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茶庫獻茶的日子終于到了。
琴眉代表司茶庫與安司庫一同前往金鸞殿,獻出她精心調制的花茶。
「稟皇上,此茶就是司茶庫琴眉所制作的成品,請您先聞香。」安司庫將茶葉奉上。
試毒官立刻上前試過後,便向一旁的張公公點點頭,表示無誤。
張公公接過手,轉呈皇上,只見皇上上前一聞,頓時一股茶葉襯著花香的味道傳來……令他閉上眼又深深吸口氣,「嗯……絕妙呀,既不會蓋過原有茶葉的穩重陳香,亦將各色花瓣的特長展現出來,有百合的清麗、雛菊之雅致、芍藥之迷人,還有……」
「稟皇上,還有一串紅的灑月兌、結香之純淨。」琴眉補充道。
「哦,難道沒有朕上回說的含笑花?」皇上頗為好奇。
「皇上所指的含笑花雖然成分不錯,可治婦人病、鼻炎、甚至外敷于跌打損傷,但與奴婢事前所設想好的配方不合,況且含笑花本身可做包種茶香料,香蕉、隻果味兒太濃,若加入花茶中會讓人將其與果茶混淆。」
琴眉知道皇上會有此一問,事前早已想好了應對之詞。
「哈……果真有研究,既然你都這麼說,朕就只好依了。」皇上打趣地說。
「謝皇上不怪奴婢。」
聞言,琴眉總算是松了口氣,幸好皇上不怪罪,還用玩笑的口吻帶過,否則她可就完了!
雖知這麼做非常冒險,但她早在心中立誓不再用含笑花配制花茶,盡避可能抵觸皇命,她依舊不想違逆當初的誓言。
「朕怎會怪罪你,既然將這次的任務全權交給你,就該信服于你。」皇上對張公公說道︰「命宮女將花茶泡上,朕要嘗嘗。還有,丞允來了嗎?」
「我去催催。」張公公命宮女泡茶時,便到殿外采了探,正巧看見丞允急急趕了來。
「貝勒爺,您好生的慢呀,皇上等得心焦了。」張公公笑說。
「不好意思,路上馬車突然有些狀況,我就用走的來。」
「哎呀.我說貝勒爺,皇上要贈車、贈屋您接受便是,干嘛推托,有時推托也是不忠的。」張公公提點他。
「是,謝謝公公好言。」他旋即步進殿內,當琴眉一見是他,心頭猛地震住,這幾天她雖然專注在花茶的制作上,但閑暇時刻想的全是他!
想他們是不是就此斷訊、想他們是否不再見面?
偶爾夜深人靜時,她會望著海芋落淚傷感,憂心與他再也無緣相聚,沒想到今日居然在殿上重逢,她心喜,卻無法將喜色展現于外。
「臣拜見皇上,臣來遲,還請皇上恕罪。」他揮袂下跪。
「快起喀。」
皇上笑著說︰「你來得正好,茶剛泡上,算你有口福。」
「貝勒爺,您再遲來,皇上一個人喝茶無趣,咱們小的就遭殃了。」張公公在一旁笑說。
「張德福,是不是平日太慣你,你也會說朕的笑話?」皇上笑睨著他。
「奴才不敢。」張公公趕緊退下。
此時茶泡好了,宮女獻茶上來,待皇上舉杯輕聞淺嘗之後,丞允這才執起一杯,然而他先不發言,而是等著皇上說出感覺。
「朕猜此乃以白毫烏龍做底,瞧這白毫芽尖、外型如花,有著明顯的蜜味兒與果香,加入芍藥、雛菊等花料,撲鼻清香,入口滋味醇厚,令人口舌生津,落喉甘潤。」皇上閉上眼,慢慢說出心中所感。
「琴眉姑娘,皇上說得對吧?」
「沒錯,奴婢正是用白毫烏龍做底。」她微笑地說。
「好好,這茶喝來舒服呀。」從皇上暢笑的龍顏中可以確定他是非常滿意。
「謝皇上贊美。」琴眉趕緊跪下。
「好,朕重重有賞,還有……」他看向丞允,「從今後你將成為丞允的人,得為他效命。」
「什麼?皇上……」
「好了,這是朕打賭輸給他的,願賭服輸,你就先退下吧。」皇上朝她揮揮手。
琴眉依然愣在當下,不知是該喜該憂,為何是打賭呢?那她又成了什麼?
「安司庫、琴眉姑娘,你們還不趕緊謝恩退下。」張公公催促道。
「是,謝皇上恩典。」再吹抬頭,琴眉一雙受傷的眼神瞟向丞允須臾後,才垂顏退下。
「皇上,您怎能將賭局一事說出來?」丞允一臉懊悔。
「真不能說嗎?」皇上竟然裝傻。
頓時,他明白了,皇上是故意的,顯然不甘賭輸了這場賭局。
「能不說還是不說得好,這下她可是會氣我的。」算了,不想別的事,專心喝上一盅茶吧。
「你一個堂堂的貝勒,朕的親堂弟,毅親王的嫡傳貝勒,還會怕個小泵娘,實在太沒面子了。」皇上舉起杯,「不過很少見到你為一個女人如此膽戰心驚,這實在好玩,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可沒和你爭,要不然像琴眉那樣的姑娘可是人見人愛呀。」
皇上此話一出,丞允立即跪地謝恩,「謝皇上成全。」
「瞧瞧,好一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典範。」皇上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這茶世間少見,咱們再喝個幾杯吧。」
「臣遵旨。」
回到司茶庫之後,琴眉便魂不守舍的回到房里。
安司庫幾次喚她,她都沒听見,這模樣不禁讓人更擔心了。
雪兒心急地想上前追問,卻讓知情的安司庫攔下,「算了,她既然不願說,就別多問,你和銀秀去忙別的事吧。」
「是。」
待她們離開之後,安司庫又看看躲在房里的琴眉,搖了搖頭後回到大廳坐定,同樣想著剛剛在大殿上所發生的事。
怎麼琴眉和貝勒爺看起來像是認識的呢?皇上又怎會下這種旨意?
