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又冷又餓,聲音便有些虛弱滄桑,杜見山一時沒辨出他來,看了看上官灕,二人的心都懸著,生怕是來尋事的江湖人物,杜見山使個眼色,上官灕便徑走到角落里去,以防打起來誤傷到自己,杜見山這才左手撥開窗栓,使力一推,寒風趁隙撲進吹熄了那一盞油燈,房中被黑暗籠罩,這時郭正身子一縱也跳了進來,杜見山忙遞出一劍,郭正往後避開,伸指在劍上一彈,鐵劍鏗鳴不已,杜見山虎口大震,眼前的對手內力遠在自己之上,看來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我是郭正。」正在他擔憂時,對手卻又說話了。
「正兒。」上官灕又驚又喜,雖然前次因郝鼎臣之事,她與郭正有些不快,但隔了這麼多天,這些不快便也不復存在了。杜見山拿出火折子又點起火,借光看去,只見眼前站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驚疑道︰「你真的是郭正?」郭正撥開那一叢拉風的亂發,露出消瘦的臉來,上官灕見他淪落到如此地步,心中一酸,道︰「前些日子江湖上到處都在說是你殺了衡山的薛掌門夫婦,武當又下了江湖追殺令,我听說你被人圍困在大山里面,只當已遭了不測,現在見到你安然無恙,我也可以放心了。」杜見山沒有察覺到郭正冷峻的神色,道︰「幾十年來,但凡江湖追殺令追殺的人,都逃不過正道人物的手段,你能活下來真是萬幸。」上官灕走上前拉著郭正冰涼的手,問道︰「正兒,你又是怎麼會找到我們的?」
她的手還是那麼溫暖,但已不復先前的女敕滑,變得有些粗糙,這些日子她也一定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郭正很想像小時候那樣,躺在她的懷里安睡,任她捋著自己的頭發,拍著自己的肚皮,但一切都變了,他甩開了她的手,淡淡道︰「我的事不急,還是先說說你們的事吧。」杜見山上官灕這才發覺他有些異樣,對視一眼,杜見山道︰「那日在登封,江湖人物和官兵大打出手,城里一片混亂,我便帶著灕夫人逃了出來……。」郭正打斷他,道︰「不是這件事,我只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同住在一間房里。」上官灕最怕的就是他問起這件事,低著頭不語,郭正冷笑︰「鼎臣才死沒多久,你們一個是他的師父,一個是他最愛的人,卻做出這等事來,你們怎麼對得起鼎臣的在天之靈?」上官灕欲言又止,杜見山長嘆一聲,道︰「郭正,我想你不會明白的,你不妨往後一看。」
郭正「哼」了一聲,轉頭去瞧,卻又大驚不已,原來在靠牆的地上還鋪著一張草席,這……他們並未同床共枕。
「不錯。」杜見山道,「我與灕夫人是同宿一間房中,但這也是被逼無奈,我二人絕未做出任何違越禮教的事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錢囊,往下一倒,倒出幾錢銀子來︰「這些便是我二人僅剩的銀兩,從中原到塞北千里迢迢,以後我二人恐怕連一間房也住不起。」郭正見他們的處境也很窘迫,不由得很是酸楚,問道︰「你們為什麼要去塞北?」杜見山道︰「原本在嵩山,我已經洗清了自己的冤屈,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江湖上行走,誰知道薛丹楓一死,華遠亭又到處散播消息,說他的死和我也有關聯,又舊事重提,指證我就是毒害丁掌門的真凶,我便又回到了往日的境地,到處被人追殺,中原根本沒有我的立足之地,這麼多年打打殺殺風風雨雨,我也累了,我想過安穩的日子,听說塞北沒有江湖,草原遼闊,遍地牛羊,所以想去看看。」
又是華遠亭,薛丹楓死了之後,杜見山順理成章的就成了衡山掌門的不二人選,他一定是怕杜見山接掌衡山派後,自己難以操控,便散播流言誣陷于他,然後扶植一個听話的傀儡魯君義,哼,說不定衡山派大弟子也是為他所殺。可恨那魯君義,身為衡山弟子,卻為了名利地位,甘願做華遠亭的走狗。
「郭正,華遠亭說是你殺了薛丹楓,此事我自然不信,但當日你也在華山,薛丹楓究竟是被何人所殺?」杜見山問道。郭正臉色和緩了許多,道︰「還能是誰?殺害薛掌門一家三口的就是華遠亭。」此言一出,杜見山上官灕都大驚不已,上官灕道︰「怎麼會?虎毒不食子,他怎麼會殺自己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女?」郭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華遠亭就是個偽君子,禽獸尚且有舐犢之情,他能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便是禽獸都不如了。」說著,便將在華山的見聞一一道出,末了又道︰「當日只有我一人在場,華遠亭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自己的冤屈。」杜見山還是難以相信,在他的記憶里,華遠亭一直都是笑容可掬的敦厚長者,誰能想得到這樣的人,竟會藏納婬穢書籍殺害親人,維系世道倫常的禮教,似乎一時間都成了狗屁。
郭正繼續道︰「很多事眼見並不一定為實,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其中的殘酷,如果你們不是我的故知,只怕也會把我剛才的話當作胡說八道,畢竟誰會因為我而去懷疑華遠亭?」上官灕問道︰「正兒,既然他們都不相信你,都想殺你,那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郭正嘆道︰「幸好這世上的人並不全是偽君子,惡人雖多,好人也不少,我是被丐幫的酒袋老祖所救。」杜見山回想起那日在嵩山腳下,酒袋將麻袋交給郭正時說的那番話,又見此時他腰間已沒了那麻袋,便心下了然。郭正又將鳳翔府的遭遇道出,說到以一己之力接連擊敗華山三弟子、薛鎮和青松時,杜見山真是驚得目瞪口呆,幾個月前他的武功和自己不過伯仲,但現在自己在他手下已走不過三十招。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來到開封。」杜見山點點頭,「可是你又怎麼會知道我與灕夫人落宿在這間客棧的?」郭正自然不能說自己是因為餓得沒辦法,在泔水桶里找食物,後來生了盜竊之心,無意中撞見的,模模鼻子只道︰「這都是天意。」上官灕神色中含著歡喜,又拉起他的手,道︰「正兒,雖然那老祖有心幫你,但你也說過了,三個月內他不一定能洗清你的冤屈,那時你還是很危險,既然老天讓我們遇見你,不如你也隨我和杜先生一道去塞北,從此遠離江湖,過安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