華瓊瑩在園子里漫步徐觀,見花圃群芳爭艷,水池青蓮可人,甚是歡喜,道︰「白已弟弟可真是有雅趣,他向來很少出門的,怎麼這次我難得趕過來,他卻又不在了?娶了媳婦,也該讓我見見。」
楊媚娘道︰「姐姐可別怪那榆木疙瘩,他是隨著秦妹妹回娘家省親去了。」這秦妹妹自然是白已新娶的夫人了。
華瀟郎想起白已平日的木訥,搖著頭,惋惜的道︰「當年白師祖仗劍天下,無人可當,何等的神武?想不到如今白兄弟卻是這個樣子。」
華瓊瑩道︰「你這孩子懂什麼?平平淡淡才是福,日後你成了婚,若還在江湖上打打殺殺,就不怕龍姑娘牽掛麼?你的脾氣也該收斂些,好好和龍姑娘過日子才是真的。」郭正听她說得這麼感慨,猛地想起公孫儀來,興許她這一席話也是對公孫儀的惋惜吧。薛丹楓臉現苦笑,道︰「夫人,你別還當瀟郎是孩子了,這些道理他成婚之後自然都會懂的。」華瀟郎笑道︰「還是姐夫知我多些。」
薛丹楓看看天色,道︰「好了,瀟郎,咱們該回去收拾一下了,明日早些上路,此次魔教大舉進攻少室山,可千萬耽擱不得。」華瀟郎點點頭,一臉傲氣,道︰「這次定要讓魔教有來無回,鏟除魔教,維護江湖正道。」華瓊瑩見他這個模樣,忍不住笑道︰「還是個孩子。」
五人說說笑笑,又一同離了流水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