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少鷹的語氣變得惡劣起來,「新婚蜜月才過了五天,我老婆就接到上級命令,匆匆走了。兩個月後,突然有人通知我,我老婆在執行一場特殊任務時,因公殉職,那些烏龜兒子王八蛋連讓我看老婆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給,就把骨灰盒給我直接送了過來。」
劉二喜啞然,面對這個太過突兀的變化,他真的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
「我把骨灰盒放進了她的房間,從此那個房間就成了禁地,除了我,誰也不許進。在這期間,有幾個和我關系要好,曾經一起上過網絡作家研習班的作者,想要去太原看我,由于心情太差,我全部拒絕了。不僅僅是因為當時心情太差,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讓陌生人進入我們的家,破壞她曾經留下的氣息。」
師少鷹的聲音變得很怪很怪,「我就這樣混混沌沌的過了一年時間,每天宅在家里不想動,除了碼幾個字賺錢糊口之外,就泡在網絡游戲里消耗時間。就在四個月前,突然有兩個人跑到了我家里。這兩個家伙,曾經是我手下的兵,都是打起架來敢掄斧子,陰起人來能讓人找不到東南西北的超級刺頭。」
「這兩個家伙在部隊時被我慣壞了,一個個養成了目空一切的習慣,回到地方後,雖然擁有一身過硬的軍事技術,但畢竟不是特種部隊出身,根本入不了那些大老板法眼,當然也干不成保鏢,他們兩個在外面混得很不如意,後來有一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弦,竟然想跑到緬甸闖天下。但是他們又覺得以自己的能力而論略有不足,就想著把同樣退役的我這個連長一塊拉去,當他們的頭。」
師少鷹現在都不可能忘記,兩個闊別己久的心月復愛將突然找到他時,心里揚起的意外與快樂。
三個人到街邊小攤上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後,兩個家伙才透出了來意「老大,和我們一起到緬甸扛‘白面’吧,做上幾回賺到錢,咱們就洗手不干」,當時師少鷹的酒就被嚇醒了。他把兩個兵帶回自己的家,取出剛剛拍了不久的結婚照,讓兩個兵看過之後,當天晚上就找了一輛車,把兩個兵送到了火車站,又給他們買了去雲南的火車票,外加一兜水果。最後又做了一番叮囑︰「我已經結婚了,這種拎著腦袋玩命的事,干不了了。以後你們混好了,不要找我,那種錢我不敢收,更不敢花;如果你們失手栽了,要被送上刑場槍斃,更千萬別找我,那種生離死別,我不想經歷,也不想丟臉。」
說完這些話,也不再看兩個兵的臉色,師少鷹掉頭就走。
他沒有想到的是,兩年後,這兩個家伙不但混得人模人樣,而且竟敢又跑到他的面前。
不過還好,這兩個家伙並沒有真的做販毒這種斷子絕孫的活兒。
他們跑到緬甸很快就發現,在那片諸候混戰的土地上,像他們這種擁有專業軍事技術,而且敢拿著腦袋賭命的退伍軍人,有著相當廣闊的發展舞台。他們在緬甸賭場,給那些在賭場里贏了大錢的客人當保鏢,保護客人帶著錢順利離開賭場;他們給那些在金三角,為了保護「農場」而建立軍事力量的將軍們訓練士兵,順便給那些想要找這些將軍洽談業務,卻苦無門路的人當向導,收取向導費用。
兩年時間,兩個人也算是混得風生水起。但是他們找到師少鷹,最大的原因並不是為了炫耀成就,或者是拉師少鷹入伙,而是︰「老大,我們看到嫂子了!看樣子,嫂子好象被他們看押著,我們兩兄弟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就合計著跑過來了。」
听到這些話,師少鷹二話不說,一拳就砸到了其中一個兵的臉上,如果不是一張相片送到面前,在瞬間就吸引了師少鷹所有注意,師少鷹真的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把這兩個兵揍進醫院。
「雖然照片的質量很差,雖然已經間隔了一年多時間,但是我仍然可以一眼就確定,那就是她,我那個已經被宣布殉職,骨灰就放在里屋的老婆!我當時做出的第一個判斷就是,我老婆參加了一場越境行動,卻意外失手被俘,而國家卻不願意承認這場行動,更不願意組織力量進行營救。」
面對如此峰回路轉的變化,劉二喜不由自主的月兌口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跟著那兩個兵偷渡進入緬甸邁央旺,再轉道進入金三角,用了三個月時間準備,終于抓住機會,成功潛進村莊,把她劫了出來。在這個過程中有個暗哨發現了我們,我們被迫下了死手。等到我們撤退到安全位置後,我老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甩直接給了我一個耳光。」
說到這里,師少鷹下意識的伸手輕撫了一下臉龐。後來他才知道,那個村莊里的人,都是在幾十年前內戰結束後不甘投降,潰逃進入緬甸的國民黨殘部後裔。幾十年過去了,原來的黨派之爭,早已經被漸漸淡忘,剩下的就是一衣帶水的同胞情份。
也就是因為這樣,師少鷹妻子接受的任務,就是那個村莊的軍事領袖建立聯系,以那個村莊為支點,建立在緬甸對東突恐怖份子的監控平台,杜絕東突恐怖份子通過緬甸向中國境內輸送毒品和武器。
結果師少鷹不知者無畏的私人行動打破了這個監控網,本來也許還有解釋和合好的余地,但是雙方見了血有了人命,一切就再無轉回的余地。因為師少鷹的行動,國家安全部精心布置的監控網絡,出現了近乎致命的巨大漏洞!
