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冰冷刺骨,但郭正有「逍遙遺紀」心法護體,丹田處暖流不斷噴出,流遍全身,倒也能支持得住,他施展陸伯翁傳授的閉氣法門,在河底亦如游龍一般。倒是那些小鬼可憐,在水中一個個凍得手腳僵硬,又難辨敵我,揮舞著倭刀只是一通亂舞,郭正潛得很深,對他們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看準破綻便是一掌打出,每擊必中,不多時小鬼的尸體便飄滿了水面。鬼王與宗主對視一眼,都吃驚不已,他們武功雖高,但一則水中變數太大,二則水性不熟,就算親自下去也未必能殺得了郭正。
郭正每每能化險為夷,靠的就是這臨機應變善用己長擊人之短的機智。
僥幸還活著的小鬼們已無心再戰,紛紛往岸邊游去,郭正豈容得他們走?一把抓住兩鬼的腳便往深水中拉去,兩鬼回刀便刺,郭正起掌拍出,二鬼立時斃命。最後還剩一鬼眼看就要到岸了,卻又被郭正扯了下來,郭正出掌擊打,豈料這鬼卻不作抵抗,丟下倭刀從懷里掏出一個黑物來,郭正愕然,右手制住此人「羶中」諸穴,左手接過黑物,原來是一面鐵牌,上面凹凸不平,微一模索,赫然刻了一個「漕」字,他是漕幫的人,郭正靠近此人面龐,依稀辨認,又大驚失色,這小鬼面的容倒和晁復有幾分相似,只是晁復怎麼會淪落到幽冥社做了小鬼?
但現在已沒有時間問個究竟了,他對晁復做個手勢,二人便游到了石橋之下,露出鼻孔和眼楮,隱藏在漆黑的橋洞之中,郭正唯恐晁復在冷水中難以支撐,便伸掌抵在他的丹田,以真氣助他護體。
水面又平靜了下來,小鬼們的尸體大多也被沖走了,鬼王居高臨下注視著,他本以為今夜可以將郭正擊殺,誰知道卻反折了自己這麼多人馬,他一點也不為手下人的性命惋惜,反倒有些興奮,越厲害的對手就越能激發他的斗志,他甚至有一種讓郭正活著的沖動,想看看再過幾年,郭正的武功會到一個什麼樣的境界,但這僅僅只是一時的沖動,有機會他一定要親手殺了郭正。宗主道︰「閣下不用再看了,那郭正現在一定是潛水而去,此人武功機智都遠在常人之上,真是個難纏的對手。」鬼王一笑︰「听閣下的口氣,莫非是要知難而退?」宗主大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誰能出得起價錢,我連皇帝都敢殺,更何況區區一個郭正?此人寄身在丐幫開封分舵,是走不遠的,要殺他還有的是機會。」鬼王道︰「那本王就靜候閣下佳音。」言畢領著群鬼飄然而去,宗主仰首而望,冷冷道︰「一統江湖?哼,痴人說夢。」
過了半個時辰,郭正忖度幽冥社和鳳凰社的人馬已去得遠,便拽著晁復跳了上岸,晁復雖有他真氣護體,卻也凍得不行,渾身打著哆嗦,郭正便叫他盤膝而坐,又以內力為其驅寒,不久二人身上的水跡被蒸發得干淨,郭正收掌,道︰「晁幫主,你可還要緊?」晁復不敢正眼看他,走到河邊,道︰「你不要再叫我什麼幫主,我不過是一只喪家之犬。」因蘇汶的死,二人之間早有隔閡,但郭正見他今日這番模樣,又有天涯淪落人之感,不勝悲楚,晁復雖不是什麼君子,卻也絕不是小人,他不應該落得這個下場,問道︰「貴幫出什麼事了?」晁復苦嘆一聲︰「我漕幫……已經不在了。」說到傷心處,淚水止不住的流出來,他自知事起,便被漕幫前輩寄予厚望,盼能中興漕幫,但這麼多年,他苦苦支撐經營,在強敵之間周旋,卻想不到最終還是沒能力挽狂瀾,漕幫還是逃不過覆亡的命運。才五十幾年,漕幫便從當年叱 風雲的天下第二大幫會淪落到今日下場,實是令人扼腕不已。
「你應該也听說了,兩個月前何太吉召集江河幫、湖幫、魯陽幫和廣陵幫,在南京成立了新的幫會湖海幫。」晁復繼續道,「鹽幫聞訊之後,如臨大敵,為了保存實力,撤去了很多外圍分舵,將人馬聚集在揚州城中,他們說攘外必先安內,要對付湖海幫就必須先鏟除我漕幫,我听到這個風聲後,連夜帶著巨金去求見陳大人聞大人,請他們出面調停,誰知他們人前人後兩面,收了我的錢卻依然裝聾作啞,過了幾天齊老二便帶著人馬進攻我漕幫,幫中兄弟都力戰而死,若不是何舵主舍命相救,我只怕也活不下來。」
郭正嘆息不止,晁復先是痛失所愛,現在又幫破人亡,孤身存于世間,武功又如此不濟,少不得會受盡欺凌,加入幽冥社也就不足為奇了,遂道︰「你想借助幽冥社的力量去報仇?」晁復道︰「齊老二是該死,但我最想殺的是幽冥社那群惡鬼。」听了這話郭正大驚失色,道︰「既然你想殺他們,卻為何又要加入幽冥社?」晁復沉沉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經打听清楚了,殺害蘇幫主的真凶就是幽冥社,若不是這群惡鬼血洗鹽幫,蘇幫主和汶妹都不會死,我知道自己武功低微,只有靠近他們,博取他們的信任,才有可能殺得了他們,我這輩子愧對漕幫的諸位前輩,愧對幫中的那些兄弟,更愧對蘇幫主和汶妹,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要鏟除幽冥社,殺了齊老二。」郭正長嘆一聲,他突然想起很少見晁復笑過,就算是笑其中更多的也是無奈,他這輩子負擔太重,活得太累了,道︰「我勸你還是盡快離開幽冥社,那鬼王城府極重,武功深不可測,憑你一人之力,絕不可能成功。」晁復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不會魯莽行事,倘若不能報仇的話,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這不是自己曾說過的話麼?郭正看了看他,道︰「好,那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你,和你聯手鏟除幽冥社,為鼎臣和蘇幫主汶妹報仇。」晁復轉過身,二人四目相對,點頭許諾。
早已過了五更,但這個時節黑暗很漫長,晁復看看天色,是時候該走了,縱上屋頂,又轉頭看著郭正,道︰「郭正,你千萬不要食言,我等著你。」言罷飛身而去。郭正突然想起了什麼,走到河邊張望,那些小鬼的尸體大多都被水沖了走,只剩一具擱淺在石灘上,他走過去往他懷中一模,先是掏出幾兩碎銀,而後又模出一包透骨釘,上面都涂有劇毒。他把這些都揣在自己身上,而後將尸身推入河中,任其順流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