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顗望著窗外那日漸西斜的景色,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起來,仿佛陷入了沉思,吳質以為這旦榜之首荀顗不過是隨意唬唬人的,所以眉飛色舞的催促道︰「荀中郎不會是誆騙我們各位吧,某與文壇中的大家關系親密,若是有了什麼妙賦肯定會第一時間知道……」
曹丕、司馬懿、朱鑠都用期待與懷疑並存的目光望著荀顗,而荀顗好久才從記憶中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盡去,出現了思念與落寞的神色,他一時間有些索然無味,只是淡淡道︰「此賦名曰《阿房宮賦》,諸位且听。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荀顗天資聰慧,對弟弟的信箋向來揣摩多遍,如今能流利的背誦下來也不足為奇,他在吟誦的時候,仿佛可以看到弟弟那慵懶的樣子,他笑起來的模樣最令人感到溫暖……
而原本面帶得色的吳質听了這第一段後,已經收斂得意之色,正襟危坐,仿佛在傾听天籟之音,曹丕、司馬懿、朱鑠也紛紛放下酒杯,慢慢品味這錦繡文章。
等到荀顗用那清朗的聲音吟誦完這首詩後,一時間在場的各位都陷入了寧靜之中,這賦卻不是那種言之無物堆砌辭藻的賦,而是文采與內容兼而有之,可以令人深思的賦,吳質臉上的得意之色全無,他自認為是辭賦大家,但在這樣的賦面前,他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曹丕擊節而贊,仿佛受益無窮的說道︰「今日聞《俠客行》而染俠氣,又聞《阿房宮賦》而思古今,幸甚,幸甚啊!」
一直沉默的司馬懿也終于忍不住嘆道︰「此賦借古諷今,如今天下緩緩安定,公子必能繼承魏王之志,卻不能學那暴秦之政。」
曹丕正色道︰「仲達所言極是,孤當慎思。」
吳質此時一邊回味著辭賦的內容,一邊忍不住點評道︰「此賦結構嚴謹,層次分明,辭藻華麗。前半部分用鋪陳夸張的手法,描寫秦皇的荒婬奢侈︰第一段寫阿房宮工程浩大,宏偉壯麗;第二段寫宮廷生活的奢靡、腐朽。這兩段又是由外到內,由樓閣建築到人物活動,寫得條理井然……」
吳質偷偷望了一眼帶著淡笑的荀顗,繼續贊美道︰「後半部分,由描寫轉為帶有抒情色彩的議論。第三段寫秦的橫征暴斂導致了農民起義。推翻其統治;第四段意在總結秦亡的歷史教訓,指出‘後人’如不知借鑒,必將重蹈歷史的覆轍。此賦一出,必將名垂千古!」
曹丕贊道︰「季重不愧為辭賦大家,經過你這番分析,此賦的妙處卻已顯露。」
吳質下意識看了荀顗一眼,臉上再不敢帶著得意之色,只是很淡定的接受了曹丕的夸贊。
一旁極為削瘦的朱鑠卻急沖沖的問道︰「荀中郎,這賦確實很好,卻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
荀顗原本很想得意的說是自己的弟弟所作,但又忽然想起父親的話,現在可不能讓弟弟站在那風口浪尖之上,于是他只是很輕描淡寫的說道︰「乃是一游方道士所作,此人行蹤素無定所。」
眾人臉上都露出狐疑的神色,內心之中卻已經有些懷疑這詩賦就是這荀家六郎所作,畢竟此時他那第一世家公子的名頭在許都很是響亮……
就在此時,忽然五官中郎將府邸來了一名細作,秘密進入這天字號包廂,向曹丕耳語幾句後又神秘離去,曹丕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罕見的凝重的神色。
又是急性子的朱鑠忍不住對曹丕說道︰「公子,可是有何難事?」
輕松的氣氛陡然消失,這幾人全是曹丕的心月復,所以他很是焦急的說道︰「細作傳來消息,父王雖擊退南楚孫權,然而兵馬卻略有不足,傳令子健運送兵馬去郝谿……」
司馬懿也面帶凝重之色的說道︰「大公子,魏王這是想讓三公子掌兵啊。」
急性子的朱鑠抓耳撓腮,贊同道︰「中庶子所言極是,看來魏王欲立三公子為世子的想法依舊沒有消除,這可如何是好。」
曹丕經過了這麼多的磨練,只是稍稍焦急一番便鎮定下來,他看了素有急智的吳質一眼,道︰「季重有何良策?」
吳質下意識望了一眼正在摩挲著玉盅的荀顗,他的腦子還全是詩賦,一時也沒有什麼想法,只能慚愧的搖了搖頭,將期待的目光望向比他更加老謀深算的司馬懿與奇計百出的荀顗。
荀顗臉上的表情一直是古井不波的,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腦中卻已經隱隱有了個想法。
曹丕將期待的目光投向這個青年謀士,荀家未來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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