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日影西斜,曹叡依舊淡定的坐在那兒,因為他要表示自己的誠意,像荀粲這樣的能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請得動的……
曹叡很有耐心,但卻缺少一種信心,因為他不知道荀粲到底想要什麼,人言這荀奉倩乃是修道有成的高人,這一般修道之人都會清心寡欲,而清心寡欲便意味著他不會為名利美色所動……這可就比較難辦啊。
曹叡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他期盼已久的人終于姍姍來遲,隱匿了許久的荀粲,居然被自己見到了,曹叡這時有一種十分榮幸的感覺,因為貌似父皇也在尋找這個名士,但至今沒有任何收獲……
荀粲依舊穿得十分素雅,一襲潔淨的道袍,披散著頭發,不過他的氣質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飄渺,仿佛不似凡塵中人,他原本那種讓人覺得同太陽一般耀眼的俊美容貌,似乎被那種飄渺的氣質所掩蓋了。
曹叡覺得這荀粲給他的第一感覺,是出塵,而後越看卻越覺得平凡,便是那種放到人群之中都無法注意到的平凡,這是一種極好的偽裝,但是到底是什麼才讓這荀奉倩有了如此的轉變?
不錯,曹叡心目中的荀粲並不是這樣的,他對荀粲的印象,是在那荀粲坐著馬車在洛陽道上被「擲果盈車」時的樣子,那時的荀粲,給人一種浮華耀眼的感覺,讓人見了就會下意識的退避三舍,在荀粲的光環之中,所有人都會覺得自慚形穢。
可是,現在的荀粲卻有了質的變化,仿佛就像是返璞歸真一樣,他沉澱了下來,將那些像「公子榜首」之類的虛名都摒棄了,這樣的他,更加具有一種底蘊,站在那兒,卻自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感覺。
荀粲隨意的向曹叡行禮,動作很灑月兌,一點拘束都沒有,這讓曹叡也覺得暗暗驚奇,之前貌似世家子弟都說這荀奉倩禮節完美,有昔日荀令君、荀景倩的風範,但現在的荀粲,似乎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初出茅廬時,喜歡隨心所欲肆意妄為的他。
不錯,荀粲確實悟了許多,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他都寄情于名山大川之中,使愈發陷入詭道之中的自己,重新拉回來,那三本奇書雖然帶給了他很逆天的能力,但也讓他的**無限膨脹起來,那種一彈琴就覺得無所不能的感覺,讓他深深的沉迷……
可是他知道,這不是他走的道,他討厭束縛,卻並不意味著徹底放縱自己迷失自己,可之前自己的某些行為,卻真切的反應了自己心態的失衡,所以他決定封琴,將自己從那種隨心所欲的幻想世界中拉了出來,然後真真切切的欣賞這個現實世界。
荀粲獲得了許多,那種迷茫的心態,漸漸的消失,他終于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他也明白,任何事情根本不必要太過刻意,只需順其自然即可,琴之一道,同樣如此,以一種樂觀享受的姿態,面對人生,才是最重要的。
從「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轉變,荀粲終于徹徹底底的返璞歸真了!
而心態恢復正常的荀粲,下面要做的,自然是接著幫助兄長完成之前該做的事情,這結交曹叡也算得上其中之一,沒想到他沒有主動出擊,這曹叡反而找上門來了,還是咨詢有關奪嫡之爭的事情,這讓荀粲覺得非常驚奇,因為荀粲憑借著歷史的走向知道,這曹叡可絕對是日後的魏明帝,這可是穩穩當當的太子啊,怎麼還會煩惱這樣的事情?
「先生不必多禮,本王今日的來意,想必先生已經知曉,請先生教我。」曹叡擺出了一副禮賢下士的架勢,口稱荀粲為「先生」沒有任何的遲疑,顯然他對荀粲還是極其期待的,而他一出口就直蹦主題,顯然是表達自己的誠意。
「殿下客氣了,不過殿下的來意,我並不知曉。」荀粲十分隨意的坐下,面不改色的說道。
曹叡臉上不由微微一急,看到荀粲這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覺得這請荀粲為自己謀劃的這件事好像有點懸……
「先生……我現在,真的處境極其不妙,萬望先生能指點我一條明路!」曹叡站了起來,深深向荀粲作揖,給足了荀粲面子。
荀粲微微點了點頭,但他確實不太清楚曹叡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只知道貌似這曹叡是在曹丕臨死前才被立為太子的,難道之前真的有什麼變故?
