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9章廠公
亮堂堂的屋子，綿軟軟的被子，熱騰騰的飯菜。這些對于稍微有些家產的人家來說都不算是什麼奢侈的物事，可對丁野來說，卻是這一個月以來最好的待遇了。
「在丹房里睡的是硬地，在馬廄睡的是稻草，前幾天干脆就是在水里泡著，今兒個總算是有床睡有被子蓋了！」躺在床上，丁野長出了一口氣。
突破兵境算是跨入了一個小門檻，凌公公大發慈悲給丁野安排了一間房。雖然只是一個小屋子，里面的陳設也簡單到一床一桌一椅，丁野卻是很滿足了。
不管什麼人，在經歷了之前那些修煉之後，對生活都不會再有什麼怨言了。何況丁野前世也當過顛沛流離的草寇，如今覺得有一個安身之所就足夠幸福了，對凌公公的月復誹也不禁少了許多。
可惜還沒等他安穩的睡上一覺，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丁野有些忐忑的從床上爬起來，生怕又是凌公公闖進來，再把他丟進某個火爐里美其名曰是修煉。
進來的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太監，恭恭敬敬的道︰「丁少，歐陽公有請！」
「歐陽公！哪一個歐陽公？」丁野一怔，心思不禁翻騰起來。
「宮里面還有哪一個歐陽公……」小太監笑眯眯的道，「公公在忠孝殿等你，還請丁少快些梳洗打扮一下，跟我去見。」
歐陽！這是一個在蒼龍皇朝有著非凡含義的姓氏。尤其是在皇宮之中，這個姓氏代表著一個強勢之極的人物！
蒼龍皇朝的皇宮院牆就如同一道溝壑，隔絕著朝堂。在外，三公六殿六部各自擁有巨大的權力，卻又暗中分成幾個小團體，互相傾軋斗爭，數百年不絕。在內，卻只有一個真正的權力中樞，那就是廠衛！
跟錦衣衛側重民間不同，廠衛的目光永遠都在朝堂，廠衛的首領叫做廠公，一向都是由司禮太監擔任。這一任的司禮太監名叫歐陽國謀，從大正皇帝登基的那一天起他就坐在這個位置上，直到今日已經整整三十八年。這三十八年里，無數官員提拔又倒下，風光又落魄，無數家族光輝又黯淡，得勢又失勢，只有歐陽國謀穩坐釣魚台，無論大風大雨都安穩如山，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皇帝對他的信任。
歐陽國謀幼年就追隨大正皇帝左右，非但伺候起居，還跟隨在身邊經歷了數次艱苦的戰役，可以說他是大正皇帝最信任的人！
這樣一個人執掌著皇帝的印信，偏偏又是廠衛的領袖。他的殘忍和冷酷在蒼龍皇朝已經成為一個傳說，一個官員可以不怕刑部不怕吏部，可以不怕大理寺不怕都察院，可一旦惹上歐陽國謀，那等待他的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果說蒼龍皇朝有哪一個人令所有人都覺得畏懼，那一定非歐陽國謀莫屬了！
丁野見過歐陽國謀的干兒子歐陽方，那人的心機智謀已經遠超常人。一個干兒子尚且如此厲害，真不知歐陽國謀本人是個什麼樣子？
一想到就要見到蒼龍皇朝最神秘也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丁野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激動。他沖小太監點點頭道︰「你出去候著吧，我這就收拾！」
小太監出去了，丁野打了盆水洗臉，心中卻在尋思著歐陽國謀見自己的目的。
這些日子他的心思幾乎都集中在修煉上，完全和外界斷絕了聯系。不過丁野也不用擔心，他從凌公公的神情上就能大略的猜到外面發生了什麼。
距離京都巨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太子死亡也有將近二十天了。雖然丁野置身在外，可他能夠想到京都此刻正在迎接的風雨不會弱于太子剛剛起兵之時。
撥亂反正，秋後算賬，一定會有無數人頭落地；論功行賞，爭權奪利，又不知多少人平步青雲多少人落魄潦倒。前世的丁家屬于落魄的一方，徹底失去了大正皇帝的信任，一步步走向了無盡的深淵。
這一世，丁家顯然屬于風光的一方，只是不知祖父和父親他們是不是能更進一步？
可以說，現在正是蒼龍皇朝一個關鍵的節骨眼，歐陽國謀忽然要見自己，顯然跟丁家有關！
略一尋思，丁野心里通透了不少，等他洗漱完畢走出房門時，心緒更是完全的平息下來。
「走吧！」丁野對小太監說著，腳步有力的邁開來，直奔忠孝殿。
蒼龍皇朝的皇宮廣闊，一共有大大小小上百座宮殿。這些宮殿中有的用來舉行典禮祭祀，有的臨朝，有的是皇帝和妃嬪居住，還有一大部分都是太監們用來辦公用的。
忠孝殿正是司禮監中兼具著秉筆和掌印雙重身份的大太監歐陽國謀居住和辦公的地方。在這個地方，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他的一個命令可以讓無數人頭落地，他的一個青眼可以讓人立刻飛黃騰達。這里距離蒼龍皇朝最高的權力只有咫尺之遙，到處都透著一股隆重的威嚴感，丁野才一踏入就覺得有無窮威壓涌過來。
