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眾將面面相覷,這還有什麼好商議的?眼前雖然是個秀才說話,不過誰不知道,現在參軍部炙手可熱,很多條例計劃軍餉發放乃至兵員招收,甚至是軍官的記功與升遷都是參軍部一手掌握。
為的什麼?還不是大帥站在後頭撐腰!
現在說的是大伙兒商議,其實軍制改革肯定早就緊鑼密鼓的進行,到現在拿出來的,只能是大帥與那幾個泰西軍人商議過後的成案,這個時候提出「商議」豈不是自己找難看。
況且,把四營分成十團,大伙兒的地盤就得重新分配,現有的山頭也要鏟平了重堆,十個團,看起來不錯,不過究竟是怎麼個分法,實在是也教人模不著頭腦。
就算是大敵當前,國亂思良將,個人利益的考量卻也是重中之重,此是人性,若非如此,倒是份外虛假了。
曾志國的軍隊還是封建軍隊,他現在力圖打造的是用西式的編成與戰法,再加上封建利益和近代的練兵辦法來錘煉出一只準近代的強大軍隊,它有強悍體魄的士兵,有優秀的而富有經驗的軍官團,有後勤補給和工兵,有文官國防部和武官的參謀部,它用條例條令來約束團結所有的士兵與軍官,它只要橫空出世,就是中國古典軍國主義與西方近代軍事精華的結合,這支軍隊,必將橫掃建奴。震動世界!
今天,只是一個起點。
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拼湊起來地武官班底。曾志國拍拍手,笑道︰「大伙兒听我說。四營轉十團,將來三團為一軍,派大將領兵。現在就不設了,十個團。本帥還抓的過來,哈哈。」
張威笑道︰「大帥雄才大略,自然是沒有問題。」
曾志國道︰「老子不愛听馬屁,不過老子雖然不是韓信,三萬人還是搞地定的。」
他這話說的很是自信,不過倒也沒有人懷疑。為上位者。身處的地位與戰略眼光自然與下屬不同。自從穿越到揚州後,曾志國自知自己只是以穿越客的優勢來影響了史可法,抓住了幾次機遇,這才成功。
在揚州之後。他自己就是掌兵地大將。除了和軍中地宿將討教練習之外。兵書都不知道被他翻爛了多少本。這麼久地日子過來。曾志國又最重實戰演練而不是陣法。他地頭腦也並不蠢笨。比之眼前這些將軍來說。他倒還強上一些。現在說他能如意指揮這幾萬人地軍隊。倒也並不是純然吹牛。
只不過能指揮與打地好甚至是名將手筆。這自然是兩碼子事了。
大伙兒當然不會打斷大帥地好感覺。等曾志國自己陶醉完了。這才又道︰「本鎮重設軍制。原本地叫法。就一律免除了。天雄營這個名字不壞。從今日起。本鎮就改稱天雄軍吧。」
天雄營原本就是曾志國為了紀念對建奴力戰而死地盧象升而設。而盧象升所部原本也叫天雄軍。對曾志國地這點子情節。麾下諸將自然也明白地很。
況且。天雄營原本也是大帥地老底子。當初沒那幾百號人。也斷然不會有今日之曾帥。改名為天雄軍。諸人自然沒有異議。
曾志國又道︰「以天雄為軍。下屬十團。就以數字為號吧。」他嘆了口氣。又道︰「這樣簡單好記一些。各團參將地地人選。本帥已經決定下來。諸君勉之!」
「是,大帥!」
這一次的回答,卻是沒有剛開始的意氣風發和齊心協力了。位置不明,考慮的自然多一些,心思一雜,便是連應對時地口號也叫不響了。
曾志國心中自然明白,暫且卻不理會。天色漸暗,而遠方天雄營立營的工程,也終于宣告結束。
看著排成一隊地天雄營將士,看著他們雖然灰頭土臉卻力求站的更直地堅毅表情,曾志國忽有所感……或者,就是在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小細節中,一支無敵天下地強軍就將誕生!
