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市東南角,有一處極盡奢華的別墅群小區——盛唐苑。這里居住著全市處于金字塔最頂端的那群人。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每到上班時段,總會有三三兩兩的汽車發燒友,站在從這里前往市區的路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享受無異于世界一流水平車展的視覺盛宴。
王力是一個保安。準確的說,他是盛唐苑小區的一個普普通通的保安。這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正是輪到他值班,哼著小曲,從報刊亭取了一份最新的報紙,泡杯茶,準備美滋滋的享受一會。瞟了窗外一眼,他隱隱約約看到遠處走過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人。仔細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王力以為自己看錯了,心里直犯嘀咕,畢竟往來這里的人非富即貴,哪有不以車代步的?
定楮一看,沒錯,果然是走著過來的。待到那個人走近了,王力心里咯 一下,趕緊按下遙控器打開了小區大門,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孟總,您可算回來了。您身體好了?」王力心里一陣激動,來人他很熟悉,這可是海東市的財神爺,听說是半年前出車禍住院了,想不到今天一個人走著回家了。
「恩。」听到孟塵低沉的聲音,王力沒敢多問,閃身讓開門,回了保安室繼續看自己的報紙。
「恩?」看著報紙上的消息,王力的眼楮瞪得大大的,「孟塵公司居然破產了?」怪不得孟總看起來不高興。呆了半晌,才回過味來,大人物的事情,那輪得到自己操心,自嘲的一笑,翻出一張娛樂小報,繼續翻看著上面的八卦。
一路走回家,開了門,站在裝修精致的大廳里,看著熟悉的布置,孟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里有點感慨。經歷了六個月的昏迷之後,回到家,才發現這個地方的味道居然那樣溫馨,那樣讓人迷戀。
「人總是在失去一些東西之後,才會知道自己曾經擁有的寶貴。」孟塵自言自語道。
這個家是孟塵和妻子親手布置出來的,妻子叫劉曉芸,是他在美國讀書的時候認識的,風風雨雨這麼多年,兩人感情一直很好,回國之後,兩人很快的結婚了,共同築建了這個愛巢,劉曉芸更是在孟塵昏迷前不久有了身孕。
「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里,也不知道她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怎麼過來的。」想到這里,孟塵感覺有點奇怪,平日里妻子要不就在看電視,要不就在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今天怎麼沒了人影?就連保姆也不在?
「小芸?小芸?小芸,我回來了。」
匆匆上了樓,推開臥室虛掩的大門,孟塵呆住了。
妻子平躺在臥室的大床上,喘著粗氣,臉色蒼白,雙手緊緊的抓著床單,卻因為顧忌肚子的孩子,努力的弓著腰,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豆大的汗珠。
「小芸你怎麼了?」看著痛苦的妻子,孟塵一個大步跨到窗前,緊緊的抓住她的手,「保姆,保姆,快來!」
喊了幾聲沒人回應,看著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即將昏過去的妻子,孟塵一把抱起她就往樓下跑,一路狂奔到小區門口,「小王,快打120,快點叫救護車,我妻子可能要生了!」
看著呼嘯而去的救護車,王力的眼神里,透露出很奇怪的光芒。在保安室的桌子上放了一封辭職信,隨即大步離開了這個工作了六年的地方。
半個小時後,海東市人民醫院。
特護病房外,孟塵不安的踱著來回,平日里那張冷靜睿智的臉上滿是焦急。
「哪位是18號病床病人的家屬?病人肚子里的胎兒羊水破裂,需要做緊急剖月復產手術,病人家屬過來簽字。」
听到護士的聲音傳來,孟塵急急跑了過去,「我是,我是,我是18號病人的家屬,護士,情況怎麼樣?」
「不算很嚴重,醫生正在小心處理。幸虧送來的及時,不然很可能有生命危險。」听著護士的話,孟塵略微安心。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護士又急沖沖的跑了出來,「18號,18號病人的家屬,情況出現變化,醫生要征詢病人家屬的意見。」頓了一下,護士解釋道,「病人屬于早產,而且在送到醫院之前好像受到了什麼重大刺激,再加上胎兒體位不正,醫生說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個。」
孟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雙拳緊握著,怒氣沖沖的大聲吼道「什麼?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會發生這種情況?閃開,我要進去!」一把搶過護士手里的白大褂,套上進了病房。