這股威壓並非來自某個高手，而是來自一種長年累月積累出的威嚴。那高懸在大殿頂端的「忠孝仁義」四個大字筆走龍蛇，鐵鉤銀劃之間好似有滾滾雷霆蘊藏在當中，丁野只看了一眼，便覺得耳邊雷聲滾滾，不禁勃然變色！
一字之威竟然如此厲害！若是寫字的人出手，豈不是一招就能動搖山河，毀滅星辰！
「我寫的這幾個字如何？」一個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語氣平淡卻不啻于雷霆炸開。
丁野猛地回頭，就看見一個穿著布袍的老者站在身後。他大概六七十歲的年紀，容顏顯得有些蒼老，慘白的臉上一雙深邃眼楮看不見底。別看他只是隨便站在那里，卻好似一座山岳般佇立著，巍峨莊嚴，不可侵犯！
「歐陽公！」丁野心中一凜，只看此人的氣度他就猜出了來者的身份。
「下官丁野，拜見歐陽公！」丁野忙俯身行禮。對于這一位名震朝野的頂尖大太監，無論是從官位上還是從輩分上，這個禮都不冤枉。
「免禮。」老者微微一笑，果然正是歐陽國謀！
丁野直起身來，就見歐陽國謀一抬手道︰「坐吧，咱們先聊幾句。還有幾個人沒到，等他們來了再說正經事。」
丁野點頭落座，立刻有小太監送上茶水。丁野喝了一口，便听歐陽國謀問道︰「你突破兵境了？」
「回歐陽公，昨日才剛剛突破……這都要多虧了凌公公的指點。」丁野道。
歐陽國謀露出一抹笑容︰「能讓凌老頭看中的人可不多。昨日他還在我的耳邊鼓噪，說你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今日一見果然不錯！丁家出了你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後輩，也算是朝廷的幸事。」
「歐陽公過獎了。」丁野忙拱手謝道。
「你跟我也不用客氣。當年我和你祖父一同從軍，也算是老戰友了。」歐陽國謀有些感慨的道，「一轉眼都幾十年過去了，我們這些人都是老頭子了。不過有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成長起來，我們就算是撒手也可以放心了。」
「歐陽公說笑了，你老和我祖父正當壯年，武功經驗都是朝廷的財富。以下官之見，朝廷之前出了那麼多亂事，正是一些年輕人胡搞出來的。這一次撥亂反正之後，還是要依仗歐陽公這樣的中流砥柱才行！」丁野的馬屁絲毫不用準備，張嘴就來。他這是捧歐陽國謀，當然也是在捧自己的祖父丁天寧。
歐陽國謀哪里看不出丁野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我們畢竟老了，這國家遲早還是你們的……」
「你哪里老了！」沒等他的話說完，幾個人走了進來，為首一個笑嘻嘻的道。
有膽量在歐陽國謀說話的時候插嘴的人，放眼整個蒼龍皇朝都沒有幾個，只怕丁天寧都不敢這麼做。可來人卻是絲毫也不在意，那一臉笑容燦爛的如同的小孩子。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丁野的師父凌霄凌公公。
在凌公公身後還有三個人，當中有一個卻是丁野的老熟人歐陽方。
丁野忙起身恭敬的道︰「師父！歐陽大人！」
凌公公擺擺手，歐陽方卻是回以一個笑容。兩人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歐陽方是欽差大員丁野只是一個小小的武堂學生，如今才不過短短兩年過去，丁野就扶搖直上赫然成為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這樣的變化，歐陽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對丁野自然是更看重幾分。
歐陽國謀瞥了凌公公一眼，爽朗的笑道︰「你不服老，我卻不敢不服！」
凌公公指了指丁野道︰「其實我真不願意服老，可是看到這種二十歲不到的家伙就突破了兵境還把養氣決修煉到了第三篇，我不服也不行了！」
「養氣決第三篇？」听了凌公公的話，只有歐陽國謀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緒變化。歐陽方和兩外兩個人都如同看怪物一樣的看向丁野。
卻听凌公公又道︰「最可氣的是，這小子只修煉了一個月！」
歐陽方三人張大嘴巴，滿臉的不可思議。他們都修煉過養氣決，自然知道修煉的難度，听說丁野的修煉速度如此之快，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這些話出自凌公公口中，那就是絕對沒錯的，他們想不相信也得有那個膽量才行！
歐陽國謀笑了笑道︰「好了，別夸丁野了，免得年輕人驕傲。對了，忘記給丁野介紹了，這兩位是東廠和西廠的兩位提督，華英和岳萬年。日後你們就是同僚了，好好交往才是。」
普普通通一句介紹，丁野卻是一怔。
「日後就是同僚了……難道？」丁野望向歐陽國謀，只覺得那張老臉上藏著說不出來的深意！