約莫半個多時辰之後,雪兒與銀秀快步進入大廳,「我們剛剛為荷妃娘娘送茶時,听說皇上非常滿意,好像還重賞琴眉,這應該是喜事,但她為何不言不語、滿臉憂色,倒是讓我們想不透。」
「我不是說了,她想說時自然會說,你們急死、慌死也沒用。」
「安司庫似乎知情,為何不說呢?我們都是琴眉的好姊妹,見她悶悶的樣子實在很擔心。」銀秀也道。
「這……」
安司庫正不知所措時,卻听見外頭稟報張公公領著聖旨來到此處,立即讓雪兒將琴眉叫來接旨。
琴眉聞訊,匆匆忙忙趕至大廳,正好迎上張公公。
張公公笑笑說︰「姑娘這次研制出的花茶深獲皇上喜愛,皇上特地讓我來頒旨重賞,古祿琴眉接旨。」
司茶庫眾人均下跪听旨。
張公公打開黃澄澄的聖旨,徐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司茶庫宮女古祿琴眉制茶技術精湛,此次所獻花茶深得皇上喜愛,特頒彩繡一箱、錦緞五疋、珍珠瑪瑙二十串,為其鼓勵。並賜給司茶庫二十兩黃金與紅彩布巾作為獎勵。另,古祿琴眉即日起轉往毅親王府為婢,專門伺候丞允貝勒,接旨後次日即動身前往。欽此。」
「謝皇上隆恩。」安司庫見琴眉傻住了,于是高喊出聲,引她接旨。
琴眉趕緊接過聖旨,張公公叮嚀幾句便離去,這時候所有人都圍著她,「怎麼會這樣?你要離開我們了?」
琴眉眼眶微紅的斂下眸子,對此事仍百思不解。
「原來就是這件事,才會讓你一回來連句話也不說。」雪兒非常不舍,「怎麼會變成這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因為打賭,貝勒爺不知和皇上賭了什麼,皇上輸了,便允了他的要求。」她無力地說道。
「什麼?打賭!」眾人低呼。
「嗯,就是這樣。」琴眉將不安藏在心底,刻意拉出一抹笑,「安司庫、姊妹們,我沒事,只是要和大家分別很不舍。」
「要不然我們一同去請求貝勒爺別把你帶走。」蘇佩讒道。
「千萬別。」雪兒突然有了另一種想法,「貝勒爺要琴眉去伺候,有可能是喜歡她,我們不解其意,胡亂摻和,若壞了好事怎麼辦?」
「雪兒,別胡說,不是這樣的。」以前她就不敢奢求他會喜歡她,如今她更不敢幻想了。
「不管怎麼樣,得去了才知道。」雪兒握住她的手,「離開這兒至少有出頭的一天,在這里只能永遠與茶為伍。」
「傻瓜,做奴婢的哪有什麼出頭之日,我只希望有機會能再回來,到時候你們可不能當作不認識我。」
「怎麼會?我們一定會很歡迎你的。」銀秀眼角閃著不舍的淚光。
「那就好,聖旨說要我明日動身,那我得去準備準備了。」吸吸鼻子,她朝安司庫與姊妹們點點頭便回到房間。
看著房里的擺設,都是這段時間她與庫里姊妹們誰得以出宮時,便托她買回來的小東西,一件、兩件、三件……一樣樣累積而來。再看向窗台邊的那盆海芋,至今仍開得迷人,宛如他,無論在何處、何地,都是這般玉樹臨風、器宇軒昂。
不準備將它帶走,她親手將它栽種于院中的小花圃里,告訴自己得將愛慕他的心思就此收起。
只是,他究竟拿她賭了什麼?她真的很想知道。
東西雖不多,但也讓琴眉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整理。
直到隔日下午她便請命前往毅親王府。
內務府齊公公立刻調派馬車送她前往,可一到了那兒,她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幢草屋竟然就是毅親王府!
「請問,這里?」不知該怎麼問出口,她支支吾吾的。
車夫卻懂她的意思,笑笑道︰「姑娘,就是這兒沒錯,三年前毅親王偕同福晉前往江南定居後,貝勒爺便在出戰之前將整棟宅子賣了,把所得捐給貧戶,並退還所有下人的賣身契,但是有部分下人不願離去,貝勒爺只好暫時購下這幢草屋讓他們居住,這是北京城內大伙都知道的事。」
「原來如比,謝謝你。」怎麼才想忘了他,卻又給了她這麼一個讓她更加傾慕他的消息。
搖頭嘆口氣後,琴眉付了銀兩,直見馬車遠離才轉身步入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