潔白的病床上,仿佛感應到了孟塵的存在,劉曉雲虛弱的轉過頭來,看著滿臉關切的丈夫,劉曉雲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次性要把想要說的話全部說完,
「孟塵,看見你能醒過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孟塵,公司的事,別怪我弟弟好麼?不管發生什麼,他也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孟塵,剛才醫生說話我都听見了,叫醫生先保孩子,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孟塵,如果我不能陪你了,你一定要將我們的孩子撫養成人,孟塵,……」
斷斷續續的說了這麼多,劉曉芸痴痴的看著丈夫,眼神之中充滿渴求的光芒。
「小芸,我不怪他,真的,我真不怪他,你別擔心,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母子平安,咱倆還要一起把孩子養大,一家三口過幸福的生活。」孟塵都有點語無倫次了,就算是得知公司破產,他的心里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慌張過。
畢竟躺在床上的那人,是這輩子最愛的人啊!就算是生命垂危的時刻,她想到的,也是讓丈夫帶著兒子好好活下去!
「醫生,我拜托你了,我求求你,保住他們母子平安,我是海東首富,我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你,醫生,求求你了……」孟塵回過神來,緊緊拉住醫生的手,狀若瘋癲的說道。
「孟先生,你先別激動,我保證盡自己最大努力挽救病人,現在您先出去吧,我要開始手術了。」醫生的聲音很冷靜。
听到醫生的話,孟塵看著床上的妻子,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病房,隨著病房的門緩緩的關上,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一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短短的一個小時,卻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當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孟塵強撐著站起來,聲音止不住的顫抖,「醫生,小芸,小芸她怎麼樣了?」
「對不起,很遺憾,孟先生,我已經盡力了,可是這次病人的情況實在是太危急了,病人懷胎只有七個多月,而且我們在她的體內發現了某種能影響胎兒正常發育的藥物……」醫生滿臉苦澀。
听到很遺憾三個字,孟塵的心頓時跌倒了谷底,雙目無神,腦海中一片亂麻,根本沒有注意到醫生後面說了什麼,大步沖進病房,看了一眼護士懷里抱著的嬰兒,隨即目光落在了病床上,那個熟悉的身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楮緊緊的閉著,臉上,全是滿足的神色,以及,母性的光輝。
「小芸,小芸,你醒醒啊,小芸,小芸……我們說好要一起把孩子養大的,你睜開眼啊,睜開眼看看我們的孩子啊!」
「小芸,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孟小塵,小芸,等孩子長大後,我們爺倆一起保護你好不好?你睜開眼啊,你睜開眼看看啊……」
「護士,護士,小芸,小芸她一定是睡著了對不對,她還會醒過來的,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孟塵聲嘶力竭的喊著,雙眼之中竟然滲出了血紅的淚珠。
看了一眼已成直線的心電圖,不忍看下去的護士抱著孩子柔聲勸道,「孟先生,您節哀吧,您太太的心髒已經完全停止跳動了,人死不能復生,別太傷心了,況且還有孩子呢……」
听著護士的話,孟塵像尊雕像一樣呆呆的跪在床前。
一日之內,先是公司破產,之後摯愛的妻子也離自己而去,他的心,已經完全掉入了絕望的深淵。
走廊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個怒氣沖沖的男人推門而入,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剎那間,神色鐵青,猙獰的說道,
「孟塵,我爸臨終之前把我姐托付給你,你就是這樣對她的?」男人一把抓起孟塵,狠狠的一拳砸在那張涕淚交加的臉上。
孟塵雙目呆滯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雲飛,我,我……」卻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一言不發。
「哇」的一聲,襁褓里孩子響亮的哭嚎聲傳來,好像把病房里凝重的氣氛沖淡了幾分。
劍拔弩張的兩個人愣住了,同時沖了過去。
護士懷里的孩子,第一次睜開了眼,看著眼前的這個世界,這個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