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無邊無際的痛,如浪潮般襲來,一波蓋過一波,佔領他全部的知覺。
昏昏醒醒數回,難辨人事,卻始終知曉,有個人在身邊為他擦身侍藥、殷勤照拂,無微不至。
大夫來了又去、去了又回,無法判斷究竟過了幾個日夜,真正回復清楚的意識,是在掌燈時分。
望向桌上搖曳的燭火,一室悄寂無人。
她——呢?
那個寸步不離、悉心關照的女子,去哪兒了?
心,無由地慌,正欲起身探詢,不料牽動了傷處,毫不留情的痛楚涌來,鑽心刺骨,疼得他冷汗直冒,又虛軟不濟地跌回軟榻。
同時,房門開啟,一陣藥味伴隨著依眷多日、早已極為熟悉的女子馨香隨風飄來。
是她。
他安心了,不再掙扎。
「家主,您傷得極重,請勿妄動。」
女子將藥品擱在榻邊。方才一番折騰,扯動左胸的傷處,沁了血,她動作流暢地換掉傷布,重新止血上藥,多日來已做得嫻熟利落。
他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她,多日來,始終在夢境中追逐著那道略帶清冷的音律,如今方才真正對上眼,瞧清她面容。
女子極美,芙顏似雪,細致眉目即便無法讓人一見傾心,也是難以忘懷的絕麗佳人,只可惜冷若冰霜,糟蹋了一張麗容,宛如初春流泉的音律,略微寒涼,平緩而不帶波瀾,無一絲情緒。
可除去傷員處的疼楚,她不曾讓他多承受一分扯動傷處的折騰。
那樣的用心、那樣的深意,藏在冷然無緒的眸底,又有幾人能瞧清。
這樣的女子……他嘆息。
若不是十分地知她、懂她、始終將目光停駐在她身上,怕是要錯過、辜負了。
處理好傷處,接著端起藥汁,一匙匙喂入。
為了避免再讓他承受更多的疼痛,她沒有扶他起身,使得喂藥之舉得費上好一番功夫,她一匙匙喂得謹慎,藥汁溢出唇角,就一遍遍擦拭,未見絲毫不耐。
一碗藥喂罷,已過一盞茶工夫。
她收拾妥當,又將桌上即將燃盡的燈火重新添油回燈,一切打點好後,守禮地欠了欠身。「家主暫歇,我去吩咐廚子備膳。」
「等……」他開了口,嗓音微啞、虛軟。
「家主有何吩咐?」
「妳……喚我什麼?」
女子一頓,愕然仰眸。
那是頭一回,他在那雙無波無瀾的眸底,瞧見起伏。
但,很短暫。訓練有素地又回到原有的漠然平寂。
「家主。您,是我的主子。」
「那麼……我是誰?」
四周悄寂。
長長一陣窒人而沈悶的靜默中,只听得見桌面煤油燃燒時,偶然傳出的輕細嗶啵聲響。
良久,輕緩但堅定的嗓音,徐徐吐出——
「慕容韜。你是慕容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