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唯恐他就此逃走,大呼小叫著沖出房來追趕,郭正模出一把菱形鏢甩去,只听「嗷嗷」亂叫,數人已然倒地不起。
田幫主見自己人吃了虧,破口大罵,倒提藥鋤一招「王不留行」自下往上攻來,平常耍刀使劍的郭正見過不少,但用一柄小鋤頭作兵器的倒也稀奇,既然兵器與眾不同,武功招數自然也另闢蹊徑,郭正不敢大意,左掌迎擊,腳下也滑了出去,如今他右掌運使不便,「摧心掌」的威力已大不如前。
那藥鋤本是田幫主采藥用的,因常年隨身攜帶,用的順手便權作了兵器,施展開來講究的是劈、砍、鉤、撅,武功路數與單鉤有異曲同工之妙,便于近身搏斗。
郭正見鮑大常不在此處,再斗下去也只是空耗時辰,虛與招架,遠遠兜著圈子,尋機月兌身。
神農幫弟子慣于闖蕩江湖,雖知郭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毫無畏懼,圍攻上前,而鐵鷹門弟子生長在溫柔鄉里,尋花問柳人人爭先,拼命灑血個個向後,況且王名揚王英一死,他們在鮑大常的婬威下充當鷹犬,也沒學到什麼本領,于是紛紛拋了短的兵刃,拿起早備好的套馬桿,站得遠甩著繩索去套郭正的腦袋和四肢,一面套一面還叫嚷不休︰「這邊這邊,那邊那邊,直娘的,他要是站著不動就好了。」
郭正看著這些竹竿繩索在眼前晃來晃去,礙手礙腳,好不耐煩,罵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狗賊,忘了以前師父和大師兄是怎麼待你們的麼?如今卻要幫著鮑大常來對付我。」
一弟子道︰「你都說是以前了,我們每年清明重陽給他們燒紙錢也算是報了恩,這世上心好是沒有用的,比的是心狠,你不還是殺了鹽幫那麼多人?」言語時忽一個「猴子撈月」將繩索套進了郭正的右臂,猛地拽緊,歡叫著︰「我可抓住了這小子。」鐵鷹門眾弟子大喜,都撇了自己的套桿,跑過來與他一起拉拽著郭正。
郭正右臂被制,身法自然施展不開,田幫主見狀大喜,又是一鋤頭往他肩頭劈落,郭正越想越氣,本以為今晚可以手刃仇人,誰知道竟陷入了這般尷尬境地,一發狠,什麼痛也顧不得了,大喝一聲,右臂青筋暴起,只听「啪」的一聲套桿斷為兩截,鐵鷹門弟子拽了個空,摔作一團。田幫主見郭正空出手來,驚愕之下順手變招,但郭正的身法是如此之快,右掌拍出,便將他打倒在地。
「痛快,哈哈……。」右掌的痛鑽心碎骨,但此刻郭正卻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有時候痛也像酒一樣,可以上癮。
田幫主滾了幾滾,狼狽的縱起身來,道︰「你這狗賊倒也不是孬種,咱們再來斗三百個回合。」呼喝著群弟子上前。
痛到了麻木也就不是痛了,郭正掌勢雷霆萬鈞,打翻數人,冷笑︰「你也太高看自己了。」鐵鷹門弟子見他越打越狂,恐他殺紅了眼連累自己,忙奪路亂竄,叫著︰「田幫主,你且再支撐片刻,我們去找幫手。」剛奔到月洞門下,就听一個拖長的聲音叫著︰「不……用……了。」田幫主被打歪了半邊臉,重重的跌在他們腳下。
眾人想也不想,忙雙膝跪地哭喪著臉叫道︰「郭大俠,郭英雄,饒命。」
郭正用滴血的手抄起一把短刀,臉上的肌肉因痛而抽搐著,道︰「告訴我鮑大常在哪里。」田幫主嚷著︰「狗賊,要殺便殺,我等可不像你無情無……,啊……。」郭正一刀子戳進他的大腿,再喝一聲︰「說是不說?」眾弟子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道︰「爺爺手下留情,鮑大常一直都躲在心月齋里面。」
心月齋?妓院?這真是出乎郭正的意料,他指著眾人道︰「你們口口聲聲叫我狗賊,如今卻是誰像狗一樣跪在地上?哼!」說完提刀縱身而去。
夜,無邊無際的黑暗,很快它便會迎來最鮮紅的黎明,用血涂抹出的鮮紅。
郭正的血液沸騰了起來,似乎從黑暗中獲取了無窮的力量,雖然眼前的景物都很模糊,但他卻睜大了瞳孔,布滿血絲的瞳孔,右手握得更緊,他要用短刀割破鮑大常的喉嚨。
興奮,莫名的興奮,為殺人而感到興奮,他明白自己已墮落成了魔鬼,但他不會恐懼,更不會為自己惋惜,這是一條無法選擇的路,既然無法選擇,就只能坦然接受,只是他還有些迷茫,變成魔鬼究竟是反抗還是屈服命運?
