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3章飛雲令
西涼縣郊外的長亭，一個布衣文士靜靜的坐在里面，面前的石桌擺著一壺酒四碟小菜.
亭外寒風呼嘯，酒早就涼透了。可不知為何，只要把酒倒在杯中，他再用手掌溫一溫，酒水便蒸騰起溫熱的氣息。
這是非常高明的武功，只是用真氣來溫酒，實在有些暴殄天物。
一口菜一口酒，文士似乎在等什麼人。當西涼的方向揚起一陣煙塵，他的一雙小眼楮中露出了兩道精芒。
煙塵片刻就到了長亭外，這是一輛外表很普通的馬車，趕車的車夫卻是一個黑鐵塔般的壯漢。他和文士四目相對，都看出對方身懷不俗的實力。
「三寨主嗎？」車夫正是馮虎，他緊握手中的馬鞭，沉聲問道。
「正是鄙人。」文士微微一笑。他看起來溫文爾雅，就和院里那些朗朗讀的中年文人沒什麼區別，實在令人難以把他和赫赫有名的飛雲寨第三把交椅「入雲龍」聯系起來。
卻偏偏便是此人，號稱飛雲寨的智囊，指揮用兵運籌帷幄，擊敗了數次官兵的圍捕。正是因為他的存在，飛雲寨才能一步步的發展壯大，成為蒼龍皇朝首屈一指的悍匪。
馮虎打量了四周幾眼，這才沉聲道︰「大人，入雲龍已經到了。」
馬車的車廂打開，走下來一個人，可不就是咱們的西涼縣令丁野丁大少嗎。
就見丁大少圍著一件大氅，一瞧見入雲龍，他就如同見到老朋一般的現出個燦爛的笑容來。
「三寨主，久仰久仰！」丁野走進長亭，大馬金刀的坐在入雲龍面前，拱了拱手道。
入雲龍盯著丁野打量了幾眼，搖頭感慨道︰「都說英雄出少年，想不到官場也有丁大人這樣的年輕俊彥。跟你比起來，我倒像是個老頭子了！」
「慚愧慚愧！」丁野一笑，信手抓起石桌閑置的一雙筷子，夾了一顆花生米。
見丁野把花生吃掉，入雲龍微笑道︰「大人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我記得你們飛雲寨一向光明磊落，不做下毒這種齷齪的事情。如果是我設宴，你倒是要小心一點。」丁野笑道。
入雲龍莞爾︰「丁大人倒是個直爽的人，說話也有趣。若非咱們一個是官一個是賊，我倒想跟你交個朋。」
「就算一個官一個賊，咱們也可以交朋。」丁野又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哦？」入雲龍微微動容，有些不明白丁野的弦外之音。
丁野喝了一口酒，咂下嘴道︰「酒不錯，可惜有點涼了。」
他把酒杯放下，又一笑道︰「我和飛雲寨也算是有淵源……想當初我從京都到塞北，半路就遇到你們五寨主和九寨主，差點就丟掉了小命……」
丁野緩緩將他和飛雲寨的種種糾葛到來，入雲龍听的十分認真，心中卻是另有所想。
以入雲龍的性格，來西涼之前自然要打听丁野的消息，也好做到知己知彼。
從打探的到消息來看，此人年紀輕輕就能從雪疆武堂崛起，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便成為一縣之主，這在蒼龍皇朝的官場也算是一個異數。
更難能可貴的是，此人一路搞垮了不少的富商紈褲，甚至還架空了幾個司。若說他沒有靠山，似乎並不可能，可入雲龍查來查去，卻也只知道丁野和武庭軒的關系密切，其他情形一概不知。
對于丁野，入雲龍充滿了好奇。如今兩人面對面而坐，他才感覺到丁野和傳聞中大大不同。
傳說里的丁野狂妄自大，囂張跋扈，據說還是個嗜殺成性的人。可真正面對，入雲龍卻看不出那些傳說中的劣性，只看到一個沉穩從容自信的對手。
「此子只怕是出身豪門，否則不可能有這樣的氣度。」入雲龍暗想。
丁野很快就說到熊破陣和翟明珠的刺殺，話鋒一轉道︰「三寨主可以放心，你的ど妹如今吃的好住的好，除了行動不方便，其他一切都很好。」
入雲龍微微一笑︰「這一點我倒是不擔心。我想丁大人也不希望ど妹有個三長兩短，那樣一來你和飛雲寨就成為不死不休的敵人，這對任何來說都絕對是個噩夢。」
丁野哪里听不出話里的威脅，針鋒相對的道︰「三寨主你不要搞錯了，我可不是怕你們飛雲寨，只是想要用她換更多的東西罷了。如果咱們的生意談不攏，明兒個翟明珠的腦袋就會掛在西涼縣城牆，你信不信？」
入雲龍的面色頓時陰沉下來︰「丁大人這是在威脅我們飛雲寨嗎？」
「是啊，就是在威脅你們！」丁野的神情同樣變得冷峻起來，「所以我奉勸三寨主，不要跟我玩什麼文字游戲，也不要嚇唬我！我丁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區區一個飛雲寨嚇唬不住我！」
入雲龍一時語塞，的確是他先咄咄逼人的，才會引起丁野的反擊。
從丁野如此犀利的反應看來，傳聞中的狂妄和囂張倒也沒錯！如今的丁野就如同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劍，能把天都戳一個窟窿！