極目望去,現在已經是下午,碩大的營盤橫亙在眾人眼前,剛剛安營時飛揚起來的塵土還沒有全部散去,而一處猶若城池般的營地,卻是傲然盤踞在天地蒼茫之處,猶如一只遠古怪獸,散發著妖異而令人恐懼的力量。
一根丈六紅旗被豎立了起來,這是因為曾志國要住在營中而設,一桿大旗高高豎起,昂然向天,碩大的紅旗之上,一個醒目的「曾」字正迎風招展,被勁風吹的 里啪啦的響。
曾志國跳下馬來,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堅實而有力,他用力的踩了踩,在心中暗道︰
「為吾民守吾土,希望天雄軍改制之後,可以與建奴一較高下!」
「來,為吾傳令下去,楊副將不要呆在蘇州了,把他的那營兵帶過來,先在一起整編好了再說。告訴他,我有事要他做!」
伸手召來傳令,曾志國交待下去。夜色蒼茫之中,一正二輔三騎出營而去,借著一點月色和火把的亮光向著蘇州方向趕路而去。
張廣仁剛剛還閑適自若,現在卻有點不安,他低聲道︰「大帥,最近各處都很不穩,把蘇常松江的兵全部撤回鎮江,鎮江這里是穩了,不過其余各地可就更加不穩了。」
曾志國冷笑道︰「何妨引蛇出洞?沒事,先教他們鬧上一段時間,百花齊放一下。過一兩月後,忠奸分明,咱們也好動手。」
天氣涼爽,張廣仁卻是感覺全身燥熱,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只是下意識地扯了一下自己的交衫圓領,喃喃道︰「是。大帥妙計。」
曾志國冷笑道︰「倒也不算妙。不過,我現在卻知道了,搞政治地,就不能有精神潔癖。想手上不染血,想干干淨淨。就不能坐在我現在的這個位子上。」
張廣仁低聲應道︰
曾志國展顏一笑,吩咐道︰「今天立營,從今天起,會有不少新奇的東西出現。秀才,跟緊我,一起看色的張廣仁。曾志國突然道︰「秀才,參軍部的工作要緊抓,過一陣子,我們可能就需要大量地軍政都拿的出手的人才。我會再想辦法給你找更多的識字又聰明的人才,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參軍部地部門框架給弄好。」
自從來了一個葡萄牙上尉之後,張廣仁感覺大帥嘴里的古怪名詞越來越多了。不過。還好他跟的很緊,倒也沒有被拋下來。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答道︰「大帥,參軍部下設四司︰一。軍管司,二。軍情司,三。軍籍司,四。軍功司。按大帥的意思,我們現在主要的精力是放在軍管司這邊,四府十九個縣,現在除了江寧和上元兩縣外,全在我們手中。按大帥的想法,軍管司需要大量的行政和軍事上雙重能力地人才。現在我們手中有從天雄軍選出來的六十來人,這些人正在跟著一些降官學習律令政務,他們原本也識得幾個字,我們又在用大帥教的簡化字來教導他們,不過,要想初步的掌握繁瑣而復雜地政務法令,再用書寫簡單的文書,最少需要半年或更久地時間。」
曾志國道︰「六十人自然遠遠不夠。不過,在軍中也只能挑出這麼多人了。我大明王師中識字的人,還是太少
張廣仁笑道︰「是地。不過,有大帥的簡體字,軍中已經開設識字課程,有不少年輕人都在學習,幾年之後,天雄軍中會有不少文武全才地武勇之士,屬下先為大帥賀!」
前一陣子,曾志國看似什麼也沒有做,不過他倒是做了一件極為復雜和別人幫不上手的事。他挑出來三千左右的常用漢字,然後借著繁體字把對應的簡體字都默寫了出來,接著,就是在軍中推廣,讓普通的戰兵都在訓練之余學習簡體字。
一個士兵如果能認識五十個字,就能做加餃把總,如果能認識三百個字,就能實授把總軍餃,同時,還會賞賜給一定的財物。
這件事已經在軍中極為成功,不少士兵已經能認識幾十個簡單的漢字,與那些筆畫繁多的繁體字相比,曾志國的簡體字明顯更勝一籌,更加容易書寫和學習。
是的,繁體字當然是華夏文明的結晶,當然更加好看。不過在現在這種時候還不知道求變的話,那也太過可笑了。
听了張廣仁的話,曾志國搖頭道︰「我可等不了兩三年。一年之內,你的軍管司要擴充到一千人左右的規模。」
