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
猛然之間,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個黑色人影從過道的另一旁一閃而過。顧宸快速掩去臉上的沉痛之色,眉心緊皺,想著如果剛才他與陸子寒的對話被有心人听去,定然掀起軒然大波。即便他們目前還沒有資料,可是只要是有心人去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顧不得病房中的兩人,身影一閃,快速追了過去。
病房中一片靜默,唐楚楚努力支撐著困頓的眼皮,輕輕抬起幾乎沒有什麼血色的臉頰,看著近在咫尺,卻又像是隔了千山萬水的陸子寒。
陸子寒神色焦急地看著她,已經十多分鐘了,她就這樣看著他,什麼話都不說。可是那大大的眼楮里,分明寫滿了悲痛和絕望。
心如刀絞,陸子寒再也顧不得其他,將她摟在懷里低低說︰「楚楚,你听說我。」
唐楚楚烏黑的大眼楮眨了一下,張了張嘴,聲音幾乎听不見︰「陸子寒,你覺得我還需要听你解釋嗎?」
抱著她的陸子寒身體一顫,整個臉色都變了。只是看著唐楚楚像是看著他,又像是透過他看著別處的眼眸,眉心緊皺︰「楚楚,你不要信媽的話,事實不是那樣的。」
唐楚楚笑,事實不是那樣的。徐靜芳那樣身份的人,居然連偷用兒子手機給她發信息的事都能做出來,為什麼她說的話不可信?而陸子寒,他現在跟她說別人說的話不可信,難道她應該相信他?
他從來不曾相信過她,她憑什麼相信他?
「楚楚」
「夠了!」心底不知哪來的怒火,唐楚楚冷了臉色,用冷冰冰的眼神看著陸子寒。慢慢地,將僅僅攥在手里的︰「我可以不信你母親跟我說的一切,我只問你,這個呢?」
這個,是不是真的?這一份陸子寒的體檢表,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到唐楚楚手里緊緊攥著的那張體檢表,陸子寒的身體再次一顫,整個人似乎落入了冰窖中,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來。
不用他說話,只看著那雙猛然等大的瞳孔,她就知道了答案。從心底里,她真的不相信徐靜芳的話。站在徐靜芳的立場,徐靜芳她絕對不會讓陸子寒跟她唐楚楚在一起。所以說的話,多半不可信。
對徐靜芳的話,她半信半疑。對于徐靜芳說的一年前駱冰墜樓的事情,她心底顯然是驚訝的。驚訝之後更多的是冷笑,那麼多雙眼楮在哪里,明明所有人都看到是駱冰自己掉下去的,可是所有人都相信駱冰,而不相信她。
這意味著什麼,答案不言而喻。
有錢有權人家的孩子,例如駱冰,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太子女。而她這種身份的人,在太子女的面前,即便是對的,也是錯的。即便什麼都沒有做,只要駱冰一句話,她就能百口莫辯。
一年前駱冰母親的那一耳光她並不覺得有多痛,孩子是爸媽的心頭肉。所以駱冰母親打她那一耳光是理所當然的,她並不怨。
她想,如果她與駱冰交換身份,如果她不是孤兒,如果她身體有問題而因為別家的孩子掉了下去,她的爸媽也一定會心急如焚。不分青紅皂白打人,不過是因為父母心底對孩子最真誠的愛護和擔心。
唇角慢慢勾起,迷離的瞳孔一點點有了點兒光。稍稍側頭看著陸子寒毫無血色的臉,她的嘴角隱隱帶著笑意︰「這份體檢報告沒有錯,你確實是……」
最後幾個字,唐楚楚怎麼也說不出來。看著報告上的顯示,原本支離破碎的心,這一刻幾乎感覺不到半分跳動。
「楚楚!」臉頰的肌肉都在抽動,陸子寒蒼白的面頰上帶著驚恐的神色,即便是再竭力隱藏,還是掩藏不住眼底的痛楚和絕望。薄薄的唇線緊緊抿著,似乎除了叫那個名字,他再也不知道說什麼。
亦或者,此時此刻,無論說什麼,都是錯,都是無用。
唐楚楚笑了,手里緊緊攥著的那張體檢報告單慢慢從手里滑落,眼中的恨意那麼明顯,她所有的堅持,到了這一刻,全都破碎了。如果說從前她知道他是利用她,她心如死灰。那麼她還知道,豁然開朗之後只要放手,她還可以慢慢療傷。
而現在,看著那張體檢報告單的時候,她多麼希望自己眼楮是瞎的。陸家人,每一個人都那麼狠。不僅僅是要她傷的體無完膚,而是要她徹底絕望,看不到半點兒光明。
他們一個個,怎麼可以這樣傷她?
