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大齊皇朝新歷元年居礱關一戰,在無數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更是成為大齊皇朝彪炳史冊的一頁。
無數親歷過這場戰爭的人們,即使在很多年後回想起來,也如同遙想一段傳奇。然而,再震撼人心的傳奇,經過歲月流年的磨礪,也會漸漸褪去其本來的風華,留給後人只是那些金戈鐵馬沙場點兵的模糊記憶。
而這些觸不可及的回憶,還不如多年後仍被茶樓說書先生所津津樂道的風月令人印象深刻。
有人說,當年那一戰,齊軍表現無比神勇,即使是齊國邊境已安定近百年,可這一戰,齊國男兒血性盡顯,用行動否定了人們對齊國將死于安樂的未來預見;也有人說,紫荊王神勇無雙,用兵卓絕,當日戰場上他一襲白裳銀甲劍挑一方,成為多少人可觸而不可及的神話;更有軍事家等對居礱關一戰齊睿軍隊所用兵陣大為贊揚,使其成為未來的軍事典範,這些歷來挑剔的各門專家,首次不約而同地表現出毫不吝惜的褒揚```
然而,所有的這些後世傳頌加起來,也不如當日居礱關戰場上發生的一幕來的令人驚奇。奇的是,當時正值戰場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殘酷的廝殺到了最後,齊軍擺出的兵陣出其不意,在最後一刻守住了居礱關的同時,也對誘入陣式中的敵軍進行剿殺。
本已是勝券在握的局勢,西燕軍殘部不敵,收兵的號角已隱隱吹響,可這時只見白裳銀甲如一道炫目的光芒,沖破重重阻隔只身闖入敵軍陣營,一時間,銀白的劍光舞的如出水流雲,劍光所到之處,敵軍傾刻內便倒成一片,勝券已握的齊軍見主將如此神勇,頓時叫好聲一片,和著漫天的血光直入雲霄。
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那個只身入敵營的銀面白影無人能敵,只有一人,他的目光從頭至尾都牢牢抓住了那個身影,看著她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奮力廝殺,身姿絕然,然而卻在下一刻,像是看到了什麼,只見她身形猛然一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奔向了敵方的陣局。
深諳兵法明知窮寇莫追的她,在戰場上居然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她,根本就不像她!
南宮鈺心底微訝,想要出聲制止,卻已是來不及,眼看著那道身影如閃電般一路披荊斬棘直入敵營,似乎在急切地找尋著什麼,見洛羽如此,南宮鈺心底疑惑更甚,直覺有異,下一刻便放心不下跟了過去。可是他也犯了一個錯誤,一個此時所有人都在犯的錯誤```
每個人都有弱點,這一點無關心智高低,權位高下,縱使是眾人以為無人能敵的洛羽,也是如此```
明明親眼所見,那鮮紅的裙角如雲飛揚,這次不僅僅是出現在夢里,而是實實在在地出現在了眼前,就在這遍布殺機的戰場上!
這一刻,洛羽的腦海中什麼也沒有了,沒有了金戈鐵馬,也沒有了輸贏論斷,周圍的一切喧囂都歸于寂靜,不遠處的居礱關,也如夢境般遙不可及。
眼前晃動的,心底牽掛的,全都化作那一抹飄渺的紅雲,引的她只身闖入敵軍,一切注意力都在搜尋著剛剛一眼掃見的紅影,機械般揮動著手中的承影,見有人上來擋,便是殺!
鮮血揮灑在臉上,腥膩而又溫熱,不久便冷卻,又一層附著上來,血與血的灼熱,滾燙的皮膚幾近麻木,可這些都抵擋不了她此時的焦慮。
多年前就開始深埋在心底的執念,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被後悔這種情緒折磨的人總會假設,假設當初,假設如果```她卻從來不曾假設過,因為心里清楚,假設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換不回已經逝去的一切,可以做的,只能是向前看,哪怕是帶著一身的隱痛,也要學著微笑```
她一直是這樣的人,也單純地以為此生如此,可是現在,原本連假設都不敢奢望過的事情,卻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眼前,哪怕是在這殺機遍布的戰場上,她也要尋個清楚明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所有的焦慮與急切在被一箭射穿身體的時候,似乎有了一個合理的發泄口,隨著那個傷口緩緩向外傾吐。
耳邊是無數起伏的驚呼聲,眼角的余光處,那抹紅影在重重人影的間隙里一閃即逝,似乎有著瞬間的停頓,如果這次仍不是幻覺的話```
不甘隨著體力的流失化作眼前一片朦朧的亂影,緩緩倒下的那一刻,洛羽只來的及看清人群中南宮鈺急奔向自己的身影```
所以說傳奇永遠及不上風月在人心底印象深刻,畢竟傳奇能給人一時的震撼,但沒有親歷傳奇的人,始終是有那麼點違和感。
但風月不同,即使沒有親歷過,它那欲語不言的神秘也足以吸引無數後來人,或描或撰,引人遐想。
所以當日居礱關外發生的一切,除了那場彪炳史冊的大戰,更令人津津樂道的,卻是萬人千騎的堅壁清野之上,紫荊王中箭倒地的那一刻,北睿帝風姿絕然挺身而出,將大齊的一代名將接在懷里```
當然,這些是後話```
居礱關一戰,仲昱因為重傷未愈,被洛羽勸留在後方守營,同時也作為身後第一道城池芳菲城的守備,萬一前方居礱關被破,那麼這里,就會是抗燕的第一戰場。
仲昱心中澄明,知洛羽這樣的安排,是為了能讓自己安養傷勢,要知道那樣慎密的布陣,那樣精妙的用兵,就連領兵無數的他都聞所未聞,連連稱奇,又怎會輸掉居礱關一戰,讓西燕闖到這里?他們長久以來等的就是西燕的總攻,好一舉拿下一擊即中,讓西燕輸的沒有任何反擊之力,換言之,此戰必贏無疑。
所以當听到前方傳來的捷報時,仲昱笑了,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看來皇上真的沒有看錯人。
帳前傳令的士兵仍逗留在原地,微微抬頭瞄了眼將軍臉上那難得愉快的笑意,面上卻浮現出與勝戰不符的表情。
「怎麼了?還有什麼要說的?」仲昱心情愉快,連帶著語氣也輕快了半分。
「還有```還有就是```就是我方雖戰勝,但紫荊王只身入敵軍,受了重傷,現下正被北睿帝緊急帶回!」見將軍問起,傳令兵趕緊一股腦兒地倒出實情。
「你不早說!」臉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如果可以暴粗口的話,相信仲昱一定不會客氣,傳令兵的話剛落地,仲昱已從案後一越而起,也顧不得傷勢,就向外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