看到張廣仁一臉不可思議,曾志國笑道︰「秀才,你不知道,如果我們要干涉的多,那麼我們自己的機構就要變的龐大而復雜。大明現在的情況,已經不適合以往的模式,再把地方政務甚至是法律都交給一個知縣和幾個老夫子來處理,這顯然已經不合時宜。況且,我也不打算在地方上保留士紳與官府共治的模式了。大明天下這樣糊弄下去已經是不成了。」
有些話,曾志國並沒有與眼前這個秀才明說,或者說,講了他也不懂。
中國北方,向來是會道門的天下和勢力範圍,從黃巾鬧起,到元末明末都是白蓮教,清朝白蓮教與天理教在北方興起了無數次起義,從清朝建立起就沒有消停過。清末時,還有義和團鬧了個沸反盈天。
在南方,只有清幫洪門之類,只能算是黑社會,掀不起大浪。
究其實里,南方其實一直門閥世家與士大夫的天下。從南朝的門閥到明清的士紳,千年之下,官府與宗族官紳勢力共治的格局,就是到了民國時期,也並未改變。
真正把這種共治模式打破地。還得是雄才大略的太祖。
在明清之際,一個進士最少得苦讀十年以上。除了四書五經之外幾乎是不通世事。等他們考中了進士授了地方實缺上任,到了地方,首先面臨方言地難關,語言不通,政務也是茫然無措。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理。
所以在上任之後,很多官員只能依靠自己的幕僚和當地的吏員,然後,就是與本地的世家豪門搞好關系,一旦需要征調錢糧和收稅的時候,就只能依靠這些人來完成任務。
地方政務考績。收稅自然是最重要地一節。然後,就是地方安靜。
所謂地方安靜,便是地方上風平浪靜,平安無事。一個縣,大小方圓千里,十幾二十萬人的口,大小的事物爭端如何能夠完全避免?所謂安靜。不過是把許多行政和法律上的事物交給了士紳和宗族勢力去打理,官府則落得個相安無事即可。年底考績,只要地方無事安靜,就是上等!一個地方官員如果能夠在任上修幾座橋。鋪一下路,就是上等好官。如果再能平斷冤獄。那就是流芳千古的大清官了。
當然,更多的時候。就是官員故意慫恿百姓打官司,只要狀子進了衙門。不死也得月兌層皮。很多中產之家就是因為一場小官司鬧地清家破產,也並不是什麼令人奇怪的事。
在現在這個時候,地方上的宗族可以決定的事情幾乎凌架在官府之上。大到修路造橋,小到婚喪嫁娶,兄弟分家,寡婦再嫁,一切事物,皆由宗族決定。而宗族的力量,也多半是掌握在地方上有威望有財力有勢力的縉紳手中!
這,就是所謂的士大夫與朝廷共治天下!
在這樣地典型的農業社會里,一切應該做的事情都被壓了下去,河道無人修,農田水利無人過問,橋梁路道無人理會,驛站郵傳成為負擔,一切都是死氣沉沉,至少在天啟到崇禎這二十多年的時間里,朝廷連一次黃河也沒有修過!
這麼復雜又令人沮喪地現狀,必須改變。
面對曾志國的決心,張廣仁當然沒有什麼話說。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大帥既然如此決定,屬下只能鞠躬盡瘁,以死報效。」
曾志國笑道︰「我可不要你以死相報。除了軍管司要擴大之外,軍情司也很重要,軍功和軍籍司可以先緩一緩,不過,優秀地軍人籍貫管理部門和公平的軍功計算,是我軍戰無不勝地基石所在,希望秀才你能夠明白。」
一個參軍部囊括了這麼多部門,肩膀上有如此沉重的責任,張廣仁只覺得一股無形地壓力逼迫而來,他下意識的彎了一下腰,答道︰「是,請大帥放心。」
曾志國頗有點志得意滿的味道,他拍拍張廣仁的肩膀,笑道︰「放心吧。這天下最不必擔心的就是不必發愁找不到願吃官府飯的人。相信我,只要過一陣子大局穩下來,我們擊退了那些明里和暗處的敵人之後,我們的軍管司會招到大量的人才,只要稍加訓練就可以使用。我有信心,在半年之後,我們治下的土地將會渙發出勃勃生機。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當半空中的月亮和啟明星變的黯淡無光,東方的天空隱約露出一抹鮮紅的時候,整個天雄營的營地里早就沒有一個躺著的人了。
在凌晨的時候,輔兵中的廚子火夫是最早一批起床的,他們借著水源打水燒粥,蒸饅頭、包子,等到了現在這個時辰,香噴噴熱氣騰騰的饅頭包子早就蒸的雪白松軟,冒著誘人的熱氣和香味,被擺放在木桶里,堆的老高。早晨吃粥,肉饅頭,還配一點咸菜,霉干菜,雖然南方人的主食是稻米,不過這樣的一頓早餐仍然是讓士氣們心滿意足。