「可是……」
雖然身陷絕境,劉二喜仍然忍不住道︰「嫂子也沒有必要謊稱她已經因公殉職,甚至還讓人給你送去一個骨灰盒吧?要是等她完成任務歸來,你已經再婚了怎麼辦?」
「她是太了解我的個性了。」
師少鷹輕嘆了一口氣,「新婚蜜月才度了五天,她的假期就被強制取消執行特殊任務,我當時就憋了一肚子火。當時才兩千零七年,距離奧運會還有整整一年半,要是她一執行任務就能消失一兩年,我不炸了窩才怪!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蠻牛脾氣上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麼禍都敢闖,為了杜絕我拖她後腿,她才主動向上級提出這樣一個辦法,沒想到最後陰差陽錯,竟然還是讓我給來了個一鍋端式的大破壞。」
「那……現在嫂子原諒你了沒有?」
「陌生人之間,又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師少鷹臉上很平靜,很平靜,但是他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了。」
往日種種似水無痕,但是在那一天,他們兩個人面對面認真的那段對話,卻在師少鷹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永遠不可能磨滅的印痕。
那是一段,他最不願意去面對,卻經常突然重新浮現在腦海中的回憶……
「師少鷹,你和我一樣,都出生在軍人家庭,在旁人的眼里,我們都是高干子弟。我們從一出生,就享受了很多人無法想象的權力,我們可以免費接受醫療,我們免費接受教育,我們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比身邊的同齡人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是受了欺負,也有一些想要巴結我們父親的人站出來,替我們搖旗吶喊。我們享受了這麼多的權力,那麼我們對這個國家,對我們身邊的人民,又盡了什麼樣的義務?!」
「師少鷹,自從退伍後,你變了。你學會了抱怨不休,你以功臣自居,你認為國家虧欠了你,軍隊虧欠了你,你總是用發脾氣制造麻煩,來向外界彰顯你的存在。可是師少鷹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是月兌掉了軍裝,我仍然還是一名隨時要接受各種非常規任務的軍人!你必須要因為我所處職業的特殊性,調整自己的態度與處事風格,而不是把自己放在一個平民的立場上,去姿意妄為!」
「我們用了一年零六個月時間構建出來的網絡,已經被你全盤破壞,整個計劃已經變得一文不值。我必須用更多的時間,更努力的工作,來彌補你造成的破壞。這是我身為一個軍人和一個妻子,必須盡的責任與義務,所以,我必須繼續留在軍隊!考慮到你的性格,與及我們的現狀……我們離婚吧!」
「師少鷹,離婚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師少鷹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時他的回答︰「不可能!」
「我們離婚後,無論如何,你終究還會再嫁人。如果我們還是朋友,你再婚的時候,會不會發給我一張請帖?我拿到這張請帖後,就算沒有參加你的婚禮,到了晚上,我也會忍不住在想,這個時候你是不是已經被另外一個男人壓在了身下?」
師少鷹凝視著眼前這個女人,她是那樣的美麗,又是那樣的驕傲而自信,她曾經是他最珍視的瑰寶,她曾經是那樣的柔弱,讓師少鷹願意傾盡一切為她拼死一戰。現在十年過去了,她已經堅強得無懈可擊。
生活,就象是流水,溫和卻堅定的改變著每一個人,他們兩個人雖然依然喜歡著對方,但是他們彼之間的緣,卻已經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