就因為他們高高在上,手握大權,就可以為所欲為?而她什麼都不是,就該這樣像是傻子一樣被他們玩耍?
心底生出從未有過的絕望,伴著層層怒意,唐楚楚望著滿臉冰寒的陸子寒一字一頓說︰「陸子寒,我真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我真希望,自己已經死在了那場車禍中!」
「楚楚,我不許你胡說!」陸子寒幾乎是吼出來的,臉頰的肌肉抽動著,眼底滿是怒意。
看著滿面怒意的陸子寒,唐楚楚怔了怔,她很少看到陸子寒動怒,或者說,之前在一起的時間里,除了駱冰的事情,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是那副淡漠的樣子,偶爾笑笑,也是雲淡風輕若隱若現的模樣。
可是現在他有什麼資格對她發怒?
冷哼一
聲,大腦一陣暈眩,唐楚楚怒視著同樣憤怒的陸子寒︰「陸子寒,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樣的話?」
見陸子寒嘴角肌肉抽動,額頭青筋似乎隨時都能破皮而出的樣子,唐楚楚又笑了。雖然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她已經竭力在保持著心底的那一份冷靜。只是對著這個一次次給她希望又給他絕望的人,她再也做不到心底的那份冷靜。
窗外寒風帶動著窗簾拂動,寒冬臘月的天氣竟然比不上這室內的寒氣。淺淺一笑,唐楚楚雖然對自己鄙夷,卻還是忍不住笑看著陸子寒問︰「你說,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樣的話?不要說我們是夫妻,沒有夫妻是像我們那樣登記結婚的,也沒有夫妻之間,會有丈夫會想著要自己妻子性命的!」
若是平時看著周身寒氣迸發的陸子寒,唐楚楚一定早就縮回去了。可是今天,心底的怒火燃燒了她所有的理智。從前刻意隱藏的情緒,沒有在沉默中滅亡,在今天同一時間開始爆發。
「陸子寒,你說你愛我,我也相信你愛我。」唇角微微上揚,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卻因為這些話帶了絲絲譏諷的味道︰「可是陸子寒,沒有相愛的兩個人不相信對方的。你母親說,一年前駱冰的墜樓與我無關。可是你呢,我口口聲聲辯解,得到的只是你冷冰冰的眼神和一句‘如果駱冰有事,你要我償命’!」
不顧陸子寒越來越難看越來越冷寒的神色,唐楚楚當自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可是陸子寒,我已經嘗了命,為什麼你還要苦苦追著我不放?那你告訴我,是不是我以為的那樣,是不是怕駱冰的身體狀況不穩定,你還想著將我留在這邊,想著隨時為駱冰續命!」
看著陸子寒氣得黑如鍋底的臉色,唐楚楚本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很高興。到底他讓她心如死灰,她也不讓他好過了。可是為什麼心底,那麼痛,那麼難過?
她不愛他的,從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大徹大悟的。她告訴自己迷戀陸子寒只是因為二十多年只有一個人的日子太過寂寞,所以想找個陪著而已。
她不喜歡他的,不愛他的。
即便愛了,也是過去。
從她失憶後,她對他,從來沒有那種心思,從來沒有過。她從來緊守著自己的本分,連顧宸那樣好的男子她都沒有動心,陸子寒這樣冷冰冰的人,她怎麼可以會上了心?
只是心底啊,心底那一陣陣的,宛如刀子一樣在抽動的感覺,讓她那麼難過,難過到很想狠狠大哭一場。
可是這里不止她一人,她不要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狽。尤其是面前這個人,這個讓她幾乎恨不得撕碎了的人。
「陸子寒,你走,你走!」
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唐楚楚顧不得身體的虛弱用力去推坐在床邊的陸子寒。這一刻,她對陸子寒那雙漆黑深不見底的眼眸討厭急了。她再也不看到那雙眼楮,再也不要看到那個人!
「陸子寒,你給我走,給我走!」
坐在床邊的人紋絲不動,唐楚楚氣急,整個拳頭都招呼在他身上。陸子寒緊抿著唇,在她開始讓他走的時候,眼底的那種深沉變成了恐懼,快速伸手將唐楚楚抱在懷里。
不顧她的掙扎,不顧她的嘶吼,緊緊抱著,整個人像是在微微顫抖著,整個人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楚楚,你別這樣,別這樣。楚楚,你不要趕我走,我什麼都告訴你,我什麼都說,只要你不離開我。」
他想說,她不想听。唐楚楚像是瘋了一樣,身體被他抱著動彈不得,雙手狠狠捶打著他的背脊,咬牙切齒︰「陸子寒,你松開我!我什麼都不想听,什麼都不想听!我只要你走,只要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