等伙食準備的時候,兩千多戰兵在一千多輔兵的幫助下穿好了鎧甲,然後開始束甲跑步。這種早操課程已經最少進行了半年,在大米白面和紅燒肉的幫助下,所有的戰兵體格都有了明顯的變化,他們目光堅毅,舉止沉穩有力,身形健碩。雖然隔著重甲看不到具體地體形,不過持有兵器的雙手青筋暴起。雙手厚實有力……放眼大明天下,類似天雄軍這樣地營養和伙食標準再加上訓練強度的軍隊,已經是絕無僅有了。
所以戰兵們穿著兩層或三層的束甲,手中拿著刀牌或長槍大刀跑步的時候,說不上是行有余力。卻也是很輕松的跑完了早晨五里路地負重跑的訓練科目。
等回到營地的時候,雖然深秋時天氣涼爽,不過每個人都象是從澡池子里剛泡出來一樣,全身都是大汗淋灕,熱氣蒸騰。
等輔兵們上來排隊卸甲,所有的戰兵又活動了一會之後。這才回到自己的營帳前依次坐下,由各隊的把總帶隊去打飯。
所有地軍官也一樣要排隊自己打飯,而士兵們在巡練後可以休息一下,由各隊的主官帶人打了飯回來吃。
高博是天雄營中最老資格的一批把總了,當初在揚州時隨著曾志國出擊、守城、夜奔,忠貫營和曹毅的騎兵損失都並不大,當初淮揚鎮其余的官兵在出逃之後折損也是不多。唯有天雄營守城守到最後,出奔逃走之時又是殿後,當真是十不存一,存留下來的已經都成了各營的中堅力量。不論是戰斗意志還是經驗,這一批天雄營出身地軍官已經都是在眾人之上。
身為一個老把總。高博就是在天雄營中的老人里也算是出眾了。這一次改制,上層的軍官還沒有確定。不過高博已經听到風聲,他將被提為三百人隊的隊官。現在他所直接統帶地士兵不過八十來人,這一下,可算是翻了三倍還多。
而再往上一步,就是千人隊,軍職也轉為游擊,算是不折不扣的將軍了。
將軍麼,高博以前是想也不敢想,他是揚州寶應人,正經地鄉下泥腿子。不是少一口飯吃就會餓死的話,也斷然不出來投軍當兵。
倒是現在,當兵當地越來越有味道,當初在淮揚鎮中那種茫然無措,前途未卜的迷茫已經蕩然無存。放眼看去,天雄營中全是淮泗子弟,多半是鄉黨宗親,大伙兒一起當兵吃糧,給大帥賣命,而大帥,也絕不會虧待大伙!
天雄軍已經是這麼一個團體,這是曾志國苦心孤詣才在軍中形成了這麼一種親如一家地氣氛,每一個細節,都是讓這些士兵感覺到自己是這一支軍隊中的一份子,值得他去賣命,去流汗,流血,甚至去
現在高博擠在人群之中,因為是打飯,所以過來的基本上全是軍官和老兵,高博拍拍這個的肩膀,又和別的把總開上幾句玩笑,也虧他身形高大,倒是在這隊列中游刃有余,並不困難。
「哎,大個子,把飯傳一份來,我有急事。」
高博好不容易擠到前面,五六個屬下把屬于這個把總隊的粥和饅頭威菜領了,正準備走人,後頭卻是有人把高博的肩膀猛然一拍,力道之大,差點把高博拍了個大馬趴。
高博大怒,轉過頭去,怒道︰「兄弟,打飯不能插隊,不知道軍紀?」
待他看清人時,卻是一呆,道︰「是大帥,屬下該
曾志國手中拿著一個青瓷大碗,往著高博手中一搪,笑道︰「是高博?你小子也當上把總了。快些,老子要違紀一次,一會吃完了還有要事。」
不知道為什麼,高博差點掉下淚來。他急忙把曾志國的碗接了過來,由著伙頭打了一份粥,這里的伙夫是新來的,倒是頭一回看到大帥親自來打粥,在用勺子舀粥的時候雙手一直顫抖,被他灑了不少。
「這位兄弟,昨天把右手用的太辛苦了?」曾志國接過碗來,開了句玩笑,然後急急喝了一口,贊道︰「不錯,很好味道。」
他一邊小心翼翼的捧著粥碗,往人群外擠去,一邊嘀咕道︰「這東西,明顯沒有飯盒好,不過專門為我打造一個,也太奢侈了。」
在高博和伙夫發呆的時候,曾志國又回頭道︰「高大個,一會找你的游擊去報道,本帥要抽調一批人來公干,吃了飯就過來,快些!」
「是,大帥!」高博熱情洋溢的答應了一聲,然後拎著粥桶便急急的返回自己的宿營地段,在他身邊,不少戰兵用艷羨的眼光看著他,能被大帥親自點兵,這個傻大個把總,運氣是當真的好。
倒是高博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卻是不知道大帥叫他去,又有什麼新鮮花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