天知道。
零星掛在屋檐的燈籠如鬼火般搖曳,不時飄出幾個醉鬼,嬉笑婬罵,看見了他,忽又用尖利的喉嚨喊出一個字,只能是一個字,便消失在黑暗中。
一路都在滴血。
寒風吹過,心月齋前燈火如裙擺般蕩開,美麗絢爛,郭正看著樓內一片清冷,腦袋中浮現的卻是當初自己和妹妹們左擁右抱的畫面。
這里是天堂。
他的手抵在兩扇門之間,微一運力,立時將木栓擊斷,推開門,偌大的廳堂里只點著一盞油燈,昏暗中一個人伸開四肢,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身上還有濃濃的酒味,是趙玉璋,雖然他也長了一臉的胡子,但郭正還是很容易就辨認出。
「臭蟑螂。」郭正推著他,道,「快醒醒。」
趙玉璋的臉上現出一絲微笑,許是很久沒听到別人叫他這個綽號了,伸手去撓癢處,忽被一人緊緊握住,微微睜開眼,自語道︰「人在夢里怎麼也會長大?」
「這不是夢。」郭正在他「百會穴」上輕輕一按。趙玉璋猛地睜大眼,看著他怔了怔,張嘴在臂上咬了一口,很痛,他滾來,驚道︰「這真的不是夢,郭……郭正,我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說著竟滾下淚來。
郭正道︰「這才是真的做夢。」二人相視一笑。
但趙玉璋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看見了那把滴血的短刀,退了兩步,愕然道︰「你……你不會在這里殺人的?」
「告訴我鮑大常在哪個房間?」郭正沒有多余的時間了。
趙玉璋撿起地上的酒壺,喝著殘酒,道︰「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麼?這世上死去的人已經夠多了,為什麼不能好好活著?不能好好的過日子?你們不累麼?」
郭正冷笑︰「我告訴你為什麼,因為很多不該死的人死了,而很多該死的人卻沒死,我娘安妹妹她們都不該死,而像鮑大常這種人就該死,你應該知道你根本攔不住我。」趙玉璋無可奈何,這是小人物的悲哀,道︰「鮑大常怕你來找他報仇,所以就躲在這里,因為他知道這里有你最在乎的人,有你最顧忌的東西。」
郭正的目光陡然冷若冰霜,道︰「如果你告訴我鮑大常在茵妹妹的房里,我不但會殺他,還要殺了你和你娘。」
「不……。」趙玉璋忙道,「就算我們肯,鮑大常也沒那麼大的膽子,他現在正討好你弟弟,不敢肆意妄為。」郭正又變得柔和起來,問道︰「那他在哪里?」趙玉璋一指,道︰「他在鶯鶯的房里。」郭正邁步就走,趙玉璋忽抓住他的衣袖,懇求道︰「答應我不要傷到鶯鶯。」郭正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道︰「你放心,她們都是我的親人,臭蟑螂,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趙玉璋點點頭,道︰「任何事我都答應。」
郭正道︰「我弟弟已經準備為茵妹妹贖身了,錢不是問題,你和趙媽媽不要為難他們。」趙玉璋沉默了半晌,道︰「郭大人是個好官,他哪里拿得出一萬多兩銀子?你的錢我更不能要,我欠你的太多了,蘇姑娘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不要你們一分錢,我會說服娘讓她從良的,像他們這樣的愛情已經很少了。」說完又嘆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