「哈哈，我只是跟丁大人開個玩笑罷了！」眼看嚇不住丁野，入雲龍的語氣一變，重又親熱起來。
丁野自然的也改換了一番笑臉︰「我也是開玩笑的。翟寨主可是個大美人，就這麼砍了腦袋，豈不是可惜？」
入雲龍面色微微一滯，心說此人的話雲遮霧罩，時而殺氣騰騰，時而又嬉皮笑臉，讓人分辨不出他哪一句認真哪一句又是胡扯，也不知他的真面目到底是如何！
心思微動下，入雲龍干咳一聲道︰「丁大人，飛雲寨跟閣下的確有諸多的誤會糾葛，不過這一次的確是破陣和ど妹兩個私自行動。他們一個重傷一個被俘，也是咎由自取！」
這一番話分明是要先抑後揚，丁野干脆不作聲，任由入雲龍繼續說下去。
果然就听入雲龍話鋒一轉道︰「不過翟明珠和我等義結金蘭，當日許下諾言，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無論她做了什麼錯事，飛雲寨都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她。」
「不惜一切代價是什麼意思，也包括飛雲寨全軍出動來打我們西涼縣嗎？」丁野咧嘴一樂，帶著幾分嘲諷的問道。
入雲龍臉一僵，飛雲寨縱橫數省不假，打退過多次官兵的進攻也不假，可那都是依靠險峻地形贏得的勝利。真要是論起行軍布陣攻城拔寨，飛雲寨可不擅長。
飛雲寨的根是在林間山野，是在高山峻嶺，而西涼縣是平原地帶不說，距離飛雲寨的老巢也有很遠的距離。若是飛雲寨想打西涼城，只怕還走在路就會被官兵給四面包圍，到時候可就危險了。
尤其是入雲龍已經打听清楚，眼前這個年方十八歲的青年最擅長的就是練兵。他以一己之力化腐朽為神奇，在雪疆縣和涼州大營訓練出兩支精兵來。面對這樣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就算飛雲寨真的能打到西涼城下，入雲龍也沒有信心能打敗丁野。
入雲龍當然不會拿飛雲寨千口子的性命來冒險，真要是打算動武，他又何必跑到這里來跟丁野談判呢。
「丁大人說笑了。」入雲龍慚慚的道。他錯愕的發現，自己幾十歲的人，跟丁野的對話當中竟然一直都落著下風，這真是一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難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厲害了？
「那飛雲寨打算出什麼代價呢？」丁野直截了當的道，「我不喜歡听廢話，三寨主還是爽快一點。」
「那要看丁大人要什麼價了。」入雲龍努力讓自己跟丁野這種囂張的節奏，「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我猜丁大人既然願意跟我們飛雲寨談判，就該知道有些原則是不能觸動的。」
「我正是知道你們飛雲寨是講究原則的人，才會跟你們談判的。如果是那種提褲子就不認賬的家伙，你覺得我會多廢話一句嗎？」丁野笑咪咪的道，「好，既然三寨主也說開了，那我就要價了。我要用翟明珠換一塊飛雲令！」
「飛雲令！」入雲龍一愣。
來談判之前，入雲龍也分析過丁野的意圖。翟明珠算得是塞北有名號的悍匪，一顆人頭非但價值數萬兩白銀的懸賞，還能收獲很多的武勛。抓到她對于任何一位官員來說，可謂是名利雙收的好事！
可丁野卻放棄了這個機會，反而跟飛雲寨談起條件來，這就讓入雲龍有了一些先入為主的猜想。他听說如今西涼的財政情況不佳，第一個猜測就是丁野想用翟明珠交換一大筆的銀子。
臨來之際，入雲龍也請示過大寨主，只要丁野的要價不超過二十萬兩，飛雲寨都可以一口答應下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丁野居然要飛雲令！
飛雲令乃是飛雲寨發出的頂級信物，代表著飛雲寨的信譽。只要持有這塊令牌，除了讓飛雲寨全體自殺或者投降朝廷之外，可以提出任何一件要求。
從飛雲寨建寨以來，一共只發出了三塊飛雲令，當中有兩塊已經兌現了承諾。其中一件便是刺殺威寧省的一個高官，為此飛雲寨付出了四十五條人命代價，還被朝廷三番五次的報復，可謂是損失慘重。
因禍得福的是，正因為重言諾，飛雲寨由此在江湖建立起一言九鼎的地位。放眼蒼龍皇朝所有的賊匪和游俠兒，無論是敵是提起飛雲寨也都會豎起大拇指贊一聲「有擔當」。
飛雲令如此重要，飛雲寨自然視若珍寶，輕易不肯發出。如今丁野要飛雲令，即便入雲龍身為三寨主，一時也難以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