「殿下切勿如此,粲一介草民,豈能當得殿下如此大禮,不過我真的不明白殿下此時到底如何處境,粲以為,殿下乃是陛下唯一年長健康的親子,何必憂慮?」
荀粲站了起來,他還沒有傲慢到接受一個皇子作揖之禮的地步,而他的這一番話說得也很真誠。
荀粲這樣的態度讓曹叡極其感動,覺得這位少年名士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狂傲,他趕緊將自己的處境詳細的描述了一下,大概就是自己的行為不得曹丕的歡喜,而曹丕似乎已經打消了立他為太子的想法,並且已經傳出了曹丕將要立京兆王曹顯為太子的消息,而京兆王曹顯在寒士梅長蘇的謀劃之下,積蓄了不弱的實力,甚至還拉攏到了朝中的一些大臣……
荀粲听完之後,心中覺得暗暗驚奇,沒想到曹叡在當上魏帝之前居然還遭遇到這麼惡劣的情況,而史書上記載曹丕死于暴斃,臨死前才立曹叡為太子,這樣的記載很能令人遐想啊……
荀粲沉吟片刻,並沒有直接給出建議,而是淡淡道︰「殿下可知何為陽謀之道,陰謀之道?」
曹叡見荀粲似乎有為自己解惑的意思,不由心中一喜,听到荀粲的話,當然知道這一般都是謀士裝逼的手段,所以他裝出十分虛心的樣子,很配合的求教道︰「請先生明言。」
荀粲叉著自己的雙手,將下顎磕在上面,只是侃侃而談道︰「簡單的說,陽謀之道,最關鍵的在于自身實力的強大,而陰謀之道,則是用詭譎手段,以自身極少或是沒有的代價用陰險的手段算計對方。」
曹叡連連點頭,並贊嘆道︰「先生果然說得透徹,我明白了,只是先生言此卻是何意?」
荀粲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一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神棍模樣,他反問道︰「那殿下準備采取什麼方式來解決此事?」
「陽謀?」曹叡試探的問道,因為荀粲就是繼承了荀令君的陽謀之道。
荀粲微微搖了搖頭。
「陰謀?」曹叡心中帶著期待,不知這位擅長陽謀之道的荀奉倩,會給自己獻出怎樣的陰謀詭計。
結果荀粲又微笑著搖了搖頭,讓曹叡一頭霧水,他可從沒有系統的學習過什麼謀略之道,哪能明白荀粲肚子里的歪歪繞繞,于是他又虛心問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荀粲看這曹叡禮賢下士的模樣,不由在心中小小的暗爽了一番,這日後的魏明帝,也不是什麼小角色,這可是能夠駕馭司馬懿、曹真等,同蜀、吳兩國對抗的人,而他的一些政略或許不及曹丕,但怎麼說也算是比較不錯的皇帝了。
而這位日後的大魏皇帝,卻在自己面前低聲下氣的虛心求教,這讓荀粲產生了一種優越感,他知道三國時期的謀士地位頗高,動不動就有主公上山下鄉,就為了請個謀士出山,而現在自己似乎也遭到了這樣的待遇……
當然,將寶壓在這曹叡身上,還是很有保證的,不過在這之前,必須要利用兄長的暗閣,調查清楚那曹顯以及梅長蘇的資料,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殿下,其實這問題很簡單,當然是以陽謀為主,陰謀為輔了。」荀粲一臉淡淡的微笑,裝逼的樣子讓曹叡有種被戲耍的感覺,不過曹叡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因為此時的荀粲對他來說,就是根救命稻草,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人可以幫他。
「如何以陽謀為主,陰謀為輔?」曹叡趕緊詢問道。
「殿下何必焦急,先讓這天一雅閣上些酒菜才是。」荀粲一邊走向了古琴,一邊悠閑的訴說道。
「也好,都依先生所言。」曹叡雖然心中焦急,但表現出來的,依舊是虛心求教的樣子,他做足了表面功夫,可不能因為心急,而前功盡棄。
荀粲一邊撫模著這張普通的古琴,卻在暗自觀察曹叡的表現,這曹叡果然不愧有成為帝王的潛質,雖然開始心急了一些,顯得很沒有城府,但之後卻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而自己說的一些近乎戲耍別人的問題,他也故意配合著回答,看來這曹叡,誠意還是非常足的……
不過荀粲卻並沒有表現出「納頭便拜」的意思,因為像他這樣的謀士,裝得越神棍,才越會讓主公重視,這身價就是裝出來的,昔日劉備請諸葛亮出山的時候,如果諸葛亮不來個「三顧茅廬」的話,他也沒法讓劉備那麼重視。
而荀粲自然也決定多吊吊這曹叡的胃口,他可不會無償為別人謀劃……
當然,裝神棍最重要的前提是胸中有貨,要不然到時候身為謀士卻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議的話,那可就悲劇了,而荀粲的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對策,陽謀可以讓曹叡的才華得到曹丕的重視,而陰謀……卻可以打擊那位想要「逆天」的京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